“謝謝哥哥!”妹妹接過我手中銘牌,高興地抱了我一下。
“多虧你來了,不然我們家就慘了。”二哥感激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父親也對我點了點頭,眼中滿是讚許。
“舉手之勞罷了。”我笑著去揉妹妹的腦袋,“我能平安無事,還要多謝阿雨姑娘搭救。”
妹妹看著站在我身後的阿雨,狡黠地眨眨眼,又撲到她懷裡:“謝謝阿雨嫂嫂!”
“說什麽呢,”我紅著臉去拽她,“阿雨她只是——”
“好妹妹。”阿雨親昵地蹭了蹭我妹妹的臉蛋,又摟上我的胳膊,“言鋒,我看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今天幹什麽?我困惑地抬起頭,發現身處的地方竟然是個喜堂,張燈結彩,金碧輝煌。大哥、二哥、妹妹,甚至還有林安鬱,都坐在那裡笑眯眯地看著我。父親衝我招手:“言鋒,快看你的新娘子。”
我往那個方向一看,阿雨、林如影和關明意,都穿著新娘的金色喜服,望著我,面色各異。
這……
“言鋒,你只能有一個妻子。”關明意——我始終看不清她的臉——幽幽道。
林如影冷著臉:“他選不出來的,動手吧。”
關明意大笑:“本座正有此意!”
阿雨癡癡地凝望著我:“其實,如果是言鋒的話,我不介意——”
“那你已經輸了。”林如影無情地說。
“別……先別打……”我慌得手忙腳亂,趕緊向人求助,“爹!念卿!林兄!快攔住她們!”
他們看著我,無動於衷。
妹妹嘟著小嘴:“哥,阿雨姐姐不好嗎?”
林安鬱有些不滿:“武言鋒,我姐哪裡配不上你。”
父親搖搖頭:“傻兒子,快跟關閣主走吧,別鬧脾氣了。”
不,不對,不應該……
我無措地連連後退,想要奪路而逃,卻一腳踩上了門檻,整個人狠狠向後摔去。失重的感覺鋪天蓋地的襲來,我怪叫一聲,猛地坐起身。
原來是夢。
我長噓一口氣,手撐在床板上——不,這不是床板,是石板。
這裡是……
牆壁上巨幅的浮雕、高聳的兩排石柱、空蕩蕩的陰暗大殿、瑩藍色的火光,還有我身下的石棺……
……一個墓穴?
不知為何,這陰森森的地方並沒有讓我感到心慌,反而有種莫名的寧靜。我閉上眼,深吸口氣,腐朽潮濕的氣味讓我感到懷念。
再睜眼時,一個紅衣女子跨坐在我身上。
她穿著層層疊疊的華裳,戴著繁複綺麗的寶冠,滿頭珠翠琳琅,脖頸、手臂上掛滿了鑲紅寶石和翡翠的鏈子;垂落的紅紗遮蔽了她的面容,但我知道她是誰……我一直都知道……可是……
她的名字就在嘴邊,我卻想不起來了。
她緩緩抱住我,耳墜剮蹭過我的臉頰。
我沒有遲疑,也將她抱進懷裡。那瞬間,一陣熱意遍布,我的脊骨發麻,全身都泄了力;這種感覺無關曖昧,無關情欲,只是暖得讓人心醉。
“是你嗎?”我在她耳邊小聲問。
“是我。”她的聲音還是那麽熟悉,那麽悠遠,讓我一聽就分外安心。
“我想你,我想回去……”我把臉埋在她脖頸蹭了蹭,哀求道,“讓我回去好不好?”
她撫摸我的後頸,在最酸軟的那處輕輕揉了幾下,安撫道:“現在還不行。”
無盡的委屈湧上心頭,我將她抱緊,想和她貼得更近,與她永遠這樣在一起……
“你聞到這個味道了嗎。”她說,“我不喜歡。”
“什麽味道?”
她推開我,消失了。
我從無盡的深淵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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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真的醒了。
我盤腿坐在地鋪上,煩躁地撓著頭。這次的夢記得格外清晰,先是一場莫名其妙的婚禮,三個女人為我……咳咳;然後是那個怪異的紅衣女子……夢裡的我似乎和她相識,還對她有著深深的情愫,但實際上我從沒見過這樣一個人;她和我說的那些話,也是語焉不詳,十分詭異,讓我怎麽想都不明所以。
天還沒亮,但我也睡不著了。就在我站起身的同時,阿雨竟然也坐了起來,把我嚇了一大跳。
“你說夢話了。”她的眼睛在窗外月光照映下發著光。
“抱歉,把姑娘吵醒了。”
她面色凝重:“你說‘什麽味道’,指的是這個嗎?”
我不解,用力嗅了幾下,果然隱隱聞到一股怪味,和我們昨日黃昏在村民們身上聞到的別無二致,像是燒焦的豬皮落在劣酒裡,又倒入了餿掉的奶和酸葉蟲的汁液,然後全部在兌在烤乾的煙草裡……
這是……這是!
我想起來了!我就說我聞過這個味道!
我又驚又恐地看向阿雨。
她點頭,眯起眼,壓低聲音說:“有人在吸天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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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煙這個詞,本身就寓意了鬼目族犯下的滔天罪孽,和那百年間凡人的孱弱與無能。
桓烏草,是一種原產異界的草藥,烤乾後,卷在特製的油紙裡,用火點著吸入肺腔,就叫天煙。這玩意說是可以強身健體,但實際上對五髒六腑的損害與慢性毒藥無異。
天煙的味道初嘗極其怪異, www.uukanshu.net不過吸入幾次就會徹底成癮。成癮後,吸時則欲仙欲死,沒得吸則痛不欲生,一輩子也離不了它——當然,成癮之人,這輩子本也不剩幾年了。
鬼目族統治時,天下的凡人奴隸十有二三都在吸食這玩意。尤其是年紀大的,鬼目靠著天煙讓他們恢復些體力,繼續乾年輕人分量的活,隻把人耗得油盡燈枯為止。對付那些不聽話的、或派去送死的奴隸,天煙也是極好用的精神武器。這玩意並不稀缺,湯州有大片的土地專門用來種桓烏草、烤煙製煙——當然,乾這些活的,也是凡人奴隸。
陽朝建立後,天下仍有兩成人對天煙成癮。太祖皇帝和幾位元勳在舉國上下施以雷霆手段,吸食者監禁直至戒斷,販賣者斬首,擅自製煙者抄家;如此,也用了數年,才徹底根除。
但國仇對我而言太過遙遠,我憎恨這玩意只有一個原因,它害死了我的母親。
“應該是隔壁那間的客人,吸這東西取樂呢。”阿雨冷笑一聲,“真是安逸久了,養出一群畜生。”
不對,不止是客人。村子裡那些骨瘦如柴的農民,他們也被引誘著吸了天煙,這絕非幾個過往行人的緣故。我想起大哥曾提到過,沄州黑市的天煙販賣,早已頗具規模,州府也無能為力。而這家驛站,或許就是這個龐大的脈絡中,諸多據點之一。經手之人雁過拔毛,轉而賣給附近村民,牟取暴利;而更大批的貨物,自然會販往……
“這裡是個轉運天煙的窩點。”我看向緊閉的房門,沉下聲音,“目標是東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