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一號佔據了零號的身體嗎?”
“一個只剩下靈魂,一個只是具空殼……呵呵,那不是剛好嗎?”邢鈺抬手搭在口罩上,似是在嘲笑,“至少,祁永是不會有意見的,他可樂意看到一件沒用的廢品重拾價值了。”
“別那麽看著我,伊雷。”他隨即補充道,“這是他的原話。”
(零之人偶師……)奧羅默默將視線移回自己的筆記本上,(該怎麽說呢,現在看來,這隻精靈,從頭到尾就是一純純的“工具人”啊。)
(誕生的意義是為了幫影星的造物主鞏固人心,身體從來就不屬於自己;崇敬的“父親大人”召喚它的目的是為了得到無跡影星的數據,見它沒有價值便拋棄了它;後來跑去紫星大陸、想要復活它已死的“父親大人”,會那麽做也是受到了祁洛的慫恿……甚至在一開始,它連靈魂都沒有。)
(自稱“人偶師”、又把祁洛叫做“第二人偶”的“零之人偶師”啊……可事實上,誰是誰的“人偶”呢?)
“不過,一號對此倒是非常愧疚。”邢鈺突然道,“它不認為零號是一具缺少靈魂的空殼,覺得其只是被封印了,或是還在沉睡、尚未醒來,而自己的附身,無非是奪走了對方‘活下來’的機會。”
“那隻精靈……十分單純。”在金發少年的注視下,白發的科學家沉默數秒,想了個稍加委婉的措辭,“你之前說的‘父親大人’這一稱呼,是它對祁永的尊稱。”
“可能是祁永用靈魂碎片做召喚儀式媒介的方法讓它對祁永產生了親近感吧。”他說,“可憐的家夥,它不僅沒有意識到正是祁永的召喚置它於死地,反而把這座於它而言的‘地獄’當成了它的新家,對‘給予了它生命’的‘父親大人’感激涕零。”
“出於同樣的理由,它自認為‘殺死’了自己的‘兄長’,內心過意不去,於是,決定承擔起兄長未盡的一切‘責任’。”
“在此之後,它會無條件地滿足它‘父親大人’的所有要求,對於‘父親大人’之後的召喚物、也即它的‘弟弟妹妹們’,也會盡全力地幫助它們,希望它們能夠盡快擺脫‘被迫離鄉’的恐懼、感受到‘新家’的溫暖。
“而那些新的召喚物們,就同它們的這位‘兄長’一樣‘單純’,它們很快就接受了這個‘新家’,並學著一號,把祁永當成了它們共同的‘父親’。”
“真是……無話可說。”
回憶起過去的所見所聞,邢鈺表示自己無法理解,卻可以向奧羅轉述來自科學院其他知情人士的看法與感慨。
隨後,他又將一號、祁永與其他召喚物們的故事同奧羅娓娓道來。
“一號關心著這個‘大家庭’中的每一位成員。”在談及祁永與召喚物間關系轉變的原因和過程時,他這般道,“通過它的努力,祁永也漸漸地改變了對這些‘實驗品’的態度。
“不知從哪一天起,這個人類不再把他的召喚物們當作用完即可遺棄的‘工具’,轉而將它們視作了真正的家人,在它們身上加注了遠超他對待自己真正親人的感情。”
“那個時候,祁永和祁林的關系已愈發疏遠,祁林越發嚴重的妄想症讓他開始敵視自己的父親,甚至揚言要與祁永斷絕父子關系。
“也許,祁永從他的這群召喚物身上找到了精神的慰藉;也許,是同屬於一個靈魂的關系將他們越拉越近——總之,人類與精靈就這樣互相磨合、‘相互救贖’,到最後,誰也離不開對方了。”
“…………”
“之後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
“一號同意了祁永天真又荒謬的出逃計劃,並自願為它的‘父親大人’及‘弟弟妹妹們’殿後、去做祁永計劃中那個唯一的‘犧牲者’。”
說到這兒,白發的科學家閉上眼睛,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好似想到了他話語中主人公的最終結局、在惋惜對方的命運坎坷。
奧羅本以為邢鈺是想告訴他,“世界上還是有關心‘零號’、不把‘零號’當成工具對待的‘人’存在”、讓他不必因零號聯想起“自身”、即許伊雷的過去,卻不想聽了那麽大一串故事,不由有些沉默。
外人很難理解祁永與他那些召喚物們之間的感情,不說奧羅,就連能與靈魂溝通的普魯托都會為此感到困惑。
那畢竟是真正意義上的“靈魂與靈魂”間的聯系,是只有當事者才可體會到的情感聯絡。
就在這個時候,玻璃破碎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又有一道撕心裂肺般的慘叫聲緊隨其後。
(是“一號”!)奧羅猛地轉頭,他記得這個聲音,(邢鈺說之後的所有事情都脫離了那時的他的掌控……終於開始了嗎?)
而不等他出聲詢問身邊人接下來的對策,一隻纏繞著黑色霧氣的獸爪便伸了過來,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臂,欲將他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帶去。
“邢鈺!”
“看來沒有時間讓我們慢慢走過去了。”白發的男人回過頭來看向奧羅,在他強行使用“絕望”的能力的同時,紫色的結晶一點點攀上了他的面頰,未被結晶覆蓋的地方也出現了漆黑的印記。
“我們原本也不該這麽浪費時間……閉上眼睛吧,伊雷。”他輕聲道,而後加重語氣,“帶我們走,‘絕望’!”
“不要——命令我!”
“絕望”的聲音立刻壓了上來,聽上去怨言滿滿,而白發男人的臉上,那隻已被黑魔法結晶封得嚴嚴實實的紫色眼眸中也滿是戾氣。
“憤怒”似是用黑魔法的力量強行壓製住了“絕望”的意識——這自然引起了“絕望”的不悅,也加大了“憤怒”使用黑魔法的難度,讓“邢鈺”的身體變得更容易被黑魔法侵蝕。
“我比你更在意他——”“絕望”自是不會懼怕黑魔法的威脅,此刻的他艱難轉動著紫色的眼珠,用那種拖長尾音的語氣,惡狠狠地從喉嚨裡擠出聲音道,“我可不像你那般懦弱——‘我’!”
“呵。”“憤怒”不屑地冷笑了一聲,“那你現在在做什麽呢?”
“嗬……”
沒去管這兩個人格間慣例的爭吵,奧羅隻感覺自己的眼睛一閉一睜,僅瞬間的功夫,就來到了他們原定的目的地門口。
然而,祁林實驗室的大門好似與周圍的雪白牆壁融為了一體,根本無法用正常的開門方式將其打開。
若是使用暴力的話,就會有灰色的濃霧憑空出現,讓妄想擅闖入其中的無禮者知難而退。
“是領域……”
“可惡——”
混沌的紫色湧上邢鈺的赤瞳,“絕望”一拳打在實驗室大門的門板上,纏繞著黑氣的紫色結晶立即順著他的手臂爬上眼前的“障礙物”。
他想用黑魔法的力量取巧,可是,這一方法顯然未能如他所願般奏效。
來自“永生之地”的灰霧飛快地填補上了被黑魔法侵蝕出的缺口,紫色的結晶零零散散地從大門上剝落下來,留下完好無損的門板表面。
就在這時,漆黑的火焰從“絕望”手臂上的紫色結晶中猛然竄起,取代了其上原有的黑氣,纏繞著紫黑色的結晶碎塊、直衝實驗室大門撞去。
幾乎是同一時刻,站在白發男人身後的奧羅從空氣中拔出一柄雷光繚繞的“木劍”,配合黑炎的攻勢,斬向前方的大門。
(“屏蔽”!)
“伊雷!”“你這家夥——”
“憤怒”與“絕望”的驚呼聲一前一後響起,下一秒,一本周身環繞著黑色光圈的書籍從空氣中析出。
“你做了什麽?”
實驗室的門被奧羅硬生生劈開,濃烈的血腥味頃刻間從中傳出,其中還夾雜著一絲黑暗的氣息,是在這裡失去生命的生靈們未能完全散去的怨氣。
放眼望去,門內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破碎的容器,還有散落一地的、各種實驗器材以及動物肢體的殘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明作用的溶液試劑四濺開來、灑滿了實驗室的地板;底部壓著張白色“破布”的銀白色金屬桶傾倒在實驗桌下,有褐色的肉塊從中翻出,這也是血腥味的來源……
但邢鈺的注意力顯然已不在這些東西上了。
他抬起一隻手,讓懸停於半空之中的《黑魔法原典》將纏繞在他身上的黑魔法象征物盡數“吸收”,再上前一步,試圖抓住奧羅的肩膀。
“你做了什麽,伊雷?”
他看起來無比的慌亂,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
“剛才、黑魔法……你身上的黑魔法氣息……怎麽回事?快點,黑魔法原典——”
“不用管我,現在更重要的是祁林吧?”
奧羅將許伊雷的木劍收回,他不清楚邢鈺對許伊雷魔法與黑魔法水平的了解程度,也吃不準邢鈺究竟知不知道許伊雷的命幾乎就是用黑魔法吊著的,隻好先阻止對方用《黑魔法原典》解咒的“危險行為”,再快速轉移話題,將此事揭過。
至於《黑魔法原典》——他有意裝作沒看見這本浮在半空中的黑皮書,畢竟三百年後的邢鈺還會騙他“是許洛伊封印了《黑魔法原典》”、“祁永才是《黑魔法原典》的主人”,如果三百年前的許伊雷已經知道《黑魔法原典》的主人是誰,那前後時空就無法達成閉環。
邢鈺看上去還有些擔心,幾次欲言又止,赤紅的眼眸緊盯著奧羅看了好一會兒,直至奧羅又提醒了遍“祁林那邊的事更重要”,才堪堪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