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書蟲雖然痛得蹲著身體,但已經用一隻手扶著壕溝站了起來:“能走到這裡和兄弟們共禦外侮,真的很高興,打我也高興。從北往南,一路逃了好多次,都想死了算啦。有時我在想,這微賤之軀總是民族之城的一塊磚,當此危難之時,不該由我自己作主,應該獻給國家,獻給人民,如果最後能死於敵人的刀下,也算死得其所,死而無憾了!”
孟煩了諷刺道:“致謝詞都出來啦?我說團座,你不覺得他的顏色不太正常嗎?你覺得咱們還不夠後娘養的嗎?”
死啦死啦反問:“什麽顏色?他是啥顏色?”
一個聰明人犯起糊塗來,就會讓人很無奈。
孟煩了帶著一種無奈的神情,戳著陣地上的一塊紅布。
死啦死啦懷疑道:“不是吧?”
孟煩了堅定地說:“我是你的副官,你的副官告訴你,槍口一致向外沒錯,可是在虞師,公然拉進一個那種顏色的,就是大錯特錯!”
死啦死啦當然知道那是大錯特錯,所以他現在快要進入絕路啦。
不止小書蟲,還有一直潛伏在他們身邊的張陽,他早就看出來了。
他甚至開始懷疑,那邊真的有那麽好嗎,讓一群人的思想那麽堅定?
死啦死啦拿著望遠鏡,爬到梯子上去,向著對岸觀察。
日本人現在偃旗息鼓了,橫瀾山上越戰越勇,何書光又帶著主力團在飆歌。
小書蟲一直跟在死啦死啦的後面:“團長,我的槍呢?”
好多人推搡著他趕緊走。
蛇屁股:“走啦走啦,要什麽槍,那可不是小孩子的玩具。”
不辣:“再不走,大嘴巴子抽你,看見沒,沙包大的拳頭。”
小書蟲堅持著:“我可以沒有衣服,我看見很多兄弟也沒有衣服,可一定得給我一把槍。我知道來這裡是來對啦,這裡真能打仗,我的老師說,選擇很重要……選擇不對,努力白費……”
“奶奶個熊!”只聽一聲暴喝,梯子上的死啦死啦跳下來,狠狠一拳砸在小書蟲的臉上,然後是下邊緊跟著好幾腳。
小書蟲被打得蹲了下去,用胳膊護住了自己的頭。
周圍的一群人欣喜若狂,十七八個拳頭一起舉了起來:“揍他!”
康丫說:“一起上!”
他憤怒,是因為小書蟲一來,就跟他說,不要拿別人的一針一線,那樣不好。
死啦死啦輪起拳頭:“都滾一邊去!老子自己的事自己料理!”
不辣早忍不住了,哪能聽死啦死啦的話,因為小書蟲總是跟他說,不要欺負新兵,那樣不好。
因此,一撮被教育的老兵,惱羞成怒之後,輪起了自己的拳頭。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突然擋在了小書蟲的面前,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小書蟲。
拳頭紛紛落在他的身上。
面對十幾個人的拳頭,張陽一聲大吼:“夠啦!”
所有人都被吼得停住了手,包括死啦死啦。
張陽看著他們,如同看著一群可憐蟲:“怎麽,被人家說到痛處了?說不過,就打嗎?實話說,在那邊,絕對不會出現今天的這種情況!”
張陽說著,將小書蟲扶了起來:“那邊的紀律可比你們嚴多了。可能你們也聽說過,他們不拿群眾的一針一線,不打人罵人,不虐待俘虜。他們有優良的作風,軍紀嚴格,每一個戰士都自覺自律,呵護他人,關心集體。”
張陽目光炯炯,
掃視眾人:“他們穿戴整齊,雖然有些破,甚至打著布丁,但是洗得乾乾淨淨!穿著軍裝,就會站的筆直。再瞧瞧你們自己,哪裡像個真正的軍人?” “不要怪虞嘯卿瞧不起你們,連我,連你們自己,恐怕在心裡都瞧不上自己。訓練散漫,打架鬥毆,我行我素,欺負新兵,偷腥摸魚。沒錯,你們能打仗,你們會打仗,可那又如何?”
“一群如同土匪一樣的軍人,早已失去了民心,自古以來,得民心者得天下。不談什麽思想,什麽主義,隻談作為一個合格的軍人,你們有誰沒有犯過錯?”
“記不記得,曾經為了吃一鍋白菜豬肉燉粉條,你們橫掃了整個禪達!百姓畏懼你們如虎,如狼,當你們從南天門歸來時,他們又是怎麽對待你們的呢?”
“我不可否認,我喜歡那邊的思想,喜歡那邊的文化,可是,你們難道在心裡真的厭惡他們嗎?難道你們就真的不討厭這邊嗎?
爛,真爛!你們都好好想想吧?”
說完,張陽帶著小書蟲離開,留下了一撮驚愕、癡呆、思考的老兵。
虞師痛恨帶顏色的,抓到了,一團人都要遭殃,這是張陽告訴小書蟲的。
小書蟲知道他必須離開,站在陣地口兒,眼窩青著,嘴巴腫著,鼻血流著,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對張陽深深地鞠下一躬。
“謝謝你。”
一撮老兵湧在陣地口兒。
小書蟲看見後,再對@老兵們鞠躬:“謝謝你們。”
死啦死啦一直沉默地,不說話。
孟煩了催促:“走吧走吧,你別戀戀不舍,弄得我們心裡難受。”
小書蟲說:“我錯啦!幸虧你們提醒,其實我來滇邊,本來是想去淪陷區打遊擊的,但是我又害怕,因為那邊真的特別難。現在我明白了,最難的地方也是中國的地方,得有中國人在!”
不辣說:“吹牛皮哪?封鎖線檢查很嚴的,你做了鬼就能過得去。”
小書蟲說:“只要真想去,總能過得去。我的老師說過,方法總比困難多。”
迷龍想搶一把新丁的槍,抓住槍杆後又停手了,問小書蟲:“你會打槍嗎?”
小書蟲又鞠了一躬:“謝謝泥蛋,是他教會了我打槍。”
康丫將一包針線塞給郝獸醫,“其實,針線太多了,也沒什麽用。”
小書蟲拜別,一路蹣跚著下山,還在山路邊摘了一片樹葉,擦他流不完的鼻血。
死啦死啦一直繃著臉,咬著牙,站在那裡喘粗氣。
張陽伸手入懷,摸了摸藏在懷裡的一本書,那是小書蟲留給他的紀念。
死啦死啦沉默良久,罵道:“小王八蛋搗亂,差點兒忘了我的正事。”
迷龍樂著:“有屁的正事?你要像不辣一樣,到前面的陣地上嚎兩嗓子啊?”
死啦死啦聽著橫瀾山和南天門上的對唱,說道:“必須要嚎上兩嗓子……我的東西呢?”
孟煩了問:“啥東西?”
死啦死啦不說, 往陣地後方尋找。
阿譯問:“團長要找什麽?幫忙一起找啊。”
不辣說:“當然是戰防炮啦!”
克虜伯還戀戀不舍地蹲在戰防炮的旁邊,連剛才一撮人的大亂鬥都沒吸引他離開這門炮。
死啦死啦站在他的身邊,沒說話但總算讓克虜伯抬起一張哭喪的臉。
克虜伯說:“快要報廢了。”
死啦死啦問:“能使不?”
克虜伯說:“瞄準的都沒啦。”
死啦死啦繼續問:“能打得出去嗎?”
克虜伯解釋說:“炮又不是打得出去就算的,得瞄準。”
一撮人又開始在旁邊七嘴八舌地議論。
迷龍:“拉回這個破玩意能幹啥呀?”
不辣:“連絲襪,帶香皂,帶陪睡,就換這堆破鐵啊?”
蛇屁股:“賠了夫人又折兵。”
死啦死啦徹底生氣了:“一群七嘴八舌的鳥!兵要有個兵樣子!炮也得在炮位上!小書蟲說的話沒錯,你們就是一群操蛋的兵!”
一撮老兵先被小書蟲教育了,再被張陽教育,最後被死啦死啦罵了。
是的,根本沒有長幼尊卑,沒有上下級觀念,團長的話愛聽不聽,說一句,十句懟回去。
這就是川軍團的現狀。
死啦死啦喘了一口氣,看著周圍的一群人,說道:“從現在開始,我決定,命令張陽擔任你們的教官,訓練你們的一言一行,軍容軍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