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炸藥包已經爆炸。
死啦死啦又一次對著蛇屁股大叫:“炸開了沒有?!”
蛇屁股的回答從煙塵裡傳來:“沒有,需要再裝一個!”
所有人都麻木了,不辣幾個人拿著炸藥包爆破筒又鑽了過去。
日軍又圍上來了。
張立憲從藏身處蹦了出來,扛著他早裝填完畢的巴祖卡,招呼都都沒打一聲。
他身後的人是靠著眼疾手快才能趴下,避開那熾熱的尾流。
一聲怪異的聲響,一枚火箭彈在塹壕裡穿飛,在霧氣盡頭的日軍群中爆炸。
場面瞬間安靜多了,一群人快打瘋了,日軍也被過於慘烈的傷亡弄得快要瘋了。
死啦死啦低著頭,槍握在手上。
孟煩了小聲說:“你蒙錯地方了!?”
死啦死啦很肯定:“沒有的事!絕對不會錯。”
張立憲抱著巴祖卡,一發火箭彈殺了七八個鬼子,他的手在發抖。
迷龍和豆餅給馬克沁裝上又一條彈鏈,喪門星把刀插在身邊,用槍瞄著坡上面。
何書光在一個子彈打不到的角落裡一動沒動。
偷襲已經變成了攻堅戰。
不辣左右開弓,手裡拿著兩顆手榴彈,一邊扔一邊嘲笑:“小東洋被打哭啦。”
蛇屁股又從那個已經炸進去的死洞口爬了出來,交叉地揮舞著雙手:“要炸啦!要炸啦!”
又一次化作鳥獸散。
蛇屁股貓著腰跑向壕溝。
滿漢跪在洞口,拉著引出來的導火線,想要引爆。
剛點燃的時候,一個手炮彈正巧落在他的身後,於是,他的背上頓時扎滿了彈片,眼睛看著那條火線向洞裡燃進。
轟!
又一次轟然的爆炸。
只要不去想,那煙塵裡有一個人,它與別的爆炸沒什麽兩樣。
蛇屁股一頭扎進了煙塵,連鏟子帶手一起扒拉著,但那個地方只剩下一些碎肉骨頭和衣服碎片,還有一個炸出來的洞口。
蛇屁股在裡邊甕聲甕氣,喊道:“再來一包炸藥!”
死啦死啦拿腦袋在壕壁上猛撞了一下,這是他迄今表現出來最沮喪的動靜。
牛皮不是吹的,火車不是推的。日軍建造的碉堡果真是堅硬無比,已經炸了這麽多次。
這時,張陽說:“讓我來引爆!我要裝兩個炸藥包!”
眾人吃驚。
“沒事,我跑的快。”
“轟!”
又是一次爆破。
蛇屁股再一次鑽進煙塵裡去,一會聽見了槍聲,從煙塵裡傳來,敵我難辯,但可以確定是一枝湯姆遜。
蛇屁股很快從那個半塌方的洞子裡連滾帶爬的出來,鏟子也被他扔掉了,手裡抓著打空了的湯姆遜,不是驚喜而是驚惶:“打通了,打通了,鬼子從裡面出來啦!”
從那個洞子裡漸近日語的嘈雜死啦死啦,向何書光一揮手。
一直被強迫遠離危險之地的何書光,茫然瞪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不辣:“該你啦!當自己是供起來的菩薩嗎?”
何書光幾乎是屁顛顛地跑了過來,扛著他的噴火器,從極低的角度,對著洞裡做了一個噴射的動作。
“呼~!”
火焰像火龍一樣從噴火器中噴射而出,烈焰和濃煙頓時從洞裡倒卷了出來,裡面甚至連慘叫聲都沒有發出來,就傳出一股令人惡心的焦糊味兒。
安靜了。
一群人面面相覷,
他們沒想到這玩意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把人都燒糊了,燒焦了,甚至前面的都燒化了。
但同時他們也交換了另外一個眼神——他們先前遠離何書光,實在是再正確不過的英明決定。
何書光滿意地熄了火,調整了射擊角度,準備一副警戒待射的樣子。
死啦死啦一揮手:“好了,回去!”
何書光愕然:“啊?……就一次?”
“回去,回去!不要全燒光啦。”
“何燒光,何燒光!”
何書光因此有了自己的外號。
死啦死啦修整著自己的武器,把長槍背了,霰彈槍和毛瑟二十響調整到便於手拿的位置。
他把一個長電筒綁在自己的胸前,看來這回他要進洞打頭陣了。
死啦死啦說:“路是要大家一起闖的。我也說不清那條路對,但就是一門心思地往上走。一直到山頂,我們就贏了!”
他拍了拍胸口的手電筒:“這不是拿來照路的,不要有別的光,我照到了敵人,你們就一起開槍。”
最後,他拍了拍狗肉,讓它在前面探路,他自己跪在洞口,確定熾熱已過,可進得人時,他便鑽了進去。
後面一個個跟著鑽了進去。
裡面一片漆黑,熾熱、焦臭、火藥臭、血腥、嗆死人的硝煙。
比起上回鑽地老鼠洞,唯一的好處是它開闊得多。
它是一個終於可以稱之為工事的坑道網絡,有些地方可以奢侈地直立行走,甚至可以並排兩人或者四人。
壞處是它四通八達,每一個岔道都可能是不歸之路。
在一片漆黑中,能清晰地聽見土層之上的槍炮聲,來自那些岔道裡的嘈雜。
一路上,沒人說話,也盡可能的少說話,這是黑暗之旅的最起碼要求。
因為說話會暴露他們的身份。
張陽聽見來自前方的黑暗裡的一個聲音。
手電筒頓時照亮了,死啦死啦把電筒和他的霰彈槍一起瞄準著那個方向。
光柱之下,一個抓著手榴彈的日軍,象暴露在陽光下的蟑螂,他後邊還有一群。
但張陽比他們快了半秒,手中的柯爾特早已開火。
死啦死啦把兩筒霰彈全轟了過去,同時熄滅了手電。
他在黑暗裡大叫:“開火!開火!”
後面的人瘋狂地向那裡傾瀉子彈,槍火映著射擊的人和倒下去的日軍
死啦死啦繼續喊:“噴火手!噴火手!”
被簇擁在隊伍中間的何書光,笨手笨腳地就著槍火的映光,衝了上去。
大家自動給他讓開一條道,他開始用噴火器噴射火焰。
“呼~!”
一條火龍對著黑暗裡的某處席卷而去。
一群燃燒的人和燃燒的洞,迅速照映起來。
所有人迅速擁上去,把何書光給淹沒了。
他噴火的樣子很拽,可又被當作危險品包圍起來,就顯得他比阿譯還傻。
死啦死啦喊:“照著說好的,一起乾!”
他們在火焰中穿行。
手電一照,一關,噴火,集火。
動作模式十分單一,但卻是配合默契。
他們殺死了工事裡的看守,砍斷電線和電話線,炸塌岔道,向亮起的光源開槍。
一群人好像要徹底把這裡乾塌了,然後再把自己活埋在裡面。
沒錯,這就是他們的計劃。
他們要進入樹堡,佔領樹堡,然後徹底封閉,等待虞師主力過江,再一起殺出去。
可是,張陽知道,上面為了保存虞師的實力,會讓他們狠狠地消耗日軍,其代價就是,他們這群人需要待在這裡面三十八天!
整整三十八天!
何書光又一次地引燃了點火器,噴射之後迅速鑽進了後面的包護叢中。
火焰映亮了洞道。
第一梯隊的偵查兵正從老鼠洞裡鑽出來。
戰壕的拐角上,重火力仍在阻擊,霧氣裡來襲的主力團,因為日軍在坑道裡遭遇突襲,他們承擔的渡江壓力已經小了許多。
麥師傅和他的電台被人從老鼠洞裡拽出來,他是被三四個人保護著的,三四個人一起簇擁著他穿過這段暴露於敵火之下的距離。
他是唯一的一個關乎後面的炮火支援和兵力調度的人。
這個美國佬貓著腰費力地跟著中國士兵穿行,然後他停住了。
中國兵叫他:“長官?……長官?”
他們不確定,那個忽然跪在地上的美國家夥是不是受傷了,每個人的身上都是焦土、血液和難以名狀的氣味,每個人都是一樣。
麥師傅喃喃自語:“上帝啊……你這個瘋子還活著……我的上帝,你這個死啦死啦!”
麥克魯漢跪在焦土和屍骸中哭泣,劃著混合著眼淚、鼻涕、血液和焦土的十字。
他高興,因為他找到了死啦死啦,找到了先鋒隊。
他可以用電台發出大軍可以渡江的信號,後面也可以發出美國空襲和火炮支援的位置與坐標。
……
橡皮舟從人的肩膀上砸進水裡,和日軍打過來的炮彈一起,濺起水花。
霧大得人都不知道要去何方,但許久以來,虞嘯卿一直讓他的部下乾勁衝天,一直不乏征服的狂想。
灘塗上的虞嘯卿還是坐著,手裡拿著那張紙條,他的表情很古怪,好象要發作,又好像要譏笑。
他看著唐基。
唐基的表情也很古怪,像是說你就打我一耳光吧,要不就執行命令算了,完全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虞嘯卿問:“上峰這是什麽意思?”
唐基回答:“意思挺明白的,攻擊立止。”
虞嘯卿看著自己腳下的礫石發呆。
霧氣中所見有限。
但舟在泛水,人在登舟。
武器和輜重的洪流,經過虞嘯卿的身邊,匯成一片渡江的箭頭。
這也是虞嘯卿這些年唯一一次進攻。
攻下南天門,打一場漂漂亮亮的攻堅戰,這是他的夢想。
現在,好像這些都離他很遠。
他終於站了起來,炮彈濺起的水花落在他的身上。
唐基巨細無遺地幫他擦淨。
虞嘯卿耐著性子,等待著,像一個壞脾氣的髒小孩,等著家長給他洗乾淨。
“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唐基笑了:“解釋?解釋就是蜘蛛網,解釋多了,你我就都成了網上粘的蒼蠅。”
虞嘯卿忍著氣:“你無需多說,我只需要一個簡單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