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達曾經的明朗清新,它曾經千年無戰爭。
可這幾天,禪達不再清淨了,虞師的備戰讓這座小城的上空煙塵滾滾,偵查的飛機,轟鳴聲不絕於耳。
孟煩了從炮眼裡看著對面的南天門,南天門一成不變,還是那樣,明的槍,暗的堡,看得見的,看不見的,還在那裡,無法征服。
所以,孟煩了現在的心思根本不在南天門上,想著小醉到了延安沒有。
而死啦死啦正在研究狗肉的爪子。
因為要等待秘密場地的搭建,因為要等大霧天,虞師的攻擊被迫無期滯後。
不打仗的時光是安逸的。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安逸故,兩者皆可拋。
日軍想必也很高興,因為一日一炮的襲擾終於停止。
克虜伯鑽進防炮洞,手裡拿著一枚三七炮彈,兩隻眼睛放著光芒:“團長,打一炮吧?打一炮吧?”
死啦死啦說:“打一炮做什麽?啊?”
克虜伯立刻問:“是嫌少嗎?那就打兩炮!現在咱們有炮彈了,又不是叫花子啦!”
死啦死啦說:“你現在打炮做什麽?留著渡江呀!”
克虜伯愣在那裡,炯炯有神的小眼睛,高興的神采迅速變成了黯然。
孟煩了頭也不回地:“出去吧,團長他老人家的心思你別猜。”
於是,克虜伯訕訕地離去,胖大的背影充盈無限的失意。
他抱著他的炮彈走過戰壕,看著一群人正在玩耍。
郝獸醫正帶著一張失落而茫然的臉,鼻孔裡堵上兩個布卷,在治療蛇屁股的腳氣,但願不要把蛇屁股治成截肢。
迷龍拉了他們的新朋友柯林斯,弄了一個水煙筒,在那裡你傳我,我傳你的吸著,彼此被嗆得咳嗽,那是他們之間的娛樂。
豆餅在那裡洗著一大盆也不知道是誰的衣服,但這也並不能逃開被他們噴雲吐霧的騷擾噩運。
喪門星弄了一個炭盆,在幾個破瓦罐上拿鐵絲綁了長把手,一會兒放點辣椒,一會加點兒蔬菜,一會兒放上幾片肉,不辣、要麻一臉饞樣的窩在旁邊。
麥克魯漢和阿譯在驗槍,只有通過的才能吃飯,這是張陽定下的規矩。
麥克魯漢看著正在弄火鍋材料的張陽說:“我是你的支持者!NO,我是你的FANS!我愛中國火鍋!”
康丫問:“他說的FANS(粉絲)是什麽意思?”
張陽將白菜和肉全部切好,又在煮了幾鍋湯,說道:“FANS音譯過來就是粉絲,就是說他崇拜我,我是他的偶像。”
康丫說:“排長,你也是我的偶像。”
訓練場地已經搭建完畢。
除了需要火炮支援的克虜伯和年齡不符合的郝獸醫,川軍團這一撮熟臉的,都被選去秘密基地,進行集訓。
這是川軍團的所有人,在一起的最後一頓飯。
張陽給他們準備了最豐盛的火鍋。
驗槍結束,阿譯自豪地宣布說:“全部通過考核,所有人都可以吃火鍋~!”
哨聲一響,一小挫人一窩蜂地湧向防炮洞裡的那口最大的鐵鍋。
不辣:“給我辣椒!”
要麻:“給我麻椒!”
豆餅:“餅是豆子面做的嗎?”
康丫:“有羊肉和面條的沒?”
蛇屁股:“要不要放條蛇進去?”
迷龍踢了他一腳:“放個屁!東北大亂燉怎麽能放蛇?得放豬肉、白菜和粉條。
” 孟凡了立即懟迷龍:“這是重慶火鍋,不是白菜豬肉燉粉條,懂不懂?給我加上點兒羊肚,我要吃京味爆肚兒!”
克虜伯摸著肚皮:“肚子終於不痛了。”
郝獸醫看起來精神不太好,隻吃了一些蔬菜:“吃好,喝好,身體才好。”
麥克魯漢:“中國火鍋,中國美味!”
全民協助:“我愛中國,我愛你們,我愛火鍋!”
死啦死啦看著每個人身前放著的家鄉菜,知道張陽弄這一頓不容易,開口說道:“天南地北的人,各地特色的菜,雖然祖國大好河山已經淪喪,但我們這些中國人,鬥志仍在,他日必將收回失土,重歸故裡,吃上一口地地道道的家鄉菜!”
這時,張陽拿出一瓶威士忌,說:“不能多喝,每人一小口,為我們即將到來的勝利乾杯!為死去的兄弟乾杯!為活著的人乾杯!”
眾人抹著眼淚,一個挨著一個,喝了一口酒。
……
飯後,老頭子就走開了,佝僂而蹣跚,張陽看著那個背影,感覺到了什麽。
那個背影實在讓人心碎,那是一個老父親的背影。
孟煩了心裡跟明鏡似的,趕緊追著那個佝僂的背影而去。
張陽同樣跟了上去。
孟煩了走快幾步,問道:“老爺子,你要去哪裡呀?”
郝獸醫說:“和我一起,尋個清靜的地方,嘮嘮嗑。”
孟煩了說:“鬼門關倒是夠清靜的。”
郝獸醫道:“年青人,嘴毒要觸忌諱的。你快呸呸呸。”
孟煩了察覺到了郝獸醫的異常,不敢再刺激他,立即順著說:“呀,我呸呸呸!小太爺的嘴欠抽啦!”
老北京爆肚兒是真好吃,孟煩了吃的撐了,都不想走了,他看著老頭子走著。
一邊在身上摸索著,一邊嘴裡念叨著:“兒啊……我那鎖鑰呢?我鎖鑰又尋不見嘞。”
孟煩了有些奇怪:“什麽鎖鑰?”
“我家裡的鎖鑰嘞!這回家怎開門嘞?”
孟煩了愣了一下,看了那張急切的老臉,急忙上去攙住了他,以製止徒勞的尋找,“別尋啦。鎖鑰在我這呢,到家就幫你開門。你老人家現在需要休息。”
郝獸醫:“你這瓜娃娃就知道淘氣!”
孟煩了問:“我是誰啊?老爺子?”
郝獸醫:“你個娃娃又來耍人,我不認得你,哪個還認得你?福娃你個小猴子,不要你去當兵你非去當兵,現在你爹都當了兵啦,你還不知道回來。”
孟煩了愣了一下,他初以為老爺子在佔他的便宜,但後來發現沒有人會那樣甜蜜而傷感地佔人便宜。
於是,他扶著這個有些不認識人的老頭子,像兒子扶著老子一樣小心陪著。
郝老頭子終於找到了他覺得合適的地方,一個不高的小土堆。
郝獸醫費力地爬了上去:“福娃啊,過來坐嘞。”
“我不上去,我不要做山炮的靶子。”
“這地方哪有炮炸過?就是個閑散地嘛。”
孟煩了說:“那倒也是。逝者如斯,小日本恐怕要不撐住了,現在竹內已經成縮頭烏龜啦。”
郝獸醫繼續邀請:“兒啊,來,上來陪爹說說話。”
孟煩了只能上去坐了:“爹,你這是怎啦?”
郝獸醫的眼睛忽然閃了一下:“啥爹不爹的,叫我爹,你神經病啊?”
孟煩了徹底驚呆了:“您……您老人家這是怎了?我現在是誰呀?”
郝獸醫說:“你啊,孟煩了唄,一肚子壞水的小娃娃。”
孟煩了徹底凌亂了,他並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種一會兒糊塗一會兒清醒的病,叫老年癡呆。
郝獸醫突然說:“我要是死了,肯定是傷心死的。”
孟煩了懟他:“腦袋被雷劈了吧!沒人會傷心死的!”
郝獸醫沒有說話,只是仍然將他的頭抵在石頭上。
孟煩了憤怒地走開,本想談談心,開導開導老爺子,沒想到老爺子糊塗成這樣。
孟煩了回頭又看了一眼,但老頭子還是紋絲不動的坐在那裡。
這時,張陽一下子竄了上去,摟住郝獸醫的身體,一用力,抱著郝獸醫從土堆上翻滾了下來,直接滾進了旁邊的壕溝。
“嘭”的一聲。
來自對岸的一顆炮彈,伴隨著巨大的出膛聲,呼嘯著落在剛才的小土堆上。
小土堆瞬間被炸成了一個土坑。
孟煩了站在壕溝裡,呆呆的看著。
張陽喘了一口氣,把郝老爺子扶了起來。
郝獸醫驚魂未定,抓著張陽的手,喊道:“福娃啊,你終於回來了,爹在這裡一直等著你呢!”
張陽扶著他:“爹,這裡危險,咱們回家。”
“對對對,回家,可我的鎖鑰呢?”郝獸醫摸著自己的口袋,又開始找鑰匙。
張陽立即說:“不用找了,在我口袋裡呢。”
郝獸醫又道:“你這瓜娃娃就知道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