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這裡的地勢已經相對平坦了,死啦死啦在用一個英式指南針辯認著方向。
所有人都已經疲憊,拖著步子拄著槍。
這群人的中間,體力最強悍的,一個是迷龍,一個是死啦死啦,還有一個是張陽。
迷龍和他身後負擔沉重的豆餅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在飄一個在爬,但偏偏就是迷龍向死啦死啦提出異議:“再不歇,我整死你。”
死啦死啦根本置若罔聞,並不在意迷龍的威脅,但看了看他那不堪其慘的隊伍,他知道體能已經到了極限。
“再走半小時,歇十五分鍾!”
他對著隊尾叫喚,“別拉太狠!我從第一個人坐下開始計算,十五分鍾,能不能歇到看你們自己的!”
於是隊伍加快了。
隨著行軍,又遇見一些散兵遊勇。
死啦死啦又開始像拉皮條一樣的拉人進入他的隊伍。
“你們當自己是老鷹呢?連小家雀兒都不如,哎哎,我告訴你們怎麽回去。”
“看見過天上的大雁沒有,匯成兩行,幾百隻翅膀變成兩隻大翅膀,飛的比老鷹遠,遠十倍,二十倍,就得這麽回去!”
死啦死啦好說歹說,嘴唇快要磨破了,沒有幾個人理他。
孟煩了湊到死啦死啦的身旁,嘲笑道:“您乾嗎呢這是?”
“我想有自己的軍隊。”
孟煩了諷刺他:“就算您真的拉出一個團來,等您回到您所說的那家,您真覺得自己能當團長是吧?”
“我已經當過一回團長啦,就算死也值啦!”
死啦死啦不再理他,繼續到前面的散兵中詢問著:“你們考慮考慮嘛!”
張陽看著孟煩了:“你要擔心他的腦袋,就直接明說,何必嘴損的讓人覺得你是在看他的笑話。”
孟煩了的心思被人戳穿,臉上帶著一絲煩惱的表情:“怎麽哪都有你?你總盯著我們幹什麽?”
“我能向你保證,他回去能當上團長,而且是川軍團的團長!”張陽非常肯定的說道。
孟煩了臉上湧出驚詫之色:“你……有辦法撈他?”
張陽知道孟煩了又想多了,提醒道:“你別多想,不是我救的他,是我會算命,這是他的命,也是你們的命。他命不該死。”
孟煩了肯定是不信的,等回去了,等待死啦死啦的,一定是死啦。
……
一個家夥在路邊的林子裡堆了一堆,巨大的樹枝在燒著,並且已經燒完,那些根本還飽含水份的燃料,燒出了足夠熏死人的青煙和一大堆的黑灰。
死啦死啦深一腳淺一腳走向那裡時,縱火的家夥正在對著骨灰堆磕頭,然後從骨灰堆裡撿出什麽,用還算乾淨的布包上。
死啦死啦問那個家夥:“噯!幹什麽呢?報訊通敵啊?”
縱火的家夥是一口熟悉的雲南腔:“我燒我的弟弟。”
死啦死啦看著那家夥置若罔聞地將衣服脫掉,放在一邊,從灰堆裡捧出骨灰放進他的布包。
死啦死啦說:“你這燒的,隔三座山日本人就看見我們了。”
縱火的家夥糾正:“沒三座山。日軍的前鋒就跟在屁股後邊,能咬一口是一口,我弟弟就是被他們咬死的。”
於是,死啦死啦撓著頭替人計劃著:“背不動了?燒了,好帶回家?跟我們走吧,我們回雲南。”
那家夥沒什麽反應,他脫光了上身,把那個裝滿骨殖的布包貼腰束上,
然後再把衣服穿上。 “回四川。這次好容易在緬甸剛見著面,我弟說這邊山風傷人,想回四川。”
死啦死啦想了想,問那個家夥:“要不要宰幾個咬你弟弟的家夥啊?”
那個家夥忽然來了興致,拿起了放在一邊的槍。
張陽注意到,他是為數不多把自己的武器保養良好的家夥,並且他還有一把用紅布條束著握把的長柄砍刀。
死啦死啦立即募集願意參與戰鬥的人員,不辣是其中之一,還有蛇屁股,他不知又從哪裡找到了一把菜刀,然後死啦死啦看著隊尾的迷龍,他需要一個機槍手。
迷龍不知道從哪裡撿到了一車物資,招呼他的新狗腿子康丫等人,以及豆餅一起推著那輛快要散架的推車。
死啦死啦問迷龍:“小日本來了,想反咬一口嗎?”
迷龍看了一眼:“咬完了還接著撤?”
“明知故問。”
迷龍敞著懷,又撕掉了衣袖:“那就不去了。我現在有錢了。”
死啦死啦拿話刺激著:“你是想死呢?還是怕死呢?”
迷龍並不上當:“我是怕被人忽悠死。”
於是,死啦死啦把自己的槍扔給一個願去而沒武器的士兵懷裡,去迷龍的推車上拿了機槍,順便又拿了幾個彈匣。
他掃了迷龍一眼,意思像是說,迷龍,你飄了啊。
“煩啦,三米之內,我知道你是傷員,可你比他還好點,這位是東北大爺。”死啦死啦如此挖苦迷龍。
即使是康丫和豆餅都覺得羞愧,但迷龍有了錢之後,就變了。
可能要回家了,也真的厭倦了戰爭吧。
迷龍怕被忽悠死,張陽是同意這種說法的。但在被日軍追殺的時候,總要有人站出來,去做一些事情。
張陽看了迷龍一眼,輕聲道:“在這回家的路上,不僅有錢,還會有女人。”
迷龍不明白後面的女人是什麽意思,但能肯定,張陽也是在諷刺他。
一支臨時組成的小分隊埋伏在林中,死啦死啦的損德讓他照搬了日軍的做法,他和大部分人爬上了樹,用乾糧袋或背具做了射擊依托。
樹上的死啦死啦做了一個準備的手勢,孟煩了舉起了手中的槍,然後張陽也聽到枝叢沙沙的輕響:一支不到十人的日軍斥候終於出現。
機槍、步槍、手榴彈,所有的人員在伏擊的位置開始射擊。
伏擊順利之極,因為潰軍一直在撤,無所作為是最好的掩護。
日軍斥候根本沒有想到,有人會停下回家的腳步,選擇去襲擊他們。
吃了大虧,從此以後,日軍的斥候不再出現於他們的視線之中。
最後兩個日軍逃跑,那個燒他四川弟弟的雲南佬,拔出他後背上的砍刀衝了上去。
他在狂奔中劈翻了第一個,第二個嚇得跑得賽過兔子,但雲南佬的速度更快。
一刀劈在後背,等劈倒之後,大刀用力往下一插,一扭。
乾淨利落,帥氣逼人。
死啦死啦走到那個雲南佬兒前面,用雲南話問道:“叫哪個名字?”
那個雲南佬兒打扮的像山民一樣,後背上背著三支槍和一把刀,面無表情的回答:“董刀。”
“哪個?”
“董刀。”
死啦死啦從那家夥的背上抽出大刀來瞄了一眼:“你弟弟叫啥?”
“董劍。”
“砍過幾個人啊?”
董刀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沒有了,這是第一次。”
死啦死啦繼續閑聊著,他的招攬意圖一覽無余:“回頭就要回四川?”
“我跟你走。”董刀很直接。
“好呀。”
死啦死啦痛快地答應。
於是,董刀加入了隊伍。
因為除了洗澡,董刀都背著他老弟的骨灰,幾個小時後,所有人都叫他——喪門星。
這次伏擊讓兩百多潰兵加入隊伍,即使潰兵也有強弱,強弱以日軍斥候是否敢惹為衡量,於是第二天又有兩百多人加入。
當終於到達中緬邊境時,死啦死啦已經擁有了近千人,考慮到編制一向內虛外空,可以說他幾乎擁有了一個團。
“回家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死啦死啦又開始跟拉在隊尾的人嚷嚷:“別拉一個!你後邊要多一具路倒屍, 恭喜啦――你老兄離路倒屍又近了一步!”
除了他的團,他還擁有了一批死忠,一群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又沒打過多少仗的年青人。
當然,絕不包括孟煩了那群老兵,也不包括張陽,他們已經踏過太多個戰場,一次次從屍堆裡爬出來的人不知道什麽叫作忠誠。
生與死,他們已經深深的體會,並且牢牢的記住。
活著,才是最好的。
死啦死啦看著路邊的那塊指示碑,上邊標示著離中緬邊境還有若乾公裡。
他轉過身來聽著隱隱的炮聲,炮聲似乎在後邊追趕。
他的身邊簇擁著一群拚命讓自己顯得鐵血一點兒、冷酷一點兒的忠實小粉絲。
孟煩了盡量不去看那幫傻傻的青瓜蛋子,只是把望遠鏡遞給了死啦死啦,並指了一個前進的方向。
死啦死啦衝著那個方向,在遙遠的被拋在身後的山巒頂上,看見了幾個小小的人影。
槍刺上飄著紅日小旗――那是終於學乖了的日軍斥候。
雙方都鞭長莫及,死啦死啦也就懶得再去看他們:“到你認得的地方了吧?”
“前邊那座山就是中國的山,因在西南邊陲而稱南天門,下了南天門就是怒江,有一座橋叫行天渡,過了行天渡就到了禪達。”
孟煩了特意停頓了一下,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禪達,是我們來時的地方。”
張陽接過話去:“也是我來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