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伴隨著一陣機槍掃射,一路躲避。
迷龍看著那道熟悉的背影,發現是死啦死啦的。他趕緊伸出機槍,對著上面噠噠噠一陣亂掃。
死啦死啦借著掩護,一個翻滾,一頭扎入了這個擁擠的小低窪裡,把本來就窄的地盤全部填滿了人。
迷龍盯著死啦死啦,發現沒有受傷,嘴上卻說:“你是黃鼠狼變的吧?這都沒死?”
死啦死啦沒吱聲,“嗤”的一下,把一個日式手榴彈拉了環,並舉到了迷龍的臉邊。
然後,死啦死啦緊緊盯著樹冠裡透出來的火舌閃光,估摸著扔出去的距離和角度。
張陽和溝裡的一群人死盯著死啦死啦,以及手上正冒煙的手榴彈。
如果不是身臨其境,或許沒有那麽緊張。
但是近在咫尺,感覺那顆手榴彈隨時都有可能爆炸,那種緊張的心情根本無法用語言描述。
迷龍的聲音有點兒乾澀,“快……扔了啊。”
孟煩了的嘴裡幾乎發不出聲來:“喂……?”
張陽感覺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上方頭頂,槍聲依舊在響。
聽見槍聲,張陽和孟煩了同時反應過來,兩人一左一右,一起舉起手中的槍,朝上射擊。
“啪啪啪!”
死啦死啦借著掩護,終於從低窪裡蹦了起來,在陡坡上猛跑兩步,才扔出了手榴彈。
那個手榴彈就在樹冠中爆炸了。
硝煙在樹冠中炸開。
上面瘋狂掃射的機槍立即停止,一名日軍被炸進樹下的灌木叢裡。
這時,敵人做出反擊,子彈在死啦死啦身前幾厘米處打出一道溝來,而那家夥把頭狠狠地壓在土層裡,然後大叫一聲:“迷龍~!”
迷龍早已從臥姿調整成了跪姿,對著上方噴吐火舌的地方猛烈開火。
“噠噠噠……噠噠噠……”
子彈不斷的傾瀉,幾個彈夾不停的換,毫不吝嗇。
照著他的這種打法,不用回國,打出的子彈殼就能堆出一個山海關來。
但是,這種火力壓製,的確非常有效。
陡坡上面和樹叢裡的日軍被壓的根本抬不起頭來。
躲在低窪裡的一撮老兵,立即抓住機會,進行反擊。
遭遇戰還在持續,又一名日軍被擊斃,他的歪把子機槍從樹上掉了下來。
而他自己卻是用繩子綁了腰,把自己固定在樹上的,於是搖搖晃晃,像是蕩秋千。
迷龍開始“噠噠”“噠噠”的短點,在還剩幾發子彈的時候便快速換了彈匣,順手把換下的彈匣往坡上一摔,很久沒有開槍,意思是他沒子彈了。
孟煩了瞪著迷龍,不知道他要搞什麽,難道換個彈夾也需要告訴鬼子嗎?
而陡坡上的灌木叢裡,一下衝出來四個日軍,有兩個甚至還舉著手榴彈。
迷龍的臉上開始出現一種得意的表情,“小日本賊好騙啦!老子有的是子彈喂給你們吃!”
他又叫又笑,然後開火了,“噠噠噠、噠噠噠”的連續開了四次。
灌木叢裡再沒有站著的日軍,兩個沒來的及扔出去的手榴彈,在他們的陣地上轟然爆炸。
這就是死啦死啦教給迷龍的損招——騙術。
很多日軍,喜歡在機槍停止的時候,發起衝鋒。迷龍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提前換好了彈夾,等著日軍露頭。
迷龍像邀功似的,笑臉轉向死啦死啦:“我尋思,回頭再找你多學幾個損招……”
死啦死啦根本沒功夫搭理他,
他跳了起來:“走啦!走啦!” 坡下的主隊終和排頭部隊匯合,重機槍組愛惜地在收起他們威力強大的武器。
死啦死啦招呼著:“不要啦!走啦!”
“不要啦?”
迷龍實在是詫異得不行,不過也沒詫異多久,一發冷槍便把一個士兵掀翻。
仍然和剛才一樣,黑沉沉的森林裡不知道還有多少隱藏在樹上的日軍。
死啦死啦叫道:“跑啊!不會打還不會跑啊?!”
於是隊伍終於開始奔跑。
死啦死啦回衝了幾步,掀翻了重機組舍不得扔掉、依然抬著的那挺機槍,讓它順著坡道滾了下去。
他又跟著隊伍跑了兩步,然後停下來。
迷龍還在後面開火。
死啦死啦一個大飛腳踹過去:“迷龍,你自己的人自己管啊!”
迷龍仍對著黑沉沉的樹林裡猛烈開火,但毫無收獲。
遇到死啦死啦這支難纏的隊伍,鬼子也學精了,開始躲貓貓,貓起來,發現人來了就一陣突突。
“我自己的人?誰呀?”迷龍迷迷糊糊,“對了,豆餅呢?”
他猛然省起,跑過去一把揪起趴在地上的豆餅,拖拽著加入逃跑大軍的行列。
而豆餅的眼睛,一直看著要麻。
要麻則被張陽拖著,拽著,護著,已經跑在了最前面。
他們在黑暗的叢林裡潰不成軍。
樹木密得像牆,不斷閃動著槍火,於是,不斷有人倒下。
死啦死啦拍打一個憤怒而停留還擊的士兵:“跑!不要還擊!”
他剛拍到那家夥的肩膀,那家夥已被命中,於是死啦死啦繼續開跑。
這種不要臉的戰鬥,根本沒法打。
日軍像毒蛇一樣,窩在草裡,躲在樹梢,貓著,苟著,等著魚兒自己撞到槍口上。
最後,他們在森林裡留下了四十多具屍體。
天明的時候,終於脫離了那片地獄一般的叢林。
一撮人累得像一群死狗,一身的擦傷、掛傷、摔傷,相互拉扯著,攀上植被相對稀疏的山巒之頂。
日軍沒往這上邊扔出兵力,因為他們一心獵殺的是中英軍的主力,而那種精銳不會選擇走這種連山羊都會摔斷腿的鬼路。
死啦死啦停下了,用他的望遠鏡望著峰巒之下,其實不用望遠鏡也能看得見,那裡的一處陣地上冒著滾滾的濃煙。
孟煩了看著濃煙說:“礙眼的我們不在了,老紳士投降了吧?他們的使命就是寧可燒掉也不能落到我們手上的物資,還有很有面子地投降――不過咱們把日軍惹急了,日本人為了他們的日本面子,大概不會太顧及英國的面子。”
死啦死啦諷刺他:“損兩句你就安寧了?心裡填實了?”
孟煩了瞟了死啦死啦一眼:“得,狗得拍,貓得捋,你心裡有火,要捋還是拍?對了,這事兒馬屁精最擅長。”
馬屁精就是張陽。
張陽用狙擊槍瞄著遠方的英國人的機場:“團座心中有怒火,當然要泄火。拍和捋都不行,要用更狠的。”
孟煩了問:“什麽?”
張陽說了一個比較陌生且惡心的詞:“舔!跪舔。”
蛇屁股有些不服氣:“有啥好看的。英國人輸了又怎樣?還不如和日本人一樣朝我們開槍。”
康丫低頭看著山下:“就看見緬甸國,先被英國人佔了,後被日本人佔了,但這些跟我們有啥關系?”
死啦死啦提醒他:“蠢貨,看著地上做什麽?看天上。”
天上並不壯觀,除了一個要升起的太陽和要遮蔽陽光的雲海。
不辣說:“沒什麽啊。”
死啦死啦不屑地說:“看不見?睜眼瞎?活人在泥裡,死人在天上。今天死了的人全在天上飄著,一樣的靈魂在飄蕩。”
說著說著, 死啦死啦又開始放出他的大招——招魂。
他像是在超度亡魂,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更像是在說給那些沒有清醒的人聽的。
“這輩子就是一個個未竟之志鋪起來的,如果你們死了,飄得起來嗎?”
死啦死啦很悲天憫人地看著周圍的一群人。
迷龍從身上拔了根不知道什麽毛,對著死啦死啦吹了過去:“硌應虎犢子玩意兒,你就跳神漢吧你!”
死啦死啦對他的回應是,啪的一掌拍在了迷龍的後腦上,半真半假,似親昵又似懲罰,打得迷龍直起脖子,不知是否該做出還擊。
“走啦走啦。死的已經死啦,活著的鳥人,我帶你們回家。”
一撮人在雲海中走著,尋著下山的路,有時陽光透過雲層照射在他們的身上,但那並不能讓他們振作。
他們想家了,他們決定回家。
日軍欺軟怕硬,十比四十的戰損比,讓他們轉向去啃全無組織的大隊潰兵。
這一次,張陽救了要麻,讓人刮目相看。
“謝啦,連長。”要麻沒有多余的感謝的話,只有這麽簡單的四個字。
“謝啥,我是你們的連長,救你是應該的。”
當你與他們成了過命的交情時,一切都會變不一樣。
看你的眼神,說話的語氣,包括小打小鬧的動作,全跟以前不一樣。
張陽拚命救了要麻,讓這群人覺得,他與他們,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他是他們的連長。
也是他們應該敬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