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多百人撤離了堅守的陣地,又在林中以雙縱前行,路越行越窄,成了單縱。
這回大家穿著衣服,攜帶著並不多的一些物資,除了剛才談話的三人,絕大多數人仍然殺氣騰騰,雄氣勃發,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們要去幹什麽。
撤退是災難。
出門在外,想家都想瘋了。
沒援助、沒基地、沒物資、沒據點、沒側翼、沒後衛。
什麽都沒有。
他們是一小撮永不會被記載的小人物和散兵遊勇,走一條地圖上沒有的路,穿插過封鎖線,追尋主力的尾巴。
要麻這次是排頭兵,拿刀開著路。
迷龍在他的屁股後邊。
迷龍很輕松,作為隨時備戰的機槍手他一直輕裝,就帶機槍和幾個備用彈匣,代價是他旁邊的豆餅根本是頭人形騾子,連乾糧袋裡都裝的是備用彈匣。
不知疲倦的死啦死啦從隊首跑向隊尾:“別落下,落下就是一具死屍。”
郝獸醫拍了拍孟煩了,“傳令兵,三米以內。”
孟煩了搖頭拒絕:“用不著我了。”
郝獸醫簡直不相信自己耳朵,“啥?”
“這回小太爺我不伺候他了!”
眾人不解。
迷龍興高采烈:“咱們這次又去捅小日本的屁股吧?怎不脫呢?”
自從很多人脫了一次後,似乎對脫上癮了。
要麻揶揄他:“你脫上癮啦?林子裡又沒你婆娘。”
嘴上吃了虧,迷龍拿著機槍嚇唬他:“不好了,我機槍要走火,前面的要做大漏杓。”
要麻一回身,手上抓著一條開路摟草打出來的蛇,對著迷龍一陣晃當,迷龍臉色煞白地退了一步。
迷龍身高馬大,但是怕蛇。
要麻將蛇一扔,一臉勝利的表情。
而蛇屁股絕不浪費地離開隊列,去把那條蛇撿入自己的口袋,他都已經想好了,晚上做一頓蛇羹湯。
這時,張陽從中間的隊列出來,走到要麻的前面:“還是我來開路吧。”
要麻露出像兔牙一樣的大門牙:“開什麽玩笑?你一個生瓜蛋子,別把隊伍帶溝裡去了!”
“我是你們的連長,這是命令!”張陽知道接下來的劇情,要麻會死,所以,他必須采取行動。
“還連長,就是走了一個狗屎運,天上掉下來的連長!”迷龍和多數老兵一樣,對張陽不太服氣。
他們這些老兵,混了這麽多年,都沒有當上連長,憑啥一個新兵,和團長一起殺了四個鬼子,就火速升成了連長。
這件事情,大家嘴上不說,心裡總記掛著。
張陽也知道,要想讓他們真正的佩服,還需要一個契機。
死啦死啦聽見了他們的吵吵,喝道:“張連長是我封的,你們既然認我這個團長,就得認他這個連長!”
要麻和迷龍都不坑聲了。
死啦死啦走過去,悄聲問張陽:“怎麽了?為啥突然又想當排頭兵了?”
經過上次的談話,龍文章已經把張陽誤認為成一個高級特工。
張陽小聲解釋道:“路上恐怕不太平,尤其是樹上、灌木裡,最容易藏人!”
龍文章一愣,立即高喊道:“不想死的,都抬頭看路!”
他答應了張陽的要求,跟要麻一起,做了一個排頭兵。
但是,要麻堅持走在第一個,張陽隻好在後邊緊緊跟著他,仔細打探著四周。
迷龍又跟在張陽的後頭,怎麽也想不明白,張陽居然願意當排頭兵。
這群老兵們可都知道,排頭兵就是用臉探草叢,專門趟雷的。
迷龍看著張陽的背影,嘴裡嘟囔著:“怎不聽勸呢?他以為當排頭兵能早回家啊,小心一頭撞槍口上,腦袋給他打穿個窟窿!”
天色越來越暗,隊伍仍在前行。
森林裡傳來布谷鳥的叫聲——“布谷,布谷。”
要麻跟著學:“布谷,布谷。”
林子裡突然又傳來兩聲布谷叫,像是回應。
要麻驚奇並且快樂了:“這個鳥懂事噯!居然回應我了。”
前邊的道上有一小塊空地,鳥聲自上邊的陡坡處傳來。
就在這時,陡坡上的灌木響了一下,露出一個身上纏滿了枝葉的人,纏滿枝葉的鋼盔下露出他那張日本式的驚奇而憤怒的臉,要麻當他是鳥,他可當要麻是對暗號的隊友。
“八嘎!”
被欺騙了,當然惱怒。
瞪視的時間足足有好幾秒,然後那名日軍掉頭想鑽回隱蔽他的叢林。但他一腳踩滑了,稀裡嘩啦一滾到底,一直滾到要麻的腳邊,連槍都被他摔掉了。
要麻反應是最快的,一挺刺刀扎進那名對上暗號的路遇者的胸口。
這時,張陽已經開始大喊:“樹上有鬼子!隱蔽!”
陡坡上再次簌簌的大響,看著枝叢裡鋼盔的微光,迷龍抬起了他手上的機槍。
當然,有一個人比他開槍的速度更快。
那就是張陽。
手裡的98K響了。
“砰!”
準確而命中躲藏在上方想要擊殺要麻的那名日軍。
迷龍撲倒,蜷縮在一處低窪,拿著機槍不露頭的向上還擊。
孟煩了伸出槍,盲目地朝著樹叢開了一槍。
豆餅忙著撿起他臥倒時掉了一地的彈匣。
等擊斃了躲藏在樹叢裡的一個敵人後,張陽一個前撲,將趴在日軍身上的要麻撲倒在地。
張陽抱著要麻,兩人順著斜坡一滾,滾到了下面的一個低窪裡。
就在這時,一道火舌幾乎是垂直地傾瀉下來,澆在要麻殺死鬼子的地方。
那個鬼子被自己人的機槍射成了馬蜂窩。
要是剛才,張陽慢上一秒,他和要麻也會是這個下場。
豆餅和其他幾個排頭兵在抓著孟煩了的腳往後拖,剛被拖開,機槍的子彈就打在剛才他臥倒的位置。
比較幸運的是,這是一個多少有點兒遮掩的低窪。
迷龍憤怒著:“缺德玩意兒!躲在樹上!”
張陽看了一眼要麻,可以慶幸,這場遭遇戰中,張陽的第一槍就把那個日軍給打死了。
所以,要麻得救了。
迷龍徒勞地還擊了一匣子彈,“副射手!副射手?――他媽的豆餅?!”
張陽和迷龍一起回頭,豆餅把頭深扎在地上一動不動。
第一感覺是他死了,於是孟煩了去碰他的鋼盔,發現豆餅是嚇得。
孟煩了伸手到豆餅的背具裡抽出一個彈匣遞給迷龍,迷龍沉默地裝上。
死啦死啦在槍聲中從隊尾跑向隊首,一路拍打著他覺得能用上的人,那包括抬著僅存的九二機槍的全組人,不辣伸著脖子指望被拍到,但恰巧就錯過了他。
不辣愣了一秒鍾,“怎麽沒選我?”
之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跟在死啦死啦的後邊。
這場突入其來的戰鬥,讓這群人瞬間明白,接下來的路並不好走。
日軍喜歡上樹,用鳥鳴猿啼作為聯絡,藏在幾百上千棵密不透風的參天大樹中,三四個人盤踞在一棵樹上對著幾百個逃亡的人瘋狂射擊。
有些逃亡者慌了神,無暇搜索還擊,只能拿腦門兒承受子彈。
兩挺設在樹上的機槍仍在掃射,一挺對付的是最前面的排頭兵,另一挺在封鎖隊伍身後的狹窄山路。
又一個排頭兵倒下。
死啦死啦跑來時,被擊中的排頭兵正滾落到他的腳邊。
被與排頭兵分隔開的主隊正向著樹冠和灌木裡盲射,那是個大於45度的陡坡。
但一切實在是便利早已在樹冠中打好位置的日軍,連主隊中也在出現傷亡。
死啦死啦拿步槍戳著地面,“架機槍!在這裡架機槍!”
然後他看著原地不動的老兵,“窩在這幹什麽?排頭的死光了就輪到你們!”
但在來自暗處,幾乎是垂直穿透的彈雨中,衝擊實在是需要勇氣,剛站起的一個士兵就被打得仰天摔倒。
死啦死啦看著坡上,又一個排頭兵在灌木中被打成蜂窩。
一挺九二機槍就在頭頂,那是一道要命的封鎖線。
機槍子彈削飛了死啦死啦臉前的泥土。
張陽、孟煩了、迷龍借著一處稍為低窪的灌木苟著。
又一個排頭兵企圖爬進土溝,卻在彈雨中死去。
除了被張陽救下的要麻,排頭兵幾乎全部死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