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從早上打到中午,再從中午打到下午,日本共發動了十幾次進攻。
太陽快落山了,戰鬥終於漸漸平息。
一聲異響,肉眼難見的飛行物呼嘯著從頭上飛過,大家齊刷刷地撲倒在地。
“轟”一聲,猛然發現炮彈其實是在遠處爆炸。
蛇屁股說:“笨蛋!是過路的小手炮啦!”
小炮彈並不是這一發,“咚咚”地又有幾發飛過,“轟轟”的又有幾發在遠處的一條土路上爆炸。
一輛吉普車七拐八拐、拐著彎而來,那是英軍司機為了躲避因為樹林障礙而失了準頭的擲彈筒炮彈。
一路上,砰砰砰的,那炸點遠得像是在演習,英國司機也使盡了渾身解數。
大家都在陣地上看著熱鬧。
康丫納悶地問:“他躲什麽呀?一路直躥,不早就過來啦?”
“他們誓不與你康丫同見識,否則就沒了尊嚴。”孟煩了扯著衣袖如此說。
郝獸醫說:“我說這日軍也攻了十幾次啦,英國盟友可還是第一次上咱們陣地來呢。”
死啦死啦點頭:“對啦。獸醫說得對,要客氣,要待以上賓之禮。我還惦記他們那幾門維克斯大炮,每天也往咱們陣地前打一兩個基數呢。”
蛇屁股看見吉普車在炮火中歪歪扭扭,隨時有被炸掉的危險,幸災樂禍:“完啦完啦,撐不住啦,要拉稀啦。”
“煩啦,你上午說他們多久沒打過仗了?……得得,要跳車啦,一二三。跳!”康丫一邊觀察英國人的動靜一邊笑著說道。
前運輸連副排座康丫,在駕駛方面看得比任何人都準,小手炮遠遠地爆炸,卻也考驗著司機的勇氣。
那名司機終於頂不住了心裡壓力,一腳把車踩熄了火,扔下車上端坐的指揮官,跳下車就跑。
他跑兩步總算猛然省起,回頭趕緊去扶了老紳士下車。
老紳士行不亂步,下車後再繞一邊去拿了一個精致的公文包,最大限度地考驗著他部下的勇氣。
於是,死啦死啦在他們還沒上來之前衝大家嚷嚷:“儀表!軍威!想不想火炮支援啊!給他們拍舒服啦!”
他帶頭整理身上的破布軍衣,列隊歡迎。
剛才的烏合之眾們,立即拉起一個歪歪扭扭的小隊形,跟著死啦死啦去迎接大英來使。
死啦死啦半真半假地對孟煩了說:“快想詞!能把老紳士感動得抱著你親一嘴,你立刻就是尉官啦!”
曾經是中尉副連長的孟煩了,現在是他的傳令兵,頓時有點兒悻悻:“您朝令夕改,比古代皇帝還不靠譜。”
死啦死啦哈哈地樂:“哦?是嗎,我有那麽不靠譜嗎?”
陣地有斜坡,司機攙著老紳士往上爬。
孟煩了快速想了詞:“最可尊敬的親愛的先生,榮耀的日不落的戰士……”
老紳士拿著他的公文包大口喘著氣。
大家齊刷刷一個敬禮。
然而,老紳士卻是怒眼一睜,再也沒有他一向的溫文:“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哪一個國家的哪一支軍隊?
不!你們根本不存在!
你們所謂的四川團已經回到了你們的國家!
和你們的團長一起!
我記不清他那個古怪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絕不是眼前的這個乞丐和騙子!
這位巴黎的愚人王是哪個部落的首領?年青的瞪著我的先生?!”
周圍所有的烏合之眾都在傻愣著。
因為他們聽不懂,但是知道老紳士在生氣。 老紳士從公文包裡掏出一紙公文,摔到被稱之為年輕瞪著的孟煩了的手上。
孟煩了沒接,讓它散落在地上。
張陽看著,都是英語的,是這些天龍文章從這座機場和基地提取的全部物資的清單。
老紳士厲聲說:“我必須收回已經被你們騙取的全部物資!立刻、馬上!”
當然,這是不現實的,因為很多子彈已經打進了日本人的屍體裡,很多手榴彈已經扔出去爆炸了。
老紳士知道這一點,因此,最終溫和下來,這種溫和比剛才的狂怒更打擊人:“我很抱歉,沒能堅持和你們像紳士一樣交流。但是這太無恥了,年青的先生,你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連一顆鈕扣、一粒子彈都不該屬於你們。”
孟煩了忍無可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步槍下肩,然後拿著槍口猛杵著那位老紳士的胸口,幸虧沒上刺刀,否則老紳士早已被刺穿。
“它存在嗎?我們不存在,所以它是假的!對您來說它不存在!我用我不存在的手指給您一顆不存在的子彈好嗎?那邊的屍體也不存在!不存在的人守衛著您那座高貴的肯定存在的機場!存在的紳士大人……”
一向說英語不流利的孟煩了,這一次說的很流暢,說的老紳士啞口無言。
“我知道無法與諸位進行理性的交流,我抱歉將會采用更極端的手段。”
說完這話,他和他的司機們離開了陣地,艱難地跋涉向他們那輛熄火的車。
……
假的身份終於被戳穿,物資、炮火、支援,以後什麽都沒有了。
從一開始,這樣的結果就已經注定。
紙是包不住火的。
龍文章冒充誰不好,冒充虞嘯卿。人家明明活的好好的,活著離開了這裡,帶著四川團回國去了。
只要通訊沒有斷,只要一個電話,只要上面一調查,他自個封的川軍團的團長身份鐵定露餡。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死啦死啦正在摳著胳膊上的泥土:“傳令兵,三米以內。”
說完,他走向陣地後沿。
孟煩了緊緊跟上。
兩人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坐下。
“我肯定你沒做錯事,可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
從一開始,孟煩了對龍文章的身份就心存懷疑。
“你沒資格升我的尉官,就像你沒資格免我的中尉或者升我的上士一樣――你到底是誰?”
“我,龍文章啊,你們的團長,還有你們給起的那個名字,死啦死啦。”
龍文章開始假裝微笑,“煩啦煩啦,死啦死啦,很對仗嘛,橫批,煩死啦。”
“你不是軍官,軍官不該開這樣的玩笑。”
“你也不像個軍官,軍官不該這樣損嘴。”
“至少你絕不是川軍團的團長……”
一口氣,孟煩了將心中的所有疑慮都說了出來,因為他已經想到了,如果東窗事發,龍文章將會面臨什麽樣的懲罰。
他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龍文章就是他們的團長,是川軍團的團長,虞嘯卿真的死球了。
這時,一個聲音突兀傳來:
“他不是川軍團的團長,他是一個假冒的!”
張陽走了過去。
龍文章斜著眼瞟了他一眼:“你到底是誰?”
孟煩了也正有此一問。
因為張陽自從加入他們之後,表現的太過惹眼,無論是識字,還是會做飯,懂英文,會狙擊……等等這一些,都表明,張陽不是一個剛參軍的生瓜蛋子。
哪怕再天才, 也需要訓練和學習,不是嗎?
“我,張陽,姓名沒錯。身份,除了大頭兵外,還有一個更隱秘的身份,這個是高級機密,你們無權過問。但是,有一點,我是一個中國人,一個打鬼子的中國軍人!”
張陽說的斬釘截鐵,不似作假。
孟煩了此時心中已經把張陽定義為高級特工一類的人。而龍文章覺得,張陽像那邊潛伏過來的人。
“那你有什麽……特殊任務?”孟煩了問。
他指的是,張陽潛伏在他們的身邊,到底有什麽目的。
“這個暫時不能說,總之,我不會害你們,相反,我是來救你們的。”
龍文章看著張陽年輕帥氣的臉頰,他有些懷疑,但結合過往,又不得不相信。
既然被戳穿了,龍文章也沒必要再隱瞞下去,乾脆承認:“對,我不是他們的團長。”
他終於不用再隱瞞,不用再裝下去,忽然間他沉默了下去。
張陽看著龍文章:“你是川軍團的魂,你就應該是他們的團長!”
孟煩了妙懂。
有些人不配做團長,但偏偏做了。而有些人想當團長,卻不讓當。
龍文章低著頭,很久之後抬起頭說:“估計日軍在天黑後會再來一次進攻,兩個小時,發現陣地空了他們會直撲機場,我們有整個晚上的時間。”
“整個晚上做什麽?”孟煩了問,他不知道龍文章這個瘋子又要幹什麽。
龍文章斬釘截鐵地說道:“撤退,無論如何,我必須帶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