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丫立即撲了上去,阿譯強繃著臉上的笑意,從他的衣服裡掏出了他今天的戰果,整整一條的五花豬肉,足足有三四斤重。
阿譯繃緊了臉,打算來點兒大段的演講:“這塊肉,三斤四兩六錢,來得不易。我以禦外侮之師的名義,還有勝利的名義,命令賣肉的給打了個折,可是……”
管他可是不可是呢?肉到手就成。
康丫怒吼:“有刀的沒?”
蛇屁股立即從腰後摸出了他的菜刀,並且毫無爭議地掌廚。
他開始在阿譯的告示牌上切肉之時,阿譯也選擇了住嘴,因為他的演講真的沒有他的豬肉有吸引力。
康丫這個鬼頭鬼腦的精靈,忽然發現有必要阿諛奉承一下為他們提供豬肉的人:“阿譯,你可真行!”
康丫並不真誠的笑也能讓阿譯的表情上繃出一條生硬的笑紋。
隨後,大家熱烈地擁護:“阿譯長官真行!”
郝獸醫使盡了一個老頭兒能有的所有乾勁和熱誠:“阿譯長官,你可真行!”
阿譯笑了起來,他已經繃到頭了,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笑意。
沒有上過戰場的生瓜蛋子,歷來被這群老兵油子所瞧不起,更何況,他還是一個有文化的學生兵。
直到現在這一刻,他被真正承認,他已是他們當中的一員!
他願意和他們一起,同甘苦,共進退,在一個大鍋杓裡吃飯。
沒錯,從今往後,他們便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
“還有我,我加入!我加入!”
有個瘦弱的身影插入了人群之中,伴隨著落在地上的兩棵大白菜,是真正完整的大白菜,而不是要麻從菜市場或者水井邊撿來的爛白菜梆子,那家夥正是他們家的不辣。
“白菜有啦!我把衣服當掉啦!”
他們瞠目結舌,看著眼前那個赤身的家夥。
不辣現在的確是光著的,這是他的戰果。
要麻迫不及待,直接把白菜手撕入鍋。
覓食小組的家夥們終於全部到齊。
他們有了齊備的材料可以做出一鍋白菜豬肉燉粉條,這一切無疑是值得慶祝的。
火,在入夜的光澤下跳躍於爐膛。
鍋,在烈火的灼燒下蒸騰於食物。
蓋上了鍋蓋,鍋裡散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帶著肉味的香氣。
康丫很多次想要伸手揭開鍋蓋,卻被郝獸醫很多次地拿刀背一記又一記狠狠敲打。
老頭子最年長,經驗最豐富,他說熟了就熟了。他說沒熟就沒熟,誰也不能提前揭開鍋蓋開吃。
這是規矩。
於是大夥繼續拿著碗和樹枝掰成的筷子焦急地等待著。
“李烏拉,你沒有出力,你不能吃!”豆餅最先阻止了李烏拉的前進。
“有種的沒?煩啦打他呀!”
孟煩了、要麻、不辣,他們三個在一個無形的警戒圈外和李烏拉對峙,該警戒圈隨鍋為圓形。
曾經的李排長確實不是一個討喜的人,而今天,他依舊不肯出力,卻老想著吃現成的。
“別叫我煩啦,請叫我煩了。”
孟煩了將一截劈柴拿在手上,但他並不喜歡這種太直接太暴力的方式,只是用它指了李烏拉的鼻子,“你走吧,這裡沒有你的份兒!”
李烏拉,就是那樣,一聲不吭,眼光閃爍地看著你,並且他的一隻手臂提前做好了擋揍的準備。
孟煩了又喝了一聲:“走啊!”
李烏拉仍然戳在哪裡,
他就那樣,油鹽不進。 孟煩了跟他僵峙。
李烏拉,失了魂落了魄,不知為何而生,本可為一鍋白菜豬肉燉粉條而死,但卻沒有拚死的勇氣。
要麻的喝聲多了一絲慍怒,就像趕乞丐一樣:“快走,快走!”
不辣將手由內向外扇著,“喔唏!喔唏!”
那是湘人趕豬一類的畜牲才有的姿勢。
李烏拉的反應,是伸出了他手上的碗。
完全沒有了任何尊嚴!
要麻整個人從地上蹦了起來,個子雖不高,彈跳卻很好。
他的兩個膝頭一點兒不浪費地全部撞上了李烏拉的胸口和腹部。
“噗~!”
李烏拉和他的碗飛離了一米開外,碗都摔成了四瓣。
要麻落在地上後,擺出了一個會家子的架勢。
李烏拉被打急了,爬起來便撲將過來,他撲的不是要麻,而是那口鍋。
大個子的李烏拉撞倒了攔路的要麻,瘋狂地撲向了熱氣騰騰的大鍋。
但是,這時,斜刺裡的一下悶棍瞬間擊中了他的後腦杓。
他撲倒在地,幾個老兵迅速將暈倒的他從鍋邊拖走。
此時此刻,阿譯舉著一截劈柴站在那裡,發呆。
大家都很難相信這是他乾的,現在打完了,估計連阿譯自己都不相信他能打悶棍。
李烏拉在眨眼功夫被拖開,整個過程僅僅幾秒鍾,那配合,那默契,完全是無縫銜接!
看的張陽禁不住眼睛一亮。
“阿譯!真是好樣的!”孟煩了啪啦啪啦地鼓掌。
阿譯被周圍人熱烈地回應,擠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臉色。
“一群人打一個,這群癟犢子玩意兒!”
迷龍,一臉陰晴不定的從躺椅上站起來,走到癱在地上的李烏拉麵前停了下來,他細看了一下那個經常也被他揍慘的家夥,說道:“你也忒虎了點兒!想吃不要命了?東三省的面子都讓你丟盡了!”
李烏拉沒有回應,他似乎是連哭的功能也喪失了,而迷龍從他身上跨過,再也不去管他,直接闖入了中間的小圈子,走向了那口大鍋。
戰神來臨!
警戒的幾個人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等反應過來後,又開始懊悔地自責退後這一步。
但他們又不敢再上前走一步,而迷龍勝似閑庭信步,一邊玩兒著還沒戴習慣的手表。
張陽認識,那手表是阿譯的。
迷龍,果真是打遍收容站無敵手的存在。
他喜歡胖揍李烏拉,喜歡揍任何看不慣的人,喜歡拿別人當做出氣筒。
他就是這裡的一霸。
迷龍把頭伸到了鍋上,將整顆腦袋浸入了鍋裡冒出的蒸汽之中。
他向康丫伸手,康丫愣著。
迷龍伸手拽走了康丫手上充作筷子的樹枝。
在他堪稱暴戾的眼神下,所有人坐著沒敢動,然後他伸手打開了至今還沒人打開過的鍋蓋。
一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要麻從阿譯的手上搶走了劈柴,試圖再一次護衛他們的食物。
大廚蛇屁股甚至能腦補的出,一分鍾後,要麻的捂著屁股嗷嗷叫的慘痛下場。
但是,迷龍的表情在蒸汽升騰中忽然變得柔和起來,他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呼吸。
就像是在享受,又像是在回憶。
張陽懂的,迷龍,是真的想家了。
迷龍,他想東北了,他想吃東北老家的豬肉燉粉條子了。
隨後,迷龍睜開了眼,看著鍋裡,也用樹枝翻騰著鍋裡,忽然又變得怒氣衝天,好像隨時要揍誰一樣。
然後,他開始婆婆媽媽的發表了一篇長篇大論:
“這他媽的是豬肉燉粉條嗎?豬肉燉粉條不是這樣做的!好好一鍋子全讓你們死關裡人給禍禍啦!”
“怎不放醬油呢?醬油招你們惹你們啦?”
“你們跟白菜有仇啊?整這麽一大鍋子白菜梆子?”
“粉條啊!我的媽耶!沒土豆粉也就得了, 煩啦你那整捆子死地瓜粉條全擱進去啦?你個土豆腦袋,欠削啊?”
“豬肉呢?豬肉跟醬油叫小日本搶光了?搶回來啊!”
“天爺噯,東北的豬肉燉粉條哪兒是這麽做的?你們整這一鍋子是他媽粉條子白菜湯啊!”
大家都瞪著眼睛看著他,都被他驚著了,並且很聰明地選擇了沉默。
迷龍從來不會如此長篇大論,大家都很想告訴他,通常他說話不到七個字就已經把人打成了半殘。
現在他看起來很想掀了大家的鍋,如果他這麽做,大家也隻好練習從地上撈粉條的能力。
迷龍仍在那裡暴烈地恨鐵不成鋼地歎著氣:“欠收拾!我早就看出來了!都欠收拾!”
但此時,他的心中並沒有任何逞凶鬥勇的願望,而是從衣袋裡拿出兩個在黑市上亦緊俏之極的軍用罐頭,以一種破壞性的姿勢往鍋裡倒著。
在他開啟之前,那罐頭是密封的,從裡邊倒出來的是真真切切的肉!
牛肉!
但有一件事情,大家一眼就能看出來,迷龍根本不會做飯,也不會做東北的白菜豬肉燉粉條。
他這樣往裡倒,做出來的完全是東北大亂燉!
這個時候,張陽洗了手,擠進人群,走上前去,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會做白菜豬肉燉粉條,讓我來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