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龍沒有想到,剛剛來的一個新兵蛋子,居然多管閑事,嘴角微微一撇道:“怎麽著?你這虎犢子是要多管閑事啊?”
“我不想阻止你的買賣,只是不想讓阿譯太過自責罷了。”
張陽知道,就算迷離把表賣給了祁麻子,最後還是被孟凡了要了回來,但這其中少不了麻煩。
所以,現在張陽提出來,希望迷龍不要把表順手給賣了。
迷龍眼睛一眯,火爆的脾氣又要上來了。
在一旁的阿譯一看事情不妙,立即打圓場道:“那個……我沒記錯的話……你叫張陽,是吧?今天多謝你了!可是……手表……我已經賣給他了,現在已經是他的東西啦,如果他想賣的話……我們是無權干涉的,對,我們無權干涉……”
阿譯沒有繼續說下去,拿著迷龍塞給他的錢,扭頭離開了。
迷龍皺著眉頭,將手表戴到了他的手腕上。
阿譯都妥了,張陽也不好再說什麽,轉身走到李烏拉的身前,道:“這是兄弟們最後在一起吃的晚餐,難道,你不想參加嗎?”
李烏拉坐在一旁,含糊不清地說道:“我沒錢,也不想去搶。”
張陽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漂過倡,只有乾過同樣的事情,才能成為真正的兄弟。現在,大家是一起吃一頓白菜豬肉燉粉條!”
他不知道李烏拉能不能聽懂這裡面所蘊含的含義,但是,他必須要參加今天的晚餐。
一天沒有吃飯,他真的很餓,晃悠著小身體,走出了小巷。
……
此時,孟煩了正立於禪達的西門市集,手中拿著一根火柴劃著髒汙的軍裝,火柴梗和著硫黃磷硝從他的身上紛紛落於地上。
他的眼睛看著對街那個賣紅苕粉條的案台。
大部分案台是空的,來往的人也很少。
此時的市場很蕭條。
禪達並不大,其實第一批潰兵擁入才半個月,禪達就被吃空了,吃空了存糧,也吃空了熱情。
禪達隻好置之不理,而士兵們逐漸成為禪達的惡魔。
孟煩了看著案台,那上邊僅有一捆粉條,他就看著那捆粉條。
他想買,可是身上沒有那麽多錢。
他想搶,可放不下心中的那道底線。
猶豫良久,一咬牙,一跺腳,他拖著腿邁過去,實施蓄謀已久的半買半搶的行動計劃。
“老板,我買你的粉!”
他快速地夾起那捆粉條,掉頭就走,而且還在案板上摔了幾個本地的硬通貨。
這樣明目張膽的不能討價還價的買賣,讓攤主過了幾秒鍾後才猛省悟過來——這是強買強賣啊!
“搶東西啦!”
一聲大喊。
給錢了,也能叫搶嗎?
孟煩了在心中安慰著自己的所做所為,甚至沒有加快步子,在禪達的青石路面上硬拖著走,其實要加快步伐,他也快不起來。
“當兵的又搶東西啦!”
攤主一聲大喊。
呼啦啦圍上去一大群人。
“搶東西,和日本兵一樣啊!”
“揍他媽的!”
指責伴隨著拳頭一起揮起和落下。
嘭嘭的聲音不絕於耳。
孟煩了倒在了地上。
他的腿本來就受了傷,現在更是劇痛難忍。
“我是一個軍官!一個中尉副連長!一個全連和日本鬼子拚得玉石俱焚的中尉副連長!”
這句話是有效的,
揮起的拳頭放下了,揍他的人在第一時間停手。 孟煩了開始口若懸河般慷慨激昂地演講:“你們在圍攻一個軍人!不光是軍人!還是一個愛國軍人!不光是愛國軍人,還是打仗的愛國軍人!不光是打仗的愛國軍人,還是和日本鬼子打仗的愛國軍人!不光是和日本鬼子打仗的愛國軍人,還是和日本鬼子打仗以致重傷的愛國軍人!”
群眾們呆呆地傻傻地看著他,他們很好哄,比豆餅還好哄。
可是,孟煩了有一瞬間覺得對不起他們。
但是,現在,他得活,他得演,他得喊。
如果真去了南邊,說不定真的回不來了,這恐怕是最後的一頓飽餐,他一定要吃到!
“我的連隊!身先士卒!前仆後繼!拚光了日本鬼子的整個小隊!我親手……親手把燃燒瓶摔在鬼子的坦克上!”
盡管事實是他扔掉了手中的燃燒瓶,趴在坦克下裝死才躲過一劫。
但是,他的聽眾很震服。
因為,此時此刻,他就是他們心中的戰鬥英雄。
他對著一群單純而敬佩的眼神,心中暗暗愧疚。
但他必須繼續演下去,他擼起了褲腿。
“看這腿上的傷!這是小鬼子拿刺刀從背後捅了我!”
“過幾天,我們就要上戰場了!只是想在臨死前吃上一口飽飯!”
“難道這有錯嗎?難道這都不行嗎?!”
此時,他的肘彎裡死死挾著那捆粉條。
死也要做個飽死鬼,不是嗎?
但是,粉條最終還是被攤主溫和而堅決地從腋窩裡奪走了。
孟煩了的臉上立即湧現出受驚而失望的古怪表情。
攤主也是露出一個同樣艱難慚愧的表情:“對不住啊,大英雄。我們一家老小正等著我回去做飯呢。實在對不住了!”
攤主沒有回頭,含著眼淚,愧疚的離開了。
孟煩了的腋下空空,臉上的表情變換莫測。
是啊。禪達在鬧饑荒,百姓的日子也越來越難。
他沿著禪達的巷子往裡走,走這裡是因為路窄,他可以扶著牆。
因為造受了二次的創傷,腿傷越來越嚴重了。
以前出於自尊,還盡量顯得不那麽瘸,現在已經瘸得不像樣了,因為他真的快要支撐不住了。
他從西城市場轉戰到了東城市場。
禪達人從他的身前跑來,向他身後的禪達人快速報訊:“都關門啊!當兵的把縣衙給搶啦!”
一句話,讓禪達人都不願意搭理一身軍裝的他,哪怕他快要暈倒了。
那一定是不辣們乾的。
孟煩了一下子就猜到了罪魁禍首。
他大口地喘著氣,眼前發黑,最終,他再也支撐不住,徹底倒了下去。
……
這一切,都被張陽看在眼裡。
剛開始,張陽很想上去幫忙,可是,他自己全身餓的都沒有什麽力氣,而且感覺整個人的動作也不那麽協調。
等孟煩了暈倒後,他急忙上前察看。
這時,小巷內的一處房門打開了。
從裡面走出來一個怯生生的女子。
張陽知道,她姓陳,名小醉。
小醉看見了張陽,也看見了暈倒的孟煩了,急忙問道:“你們是川軍團的嗎?他這是怎麽了?”
張陽道:“他的腿上受了傷,應該是發炎了。”
“我家裡還有一些酒精,需要我幫忙嗎?”
“有酒精可太好了。謝謝!”張陽欣然接受。
兩個人架著孟煩了,拖進了小醉的房子裡去。
房子裡很簡陋,沒有什麽貴重的家當,但卻有一種清幽寂寞的味道。
房間裡最精致的東西是一個相框,相框裡是一個穿著中尉服裝的年青軍官,他恐怕就是小醉一直苦苦尋找的哥哥了。
張陽有意無意地打量著小醉。
她的臉蛋很好看,不能說有多漂亮,但卻有一種讓人蠢蠢欲動想要撲上去的感覺。
她自然發現了張陽正在看照片和……她,一邊安頓孟煩了,一邊解釋道:“爸爸媽媽走得早,家鄉沒人了,我就跟著川軍團走,我哥到一個地方,就在駐地外,找地方給我安家。他是中尉,他的連長去年死了,他就升為正連長。他管著好多人呢。”
她用布卷蘸了酒精,小心地擦拭孟煩了腿上的傷口周圍。
她根本沒有勇氣讓酒精觸及到他的傷口。
張陽注意到,孟煩了的褲子已經被她脫掉了。
他沒有耐心,忍受小醉小心翼翼地動作,便提醒道:“他已經暈過去了,就算碰到傷口,他也感覺不到痛的。”
她“啊”了一聲,受驚到把瓶裡的酒精直接倒在了傷口上。
孟煩了疼的似乎悶哼了一聲,這又讓她慌了神,開始很狼狽地又想擦掉灑上去的酒精。
“還是讓我來吧。我以前學過簡單的處理傷口和包扎。”
張陽是個老兵,曾經學過一些醫療和急救知識。
小醉點了點頭,將手裡的酒精和布卷遞了過去。
張陽看著孟煩了腿上的傷口,此時因為沒有消炎藥物進行消炎,傷口之處已經發炎淌膿。
如今最好的辦法是將裡面的膿水引流出來,否則一但造成大面積感染,後果不僅僅是瘸了一條腿那麽簡單,很可能要了孟煩了的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