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見過了許久,裡面的女子仍是沒有什麽動作,而那位站在門前的宮女這時節也是不敢再問上一句話,隻得滿臉憋得通紅,一手提著竹籃,其間還飄蕩出了一些淡淡的蒸汽,另一手探出身外幾寸,做出一副欲拒還迎之態。
“咚咚咚……”
又不知是過了多久,同樣與那名宮女立身殿外的一名女官,突然抬眼看了看天上的那把雲劍,而後眉間微蹙,索性一把搡開了宮女,親自上手又將門扉輕輕地叩擊了兩遍。她敲擊的力度把握的很好,沒有很快也沒有很慢,所以在旁人聽來也不會感到不悅,相反倒更是會覺得相當的富有節奏,就像是在彈奏某樣熟撚的樂器,很是得心應手。之後,她又輕聲提醒道:
“還請娘娘盡快用膳,稍後還要去太后那裡請安呢,若是耽擱了時辰,奴婢們可擔不起這份罪責。”
女官說的這話就跟她的動作一樣,不僅是恭謹而且相當的圓滑。聽過了這話那名宮女也是才扶著這胸口,重重地吐了口氣,看著她的模樣像是從烈獄之中得救了一般的高興。而女官這時也是側過了頭,深深地看過了她一眼後,什麽也沒說,只是徒然地搖著頭。
“怎麽是她來的?“
坐在內堂之中的陸迢聽著門外之人的聲線,神色之中微微有些錯愕,看樣子他似乎是與這人相識。
“怎的,不行嗎?“斜欹鏡台的那名年輕女子,瞥過了他一眼,平淡地說道。
“你不是最喜歡她了麽。“女子又補了一句,語調中顯得格外的幽怨。
“我只不過是稍微那麽一點點~的好感而已。“陸迢擺了擺手,但也沒有完全反駁。
“喲,妾身還以為王上還能堅持過一陣呢,沒成想這麽快就承認了。“
“果然是我沒什麽本事,許久了竟是都還沒能將王上參透,罪過,罪過呀…”
女子尖起了聲音,杏目微閉,兩手交疊合十於胸,油然一副懺悔的態勢。
“是是是,您說的都對,我的錯,我的錯,行了吧。“陸迢連連點頭,如小雞啄米般一刻不歇。
“知道就好。“女子輕笑一聲,像是打了勝仗一樣,隨之又昂起了雀躍的頭顱。
“不過…這又有什麽用呢?“陸迢低著頭,慘然一笑,這話似乎是在問自己,又好像是在說給女子聽的。
“何解?“女子微微側目。
“我喜歡她不頂事,關鍵是她討厭我呀。“陸迢說著,一手又掩上了眼簾,遮卻一段的視線。
女子初聽此言也是有些略微不解,但當其剛要出言問詢之時,腦海當中的往事卻又如煙雲般浮現了出來,突然她又像是想起來了些什麽,只見她輕哦了一聲,霎時了然了。
“不會是因為她哥的那件事吧……“她挑了挑眉,試探性地又追問道。
陸迢深深地按著雙眼,重重地點了個頭,沒有解釋些什麽。
“這又有什麽的,她哥自己都沒說些什麽,她這個當妹妹又哪來的口舌來多嘴,況且又不是你逼的他這樣的。”女子難得正色了一會,頗為真誠地寬慰到他。
“可我畢竟也有一部分的責任,實難推脫呀。“
陸迢說著又輕歎了一聲,隨後話鋒一轉,繼而問道:
“這時辰,她不都應該在太后跟前伺候著的嘛,怎麽得閑又跑到你這兒來的。“
“自然是太后她老人家親自點名送來的唄。“女子攤了攤手,回答地極為平淡,
目色中也未有分毫的波動。 陸迢也淡淡的看著她,兩人各自明了,但又心照不宣。
“這下便是有些難辦了,她在外面我又不好出去,躲在裡面又更容易被她發現,要是借著這份由頭,她也學著那些文官那樣去太后那裡參上我一本,就更得吃不消了。“陸迢扯著腮邊的手,又撓了撓頭。
“她也看得見你嗎?“女子似乎是有些不信。
“你一個不通修煉之人借著這面青緣透骨鏡都能看見我,又何況是她一個修行者。”陸迢指著她面前的那面銅鏡,緩緩地解釋道。
“去歲臨走之時,我看她的內府也不過才將將邁過了零澤的門檻,但剛剛聽她說話的聲調已是沒了初學的那分的張揚,氣機的漲升潮落間也隱隱有些收斂了起來,現在的話只怕是已經摸到一些疏潭的門檻了…”
陸迢說得略微有些出神,但這女子已是聽得昏頭轉向的了,於是她又敲了敲台沿,輕輕地問道:
“什麽零澤,疏潭的我也聽不懂,反正意思也就是她看得見你,或者說感知得到你的存在,對吧?”
陸迢愣了愣,隨後點了點頭。
“那這下怎麽辦嘛。”
“沒怎樣,我就還是先去這青緣透骨鏡中多上一段吧,之後等她走了,我再出來。”陸迢緩聲道。
“目下看來,也就只能這樣了。”女子撇著嘴,點了點頭。
陸迢輕聲應過,隨後掐了個手訣,嘴裡還振振地念了段什麽,整個身子倏地散作了一陣青煙,如一絲飄帶,全然沒入了那面銅鏡,徹底沒了影跡。
“小心。“女子看著那陣青煙遁入了銅鏡,喃喃自語道。
“你也是,清遙。“陸迢的聲音從鏡中穿了出來。
聽著他念著自己的名字,清遙的眼眶微微一紅,但還不待眼淚淌落,就又聽得陸迢說道:
“哦哦,你等會吃飯的時候,順便給我留點,最近老是神遊,耗費了好些我元炁,西夔之地物產又不多,好幸回了過來,那可得好好補補……欸欸,別別別,我開個玩笑……”
清遙聽他信口胡諏,霎時丟了興趣,撇了撇嘴,乾脆又將那鏡子翻了過去。
“咚咚咚……”
門前那陣極富節奏的叩擊聲又響了起來,接踵而至的還有那女官親切的問詢:
“娘娘,請用膳了。“
清遙也不知道陸迢是如何從女官的聲調,聽出她的境界的,只是對著身後緊閉的殿門深深地看了一眼,隨後平靜地說道:
“進來吧。“
門外的一眾宮女聽到清遙說出的這話,似乎都是安心地舒緩了一口氣,這一聲,竟是連坐在裡面的她都聽得十分真切。
依舊是由這女官牽頭推開了殿門,之後手持清一色竹籃的宮女也跟隨著魚貫而入,恪守本分,立在那名女官身後一字排開。
清遙坐在台前,伸手再妝奩裡又摸出一根發簪,同時將插在頭上的那根取了下來,各自擺在眼前,兩相比較一陣,卻又重新將原先的那根發簪插了回去,也不轉身去看,只是不鹹不淡地說道:
“擺上吧。“
那名女官輕聲應過,然後又對著一眾宮女擺了擺手,宮女們便極有秩序地將各自手中竹籃的菜蔬在內堂桌上擺了出來。而後,先前第一個敲門的那位宮女又漲紅著臉,將一雙象牙箸子恭敬地遞到了那名女官手上。
女官也不言語,只是微微弓著身子,將兩眼的視線投到了地面,緩慢地挪動著步子走到清遙的跟前,兩手托出,恭謹地把那副箸子送到了她眼前,並開口說道:
“娘娘,請用膳。“
這話說得極為平淡,初聽之下,感覺像是是在陳述些什麽,但細細品來,卻更像是一種威脅。
清遙也自然是從她這話裡聽出了些端倪,但卻並為此作難,也只是平靜地接過,緩慢地又走向了內堂之中的餐桌,女官緊緊跟隨在她後面。
“敢請剛剛娘娘是在與何人交談?”那女官又輕聲問道。
“本宮有必要向你匯報嗎?”
清遙回答地很乾脆,但是此言既已出口,她便霎時就有些後悔,而女官也是微微一笑。
突然,她又頓住了腳步,轉過視線朝著前人又冷冷地說道:
“韓煙,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那名被稱為韓煙的女官也是傾時就順下了眉眼,輕輕地應道了一聲是,隨後抬首看向了前人,她的瞳眸深處似乎是有過一絲的冷峭,但隻閃過了一眼,臉面上依舊表現得十分謙恭。
玉泉宮
日色漸起,蓬勃的熱流從高天上傾倒而下,毫不吝惜饋贈自己溫暖,烘托著世間萬物的生長。宮門之外的那道長階依舊如往常般升著淡淡的煙塵,九霄之上的那柄長劍也是一刻不停地繞著某處轉動著,似乎有了一瞬間的恍惚,那劍尖直指到了中天,但卻又不消一時,周遭的雲浪便一齊湧上覆蓋住了它,而後須臾的功夫,它們又漸而向其身外散開,但雲劍已是不在了那時的位置。
玉階之下,一位少年模樣的人物穿著一身鮮紅的朝服,拾階而上。只見他微微地擺著袖子,笑容恬淡,似乎是身周的熱浪對他沒有什麽影響一般,他的步履始終走得緩慢而堅定。
待其走到殿門外時,那日影也是恰好越過房簷照到了第八級台階上。他輕輕呼了一口氣,隨後拍了拍手,正欲推門而入的時候,宮門卻是從裡面被人拉了開。
開門的那人眉眼中略微有些熟悉,若是仔細觀察的話,不難看出他便是之前在畫舫上宴請眾官的那位馮懿昭,馮大人。只見他衝著門外的那人微微一笑,同時側身拱手,說道:
“國師,請吧。”
而門外的那人也是沒有拒絕,輕輕地點頭,跨步而入。
內堂中,兩撥人物被一道珠簾分割了開來,他們或站或坐,或飲或談,從他們的話語當中可以聽出他們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麽,神情中紛紛都有些不滿,但分寸都控制得極好,沒有張揚太多。
馮懿昭領著這人徑直走到了那珠簾之後的人叢,簾前的人們起身拜禮,而簾後卻並無反應。
“喲,瞧瞧,瞧瞧,這不是八級國師嗎?我們剛剛才說著要不要派八抬大轎來請您呢,沒成想您自己又走來了。“
兩人剛才掀開了簾子,不知是誰又陰陽怪氣地說道。
此話一出,余下的眾人都笑了起來,而這位八級國師也並沒有任何的作態,只是與那馮懿昭並肩而行,緩慢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座下,隨後神彩飛揚,繼續與他交談著些什麽,仿佛並沒有聽到那人說的這話。
說話的這人也是霎時變了臉色,正欲再次發難,卻又聞得頭頂的房梁之上簌簌地傳來了些響動,於是神色大變,抬首怒問道:
“誰?”
簾外的眾人登時噤若寒蟬誰都不敢吱聲,而簾內的除了國師與馮懿昭在內的所有人物聽到這話時,都循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但就只是看著,各自都不開口,顯得有些呆滯。
“舉頭三尺有神明,梁上的君子,你我可叨擾不得呀。”
國師似是有些看不過眼,叩了叩桌子,開口輕啟。
“叮……”
那人似乎好像還要與國師爭辯些什麽,但內堂更裡面的地方卻是突然傳來了一陣罄音,隨後一名內侍模樣的人物起身,輕聲說了一句:
“眾位大人,請開始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