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
斷裂的劍刃從切口處斜斜滑下,擦過兩人交換的視線,快速插入了地板中的縫隙之內。
那人咧唇一笑,衝著相柳吹了個口哨,隨後倒執手中刀柄,又將那把短刀提將收至自己的臉旁,伸舌而出,似若挑釁般的舔了舔刀口上殘留的鐵屑。
落入地中的斷刃之上慢慢騰出了陣陣青煙,唏噓飄渺間緩而又變作了一段尖銳的長骨,袒露在了眾人的眼下。
“骨劍?少見呐!“那人挑了挑眉,神色稍顯詫異。
只見他將刀刃漸漸沿著臉邊劃下,動作十分微妙地又把它藏入了外觀繁飾的刀鞘。
“相柳,不可造次。“白蒼雲微微抬手,擋在了相柳身前。
相柳輕柔地點了點頭,但又似乎留有不服,見他直刺出了一步,朝身前人狠狠地抖了個劍花,而後才恭敬地把殘存的劍身給抽回了身前,一手握柄,一手撫摸著被其斬出的切口,又道:
“送人的,他不要,我就拿來用了。“
“是,這要是送我我也不會要的。“那人眯眼一笑,隨後別過了眼簾,視線隨之投向了廊外疏植的幾株綠竹。
相柳不置可否,翻轉了兩下劍身,就又將之系負在了腰間。
“可我知道他不會要的。“他側過身子,恭謹地走到了現下裡仍在不停擦著汗的那位官員身後。
那人聽聞此話,耳廓微動,仍是沒有回過頭來,不過轉動著眼眶當中的那點黑白分明的瞳眸,冷冷地灑了他一道。
“因何在此?“白蒼雲橫跨一步,走到了這人身前。
“白大人你這話問的,下官自然是在執行本家的公務了。“那人堆著笑,滿面欣喜地回答道他的問題。
“總不能是故意是這兒守著你嘛,哦,不對,我好像就是專門守著你的。“說罷,他又抓撓著自己的頭髮,癡癡地笑了一下。
“你聽清楚了,我的問題是你不在你的鎮撫司衙門裡好好呆著,跑到這裡胡鬧些什麽?“
白蒼雲說著又踏出了一步,清臞的身體離得這人更進了一些,此後又見他漸而彎下了身子,滿目雪白的發絲直直壓倒在這人的身上。
“白大人可不要讓在下難做啊……”他一邊說著,乾瘦的身體也隨之向後傾倒了過去。
“你就不怕我跟你爺爺說去。”白蒼雲兩手束後,言語間仍是不失了一份清淡。
“那……白大人就不怕太后與諸位王公知道嗎?”他說著,又信然地拍了拍自己的略略突出的胸口。
“嘖……”
白蒼雲支起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並不存在的一些東西,其後一手探進寬大的官袖之中,摸出一枚份量不小的金錠,立在這人眼前定定了半刻,然後拋擲向了上空,同時間招呼著身邊的兩人,道:
“走了。“
那人眼前刹然一亮,隨後快速騰躍而起,好像就沒有怎麽用力一般,就把這金錠接在了手中。
“謝了,謝了,“
“白大人,下官可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沒看見呐。“
他看著三人的背影,滿心歡喜,倒躍而過跨過了欄杆,身子懸在半高的地步,隨著他的話聲的落下倏然又崩裂成漫天的晶粒,紛揚灑在了各處。
三人中,白蒼雲走在最前面那陣熟悉的音聲他已是聽過了多遍,以至於此幾若無感,只是徒然地行走著,心中也兀自思索著些不為人知的事情;而中間的那名官員好像還是沒有緩過勁兒來,
邊走還在邊擦拭著邊角流露的汗珠;相柳跟在二人之後,那人的話此間依舊在他的耳邊回蕩著,但腦海裡遨遊奔馳的卻是以往所遇的一名老道的言論, “護一人周全,不過匹夫之勇,非大丈夫也…..“
“倘真如此麽?“他捫心自問,一手又緊緊地抓住了劍鞘,面色憂愁,不知所謂地摸索著其上繁複的紋路。
………
“就這樣就好嗎?“馮懿昭依舊束手在後,一臉的風輕雲淡。
“這樣就好了。“
少年國師微歎了口氣,將一顆內裡濁混昏暗的黃色圓珠拋向了天空,之後又穩穩地接回了手裡,往複如此,長久不止。
“定風珠,本是西夔之地治理風沙的秘寶,現在卻教你用成了這副樣子,當真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啊。”馮懿昭掩面一笑,憑空中竟是生出了些前所未有的姿態。
“他要是真的還能有鎮敕黃沙裡的東西的用處,又怎會無端的落到了我的手裡。”
少年國師說著又將那顆圓珠穩穩地抓在了掌中,說不上來的緣故,原本在其一投一收間看似不大的黃珠,此刻落在了他的手裡竟是都要比他的手掌大上不少。
“還不是因為多了那隻紋了身的大貓,那東西可比這玩意兒好使多了。”他拿著珠子在這人的眼前停頓了一陣。
“就像今日一般,若不是董太師告假休沐,我也不可臨時被抓來替他。”
“一切都只是恰逢其時罷了。”
他說罷,又將那抓在手中的珠子丟向了高空, 但這次卻不同,那物事卻並沒有依往時般掉落,而是溶溶漾漾與中天上的那輪圓日融在了一起。
“這不是做的挺好的嗎?”馮懿昭用胳膊輕輕地撞了撞他,灑然一笑。
“你也都知道的。”那國師似是有些赧顏,悻悻然朝著身邊人笑了笑,於後又道。
馮懿昭神色一頓,但稍後又逐漸轉散了開來,輕柔地應了一聲。
“在那座台上之時,我便是保留了一些事情,任憑他們怎麽敲打,我都盡力將他們繞了過去。”
“而這並不表示那些東西並不能言語,諸官既然是坐上了台面,自是應該開誠布公,各自間理也更應坦誠相見。”
“但……”他咽了口氣,頓了半刻。
“但您還是沒有說。“馮懿昭走在他的身邊,目空一切,嘴唇微動輕輕的吐出了這幾個字。
那少年國師聞至此話,又停頓了半晌,隨後神色微漾,輕輕頷首,又道:
“光明正大的,永遠都是光明的;但那些黑暗的,也應該深埋於更深的地下……”
“國師這話倒是有些機鋒。”馮懿昭信口說道。
“小道聽不懂大人在說些什麽。”少年國師一面說著,兩手又漸而合十在胸,滿面的虔誠。
馮懿昭仰頭閉目,唇角處略略掛起,從此再不複了言語。
而那自稱小道人的國師學著他的動作,高高抬起了下巴,其後一手攔在眼前,又透過指間的縫隙看了看外界的景致。
“日光之下,應無新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