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帝朱祁鈺是走了,可除了他,朝堂上的諸位大臣們沒一個真把退朝當退朝,畢竟監國太子就在上面龍椅之下,禦案旁坐著呢。
景泰帝都說要把事情交給太子去辦,你這退朝走了,再讓太子把你請回來?
大家都是成年人,老謀深算的主,怎麽可能這麽沒有眼力勁兒?
於是朝堂上在景泰帝朱祁鈺走了之後開始變得一片安靜,跟剛才猶如菜市場一般各抒己見人聲鼎沸的情形截然相反,這種變化讓坐在上面的朱見深會心一笑,然後緩緩的站起來。
“說起來,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長輩,更加都是飽學之士,混跡在這大明的朝堂上多年,但是孤王有些好奇的是,這麽一件簡簡單單的事情,為什麽到了你們的眼中,重點就跑偏了呢?”
“無論那傳國玉璽到底是不是真的,這是重點麽?”
“你們再好好想想……”
說完,朱見深只是微笑著端起自己面前小案幾上的茶水很是悠閑的喝了一口,然後開始翻看自己桌子上的一些奏章,誰讓現在的景泰帝朱祁鈺一心躺平,不乾正事呢。
畢竟這國事還是要處理的,無論是親叔叔景泰帝朱祁鈺還是自己都不是那幾十年不上朝的嘉靖皇帝和萬歷皇帝。這該處理的事情還是要處理。
下面的大臣們又開始議論起來,許久之後,陳循陳閣老作為內閣首輔,不得不站出來,畢竟,現在的內閣已經有了倆競爭對手,如果再不彰顯點存在感,怕是很多人都把自己領導的這個內閣當成紙糊的吧。
“敢問太子殿下,您說的重點可是那蒙古韃靼部落的內附?”
朱見深抬起頭,淡淡的說道:“不愧是陳閣老,這話說的比剛才那些一門心思琢磨傳國玉璽名垂青史的名臣們靠譜點了,可還不是重點!”
“殿下說的可是複置朵顏三衛!”
這個時候的李賢忽然就打斷了兩個人之間的交談,抱拳問道。
朱見深不由的深深的看了一眼李賢,不得不說這個人在眼光上還是有的,而且因為他本身就是老太師老天官王直王老爺子推薦過來的,無論是南書房還是軍機處都給他幾分面子,倒是能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內幕,提高一下自己的戰略眼光倒是也情有可原!
當然,這跟李賢比起他前面那些大臣們都年輕有關系,畢竟,年青就代表著熱血,代表著有朝氣,代表著進取,代表著創新。
盡管今年的李賢已經四十八歲了。
朱見深這才緩緩的站起來,居於禦台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滿朝的袞袞諸公,不由的說道,“那傳國玉璽重要嗎?”
“沒有那傳國玉璽我大明從太祖高皇帝開始,歷經五代,直到今天依舊立於這天地之間,統治著九州億兆子民!”
“那韃靼內附重要麽?”
“自古來,內附中原王朝的異族還少麽?先不說那匈奴突厥,就說本朝朵顏三衛也不是初設了,更況且太宗文皇帝設立的三千營,歷經洪武、洪熙、宣德、正統四朝!”
“哦,對於你們文臣來說,迎回傳國玉璽,外夷內附就是名垂青史,彪炳史冊的大事,我大明皇太子親帥幼軍開疆擴土,威壓外族就無足輕重,那戰果就可以隨便的拋棄?”
“哦,他韃靼在戰場沒有得到的東西,你們卻要在談判桌上拱手相讓,還得讓孤王還有陛下感恩戴德不成?”
“敢問一句,各位是不是要重演當年靖康年間,
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 此話一出,朝堂之上所有的人,無論是耄耋之年王直王老爺子,還是新晉的頭鐵性直的禦史們都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齊刷刷的跪倒在地上,垂下自己高傲的頭顱,默然不語。
就如同是漢承秦製,唐承隋製,無論是漢朝對秦朝分崩離析經驗教訓的總結,還是唐朝對隋朝的反思,大明朝和他們一樣,只不過他所選擇防微杜漸總結經驗教訓的朝代是宋朝!
談及宋朝就不能不說靖康之恥,這特麽別說有點血性的漢子了,就算是讀書讀到狗肚子裡去的文化人說起來也是恨的牙根癢癢。
畢竟現在的中華民族還沒有經歷奴性同化三百年的滿清王朝!
雖然朱見深對於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王直王老爺子,陳循陳閣老,於謙於大爺,還有其他一些頭髮都花白的老臣感到於心不忍,但是他知道,有些事,作為一個底線,必須要劃下一個道。
趁著現在的文臣勢力還沒有膨脹到無以加複的地步,給他們一個道德……不,是身而為人的底線。
“孤王想要諸位記住的是,從我大明太祖高皇帝開始,無論是太宗文皇帝還是我宣宗章皇帝,都信奉一點,能在戰場上自己拿到的東西, 就不要去彎下自己高貴的腰去撿那嗟來之食!”
“腰杆子一旦彎了,再想直起來,就難了!”
“你們只看到傳國玉璽以及內附這些面子上的東西,你們何曾注意過我大明多少年沒有朵顏三衛了?”
“複置朵顏三衛,我大明要付出多少?”
“與這些付出相比,我大明從他韃靼哪裡得到了什麽?”
“卻胡三百裡的新大寧城也要放棄嗎?”
“萬一,你們精心培育複置出來的朵顏三衛再反叛了呢?”
“與朵顏三衛相比,難道我設置州縣他不好麽?”
說完,朱見深轉身也離去了,沒有給跪倒在地的諸位大臣一點點反應申辯的機會。
隨著景泰帝和朱見深的離去,滿朝文武也慢慢的都站了起來,武將勳貴們一個個的都仰起頭,驕傲的大踏步的走出了朝堂,剩下一堆的文臣們面面相覷的相互看著,最後把目光都投向了前面幾位老者——
王直、陳循、於謙、王文……
靜靜的等待他們的發聲。
可他們能說什麽?
於是作為小太子集團的首席心腹,王直王老爺子被所有的人滿含希望的看著,就像是全村的希望一般,大家都希望他說兩句。
可這事他也很鬱悶,這小太子根本就沒有跟他通過氣。這太子霸氣初露的人前顯聖把他也給搞懵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才能緊跟太子的步伐,可混跡多年朝堂的王直王老爺子腦筋一轉,便轉頭看向於謙,沉聲說道——
“廷益,你怎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