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秋夜裡,天地間反常地飄著茫茫大雪。
一輛白色雷克薩斯廂型車緊急停靠在青城山盤山路的拐角處,那裡有一棵大槐樹,一個被成年男子衣服胡亂包裹著的男嬰,被扔在那大槐樹的樹根處。
車內有一男一女,男的趴在方向盤上泣不成聲,女的半躺在座位上,她的肚子上被劃開了一尺長的口子,血液似乎不怎麽流淌了,她一動不動地躺著,看不出是死是活……
忽然之間,駕駛著那輛雷克薩斯廂型車的男子不受控制地動起來,伴隨著一聲充滿恐懼的大叫聲,車子朝懸崖一側衝了出去。
車子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
車內,徐曉晶望了望嶽融,又看看自己的雙手,彼此身上,每一寸肌膚都爬滿了死蠅。
她知道,死亡降臨了……
她的嘴角反而帶著一絲笑意……
——還好,將兒子留在了生的彼岸……
車輛飛在空中時,嶽融艱難地扭過身來,想要再吻一吻徐曉晶那嬌嫩的雙唇,如今那雙唇浸透瀕死的灰白色。
“我愛……”
“我愛……”
聲音未落,車子已經掉落到百米的懸崖之下,短短的爆炸聲迅速淹沒在寧靜的雪夜中。
車子在懸崖下燃燒起來,如同漫天飛雪中盛開的一朵紅色彼岸花。
·
秋風停止了吹拂,萬物也不再發出沙沙聲。
天地之間,靜若處子。
反常的雪下個不停,以無邊無際的白色,以上天的靜默,藏起了地上的萬物。
萬物深藏於那場雪中,包括那個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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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山腳下,有一所破不溜丟的孤兒院,半破的院牆和木門,似乎完全看不出是正在營業的狀態。
那是……青城山孤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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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星月如梭。
時間如同馬桶中衝大便的水一般,嘩啦啦一下子便流淌而過,一去不回。
七年之後……
孤兒院的郝院長講起往事時,滿臉感慨地說道。
“七年前那個九月,突然下起了大雪。”
“我正好從山上采藥下來,撿到你的時候,你還是個繈褓裡的嬰兒,身子還沾著血和胎水呢。”
“當時,你已經沒了呼吸,還好我用胸膛溫暖你,再給你嘴對嘴做了人工呼吸……你才撿回一條命來呢。”郝院長這樣說道。
與郝院長相對而坐正洗耳恭聽的孤兒聽到這裡,突然忍不住想要嘔吐,郝院長則愛撫地摸了摸孤兒的頭髮,接續講了下去。
“三天之後,警方才在山崖下找到一輛燒焦的車。”
“那輛車被燒得面目全非,連車牌號也無法辨認,慘咯……”
“奇怪的是,那車裡卻並沒有一具屍體,就連方遠十裡之內,也沒有任何傷亡人員。”
“就好像那輛車的主人,忽然之間便從人間蒸發了一般……”
“那天,天上下著鵝毛大雪,除此之外,便再也沒有人在那天夜裡進山的痕跡。”
“那應該……就是你的家人所開的車吧。”
“直到最後,警方也沒能查出你父母的真實身份,車裡留著的兩張證件也都被燒毀了……”
“說來也怪,方圓百裡,都沒有人前來尋找他們,自然也就沒人知道你的身世了。”
“只是……也還好,萬幸,一張證件上還留著一個‘嶽’字,另一張證件上也還有一個‘晶’字依稀可辨。”
“那或許就是你父母留給你的名字吧。”
郝院長說完,微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小男孩。
他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然而從他堅毅的眼神來看,他已經算得上是個小夥兒了。
小夥兒點了點頭,他眼中亮閃閃的,顯得異常懂事。
這位小夥兒因父母殘存的身份證件而得名,他珍惜自己的名字,如同珍惜自己的生命一樣。
身為孤兒,卻擁有父母給予的名字,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算得上一件幸事。
正是如此,他的名字叫做——
嶽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