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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影劍》第20章 身份
  “跑上了一年,一直沒結果,我也喪氣了。正好到臨溪鎮,有知縣幫襯,就住山上了。”

  “咳,算了。”沈玉無奈支開話題,這種曲曲彎彎太多的事,越少理會越好,“你……你看你想也想起來了,明天和我去饒州?我家?”

  “嗯,好啊,心事了了,輕松多了。”阿茶雙手平推欄杆順勢立起,往城裡走去,語氣裡摻著幾許或真或假的笑意。

  店家小二推薦的客棧離南城門不遠,歸來雖晚了些,卻也只是戌時,客棧前的紅燈籠要搖搖明明,似在招呼客人。打上那小二名號後,年過半百的掌櫃頓時熱情許多,給的價格著實公道。

  “還說有錢呢,就幾文錢還計較。”阿茶看著沈玉和掌櫃終於嘮嗑完了,小聲哼哼道。

  “感情不用你出錢。”沈玉白了她一眼——雖然這錢也不算是他的。

  客棧不大,兩層的樓,底樓是大堂,廚房,掌櫃雜役的住處,二樓才是客房,回廊一側是客房,一側靠中庭,中庭有水井,水得需自己去打。

  沈玉替阿茶打了水,稍稍收拾後回了隔壁他的房間,略有頹廢地倒在了床上,盯著頭上的紗帳發呆。

  夜深人靜,阿茶也疲憊地倒在了床上,滿面失落,一滴晶瑩悄無聲息劃過臉頰。良久,她起身洗漱,一潑清水洗去臉上淚痕。

  ……

  城郊已暗,城中卻還燭火通明,市集未散,歌酒未闌。

  盧家別院。

  總算是難得偏靜之地,沒有喧嘩人聲,唯剩春蟲咕咕。

  “有勞盧世叔費心,那麽且容小侄叨擾幾日了。”

  盧鍾仁很惶恐。

  白之楚,他認識。當初白家落魄,白之楚被送到江州孟家寄住了三年。那時候他在前任知縣孟久宗手下做了個小官,常上門拜訪,和這孩子尚算熟識。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白之楚是什麽人?堂堂刑部侍郎啊!這不聲不響跑到他這個小地方,總不是來看看故人敘敘舊情的吧?

  “盧世叔不必緊張,我只在江州待兩三日,打聽些事情罷了。”白之楚笑道,“此番我是私自離京,怕遭小人暗做文章,可不敢擺身份。盧世叔隻當我是當年那毛頭小子便是了。”

  “不敢不敢。世侄遠道而來,一路車馬勞頓的,想必也累了,愚叔就不打擾世侄休息了。世侄若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便是。”

  “那還真有一事要麻煩世叔。方才筵席上說起,孟家那宅院被一個姓楊的富商買了去,小侄想與那富商見一面,不知世叔可否幫個忙,引薦一番?”

  “見面好辦,不過由我出面多少不妥,不如這樣,那楊厲有收集奇石的愛好,我送你幾塊上好的玩石,世侄你就假當去做買賣的,上門拜訪就是了。賣石頭的,他向來來者不拒。”盧鍾仁腦子轉得也快,想著白之楚不願意暴露身份,那自然是沒有官家摻和才最好。

  “這樣最好不過,多謝世叔。”

  送走盧鍾仁,白之楚也打算休息了,一路奔波著實勞累,那餐風飲露的日子他還真不習慣。

  別院早已收拾乾淨,不大的院子,花草卻布置得雅致,不愧是在花城的,最不缺的怕就是花木了。此時夜色已深,稀落星光下一片暗影,唯幽幽花香入鼻。

  臥房是東廂房,推門進去又依稀聞到淡淡熏香,白之楚不由暗歎盧鍾仁的心細。

  “白大公子,這一頓飯吃到現在,可讓我等了好久。”黑暗中乍得響起突兀而極度不友好的聲音。

  接著,室中油燈點燃,沈玉正坐在床榻上,冷冷看著被嚇了一跳的白之楚。

  “原來是沈玉賢弟,你怎……”白之楚定了定神。

  “孟久宗是在雒城當的官出的事,你為什麽來這裡?”沈玉劈頭蓋臉就問。

  “江州畢竟是孟少尹故土,我想著說不定有蛛絲馬跡。再不濟,聽聽鄉人的說法,也好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我終究是不信他會謀反。”白之楚道,絲毫沒有慌亂,“實不相瞞,我早已借口查辦要案,請命去雒城,聖上也已恩準了。不日我便將赴雒城,這江州,我不會久留,也不可久留。賢弟莫不是覺得我又騙你,來興師問罪了?”

  而沈玉手扣刃沿縮在袖中,微抖,他在猶豫。

  方才潛入盧知縣家中,偷聽了半個時辰的觥籌交錯,他聽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這個看上去文文弱弱的青衣書生,實際上是刑部侍郎。若是他不明不白死了,只怕要有麻煩。

  第二,這個看上去敦厚儒雅的刑部侍郎,實際上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主。若是他決意為孟少尹平反,遲早能查出個一二三。

  第三,孟少尹的案子正發生在兩年前。

  那段時間他不在雒城,不知道雒城發生過什麽。但是恰恰是在兩年前,澹台月聲和師父決裂,甚至直接解散“銀竹”退隱江湖。

  沈玉是在五年前認識澹台月聲並加入“銀竹”的,他也很清楚澹台月聲建立“銀竹”的決心和志向。即使當年被迫刺殺世凌讓澹台月聲一度陷入消沉,他也沒放棄“銀竹”最初的願景。

  沈玉一直想知道是什麽契機,讓他放棄了那麽多年的隱忍和努力。

  如今,似乎找到了答案。

  祝三山,如果是那個案子和祝三山有關,那麽事情可就麻煩了。聽說祝門已被滅門,那麽要算帳,就只有找澹台月聲了。一個刑部侍郎,對付起來還真有幾分麻煩。

  “你猜的不錯,阿茶的確就是孟茶。我說你到底安的什麽心?她可是你表妹!”沈玉又問。

  “白某應該已經告知了。何況還她家人清白,對她而言,也算告慰。賢弟……”

  “別來這套虛的。”沈玉一臉冷漠,他猜測白之楚是覺得有阿茶的關系在,他不會是敵人,還試圖讓他幫忙,也就稍稍寬心一些:“放著大好前程不要,卻以身犯險,你為何要如此執著於此?”

  “是為私事,不值一提。然為忠義之士鳴冤,亦可作己任。”白之楚道,“白某知道賢弟不願涉足朝政紛爭,自不會強求,權當不情之請,隻望能稍微留意此事。”

  朝政紛爭?呵。

  “好吧,我記著了。”沈玉從床上跳下,徑直走出門,清淡的話語夜中輕蕩,“至於幫不幫,可要看緣分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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