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簡樸，澹台月聲給兩人倒上茶，在梨木小圓桌邊坐下。薄光從敞開的窗戶間透進來，嫋嫋熱煙在茶盞上悠悠而上。

　　“屋子已打掃了，你們還是住隔壁吧。”澹台月聲笑道，“南岐山也算我們的老巢，你們熟悉的。”

　　“是啊，景色一如從前。”顏逢初頗有些感慨，輕輕抿了口茶，雙眉不自覺挑了挑，“茶是好茶，可惜你煮茶的功夫啊，生生糟蹋了這些茶。”

　　“大漠裡晃了三四年，你這挑剔茶水的毛病還沒治好?遠來是客，才難得煮一回，我還帶著傷呢。”澹台月聲白了顏逢初一眼。

　　“你受傷了?我還當人家胡謅的。路上我聽外面沸沸揚揚傳你被殺了，怎麽回事?”明瑟問。

　　“唉，外面現在怎麽傳的?”澹台月聲有些苦惱。

　　“先是世凌自己蹦出來說祝門被他滅了，順他者昌逆他者亡，狂得不行。他成立了個什麽火雲會，總之一副要和全天下為敵的樣子。接著有人說看到你回來報仇，不敵，被世凌殺死。差不多就是這樣。”明瑟道，“外邊正廣撒英雄帖呢，說要為祝三山報仇，還武林公道。可惜鬧得聲勢大，英雄帖居然是一門一張，不入流的門派還沒資格去，吝嗇得很呢。”

　　“英雄帖……真是難得，都多少年沒見過這玩意了。是天瀾派發的?”

　　“不錯，已經有好多武林大家應和了。他們也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門派了，發個英雄帖不算僭越。”顏逢初沉聲道，“他們覬覦武林盟主的位置可不是一日兩日了，這下倒是機會。”

　　“是啊，他們說事出緊急，原本五年一度該在七月的武林大會，定在五月初五舉行，地點當然就在天瀾山。怎麽樣，我們是要去鬧一場嗎?”明瑟語氣裡居然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

　　“去當然要去。”澹台月聲無奈地搖了搖頭，“可惜我們一群小輩，還無法左右武林局勢。”

　　“別妄自菲薄，你是祝門大弟子，當年那場武林大會出了多少風頭啊?再加上‘銀竹’之首‘蟾影劍士’的威望，和普通小幫派的掌門比肩，綽綽有余了。”明瑟嘻笑。

　　“祝門弟子啊。”澹台月聲想著那淳樸單純對武林滿是憧憬的瘸腿少年，笑道，“今天你們來得不巧，待會要給你們介紹一下，祝門真正的傳人。”

　　“什麽?”

　　“師父的關門弟子，一個叫江遙的孩子，今年剛滿十六。我來雒城路上經過村子，見有人欺負他，幫忙解了圍，才知道師父收他做了徒弟。他初學武，還很弱，不過品性好，是個好孩子。”

　　“唔，那倒也不壞……”明瑟若有所思。

　　“江遙的事姑且不論。世凌他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們交手了?”顏逢初問。

　　“是啊，他比以前厲害更多，我幾乎沒能還手就挨了一劍。”澹台月聲點了點自己的心口，卻是笑著，語氣沒有半點後怕，“著實是險些死了，若是他有心殺我，我大約，也就見不到你們了。”

　　“呼……世凌到底沒殺你。”顏逢初歎了口氣。

　　“嗯。這件事罪魁禍首其實是祝言，他受了黃泉門蠱惑，想奪權。世凌一來，祝言等不下去，就動手了。”澹台月聲臉上笑容收斂，語氣沉重起來，慢慢轉述了祝門發生的事。

　　“什麽?”明瑟拍案而起，“祝言?祝三山那可是他爹啊！”

　　“你相信他的說辭?”顏逢初對世凌抱有懷疑。

　　“他沒必要騙我。”澹台月聲歎道。

　　“……現在怎麽辦?且不管祝門主是不是他殺的，祝門那麽多條性命也不能視而不見吧?以他現在的做派，已是走火入魔了。”顏逢初沉默半晌，一手按住澹台月聲的肩膀，語氣嚴肅，“他一貫孤傲冷漠，現在殺戒已開，往後更不會輕易罷手。”

　　“當然要阻止他。”澹台月聲抬手握住顏逢初按著他肩膀的手腕，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開口，“但憑他現在的實力和勢力，我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而且，他明目張膽四處樹敵，反而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地裡的老鼠。黃泉門這些年手伸得越來越長，若非他們，祝門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況且武林上知道黃泉門作為的太少，比起世凌，是黃泉門更該警惕。”

　　顏逢初呼了一口氣，收回了手。明瑟有些擔憂地拉了拉顏逢初的衣袖。

　　“前幾年江湖各勢力便已蠢蠢欲動，如今有人打破這平靜，將來定是腥風血雨。若是殺了世凌就能平息，倒才輕松了。”澹台月聲喝了口茶。

　　“好啦，你們兩個啊，別那麽沉重了，武林裡那麽多前輩高手都沒出來，你們還道自己是誰呀?”明瑟用肘推了推顏逢初，笑著扯開話題，“久別重逢，先別說這些事了。沈大公子呢?他沒和你一起?”

　　“他啊，我讓他送一個小丫頭去他家避避難。前幾日我讓紅珠傳信給他了，到現在還沒音訊，那隻笨鳥也沒回來，我倒是有些擔心了。”

　　“去他家看看唄。”明瑟道，“呆在南岐山也沒有什麽事做，如今雒城又是世凌的地盤。”

　　“也好。”澹台月聲收斂了情緒，重新淡然笑起來，“你們也好不容易回一次中原，是不是要回家看看?”

　　“嗯，反正不差這幾天，我是打算回去探望父母。”明瑟看了眼顏逢初，點頭。

　　“也好，那我去找沈玉，你們回去陪父母幾日。過些時日，要麻煩你們陪我那小師弟一同去拜訪天瀾派——之前他遇上天瀾派的人邀請，是打算去天瀾山的。我一時不便露面，可他涉世尚淺，我怕被人利用。之後，天瀾山找機會見吧。”

　　明瑟點頭:“這個簡單，再說，天瀾派是武林大家，總不會對你那小師弟做什麽壞事吧?”

　　澹台月聲沉思了一會兒:“江遙不會武功，天瀾派還如此在意、盛情邀請，恐怕是想借他這個前任盟主弟子的名頭做些什麽……呵。”頓了片刻，又笑起來:“見機行事。你們遠道而來，先休息兩日再說。除了江遙，我還有一位朋友要等呢。”

　　“好啊，好久沒回來，我也想好好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