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如篁趕到了陳家集祠堂時,已是未末申初。
祠堂外有幾名官軍守衛著,馬如篁轉向後門,躍過高牆,躺入梁內,只見祠堂甚是寬廣,幾十名官軍正在清理戰場,顯然剛剛這裡發生了打鬥。
"這幫逆賊骨頭真硬。"領頭的官軍嘟嘟囔囔的道。
"也是該我們發達,在這裡誤打誤撞,竟然遇到了小姐。這回沈大人怕是要重重的賞示咱們了。"
聽到他們這麽說,馬如篁放下了心,這些官兵就是刺史府的,沈諍應該回到了他父母的身邊。心裡卻又想,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面。
思潮起伏,連綿不絕。
待得官兵撤走,馬如篁躍了下來。
一時與沈諍分開,自己竟變得盲目起來,不知道何去何從。忽然想起陶弘景去了蘭陵,便往蘭陵行去。沿途遊山玩水,聊以遣懷。
這一日,到了錢唐縣,只見錢唐江波濤滾滾,雄闊渾壯,宛如龍吟虎嘯。便自想起了沈諍,想起了黃鶴樓,思緒難平。午後覺得肚餓,便找了一家飯館,點了幾個小菜,吃將起來。
錢唐縣魚米之鄉,自古繁華,這裡民風淳樸。
這日,馬如篁正吃著午飯,便聞得鑼鼓喧天,只見一名和尚,披著紫紅袈裟,從門前大道經過,後面跟著二三十個緇衣僧人。
"聽說,當今聖上聽信國師,廣開佛寺,小小錢唐縣就已經修了四十家寺廟了,如今大家都想著做和尚了。"左首桌子坐著幾個人,紛紛議論。
"名義是和尚,剃了個頭,披了身皮,酒肉照吃,妓院照逛。就是換了個名頭罷了。"
"唉,整個錢唐已經被鬧得汙煙瘴氣。"
"聽說這般和尚還強搶民女,剃光了頭關在尼姑庵裡,說到底,還不是做和尚們的玩物。"
"如今的和尚排場之大,不亞於官府的官員了。"
"自從元嘉北伐過後,宋室就再無雄心壯志,偏安一隅,而錢唐百姓富足,地勢又好,更無戰亂。和尚們自然來這裡打秋風了。"
"可惜,這裡的大多百姓依然對和尚們畢恭畢竟。據說有人見過這裡的和尚施法。"
"我也聽人說過,像是觀福寺,就說婦女們在那裡求子就非常靈驗。於是很多人當他們是神仙,善信虔誠。"
"也是這裡的老百姓愚昧呀。"
幾個江湖人士一邊議論,一邊歎息。
馬如篁將一切聽在耳裡,決定夜探寺廟。
晚飯後,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馬如篁換了夜行衣,冒雨來到了觀福寺,只見廟宇氣勢雄偉,比起尋常農家,大了十倍不止。
此時已是戌時,馬如篁躡手躡足,穿牆過院,只見前院幾個和尚正在晚課。左院香積房,兩個小和尚正在數著香火錢,笑得口不攏嘴。後院裡,十余名和尚卻是正在飽嘗酒肉,桌上擺滿杯盤酒肉。
馬如篁甚覺可惱,如此荒唐的寺廟,竟然有那麽多的信徒。一想到飯館裡的人說這裡求子靈驗,便未露行跡,細細探查。
次日清晨,馬如篁扮成香客,來到廣福寺,進得寺來,隻覺與晚間判若雲泥。
此時的廣福寺,煙霧繚繞,大殿內一尊送子觀音,寶相莊嚴。
相傳,鄰近的婦女如若沒有生子的話,只要在大殿送子觀音寶像前的神龕下睡上一晚,便能成孕,十分靈驗,成者九居其八。
寺外已來了不少香客,亦不乏來求子的女客,馬如篁裝摸做樣的到各偏殿燒香祈福,
仔細查探,竟然沒有發現蛛絲馬跡,昨夜的和尚們今天都正襟危嚴的打坐念經,目不斜視。 如不是昨夜馬如篁看到了他們的醜態,估計也會被他們的表像所蒙蔽。
馬如篁回到大殿時,便有一位面目秀麗的女信士在觀音面前合十祈禱,估計就是求子。女信士祈禱完畢,便起身捐了一些香油錢。馬如篁忽然覺得這名女子似曾見過,又一時想不起來。
一名和尚回了禮,便叫那女子今夜來觀音像前神龕下住一晚,虔誠禱告。女子點了點頭,便去各偏殿燒香去了。
馬如篁似乎想到了什麽,往人群之中望了一眼,又臉露茫然。
這夜,月華如練,星鬥滿天。馬如篁早早的到了觀福寺,躲在佛像背後,等了個把時辰。終於看到了那個女信士,在丈夫的陪同下來到了觀福寺。丈夫與那女信士寒喧了幾句,應該是道別,便沿原路返回了。
馬如篁面露喜色,他知道真相越來越近了。
大殿內幾個和尚正在做晚課,打坐念經,女信士來到佛像旁,朝佛像作揖拜了幾拜,一個和尚站起來,也朝神龕作了幾個揖,然後揭開罩住神龕的紅色布幔,只見裡面擺放著一張席子,席子上有鋪蓋。女信士彎腰躺了進去,和尚將布幔蓋了,在神龕前點了一縷檀香,便繼續回座念經去了。
檀香散發出淡淡的,一種莫名的香味,馬如篁捏位鼻子,摒住呼吸。不一會,一個和尚坐上了神龕下的蒲團,匍匐而跪,便從神龕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像極了峴山密室石門開合的聲音。
很快,一個和尚掀開了神幔看了一眼,底下的女信士已經不見了。
便在這時,一個人影晃動,幾個和尚瞬間都被點倒在地。
"機關在哪裡?"一個蒙面人手持短刀,架在一個和尚脖子上,低聲問道。
和尚指了指神龕下的蒲團,道:"就是這個蒲團,坐在蒲團上磕頭就好了。"
蒙面人拿出一根棒子,身形一晃,幾個和尚頓時腦漿迸裂,蒙面人依法打開密道潛了進去。
"他竟然如此殘忍。"馬如篁搖了搖頭,從神像後面躍了下來。也依照蒙面人的法子,朝觀音像拜了一拜,便打開布幔,果然是密道。
隨著密道滑下,便看到了幾個房間。仔細傾聽,從左首的一個房間傳來了打鬥聲。馬如篁循聲奔了過去。
只見那名女信士與一群和尚鬥在一起,而那個蒙面人則與白天街上見到的那個身披紫紅袈裟的和尚鬥在一起。
馬如篁打開其余的幾個房間,裡面都擺著一張床,有的床上還有毫無知覺的女人。原來和尚們所謂的觀音送子,便是將女子迷暈,然後強暴。那時候的醫術不先進,加上很多人愚昧迷信,不知大多女子不孕其實還與男人有關。當她們醒來後,大多毫無知覺,便是有些婦人隱隱覺得,也不堪啟齒。
堂堂觀福寺竟是如此的不堪,真是藏汙納垢,野獸橫行。馬如篁一聲怒吼,縱身撲去,打倒了兩個和尚。
轉眼間,和尚們都被打傷在地,那個穿紫紅袈裟的和尚也被蒙面人送上了西方極樂世界,自是日日念經去了。
蒙面人待要將眾人棒殺。
"兄弟,"馬如篁過來阻止。"我們不能濫殺,如此濫殺,我們與他們又有何分別。
那名女信士也兀自叫喊:"木大哥,木大哥。"
蒙面人似乎殺得起興,馬如篁用力抱住他,久久方才平息。
這個蒙面人正是木納蘭,而女信士便是鳳綺月。從天篷院事件後,最近一段日子,木納蘭變得越來越容易憤怒,越來越越難以控制住自己,功力卻一天較一天深厚。
後來,他和鳳綺月又大鬧了江州子安居,屠滅了子安居。自從他滅了天篷院和子安居,就和碧霄宮正式對敵起來。碧霄宮也發出了江湖追殺令,木納蘭和鳳綺月便來到了錢唐,畢竟錢唐這個地方不算是碧霄宮的勢力范圍。木納蘭自己也看出來了自己的變化,只要不見血,不打架還好,一見血,一打架就控制不住自己,鳳綺月便四處找尋名醫。
這日在錢唐遇見一位女子跳江,他們將她救了下來,女子便說了觀福寺的遭遇,還說要跳河輕生,無臉面對丈夫。在鳳綺月兩人好心勸慰之下,倒是暫時放下了輕生的念頭。 然而第二天,又投河自盡了。
木納蘭一聽情況怒火中燒,當日便與鳳綺月定下計策,夜闖觀福寺。剛巧,馬如篁也適逢其事。
"那日黃鶴樓匆匆一別,竟然不知兄台高姓大名。"馬如篁問道。
雙方互通了姓名,鳳綺月便提到了木納蘭的變化。
"正好我師兄陶弘景從小學醫,醫術高超,當日我師傅中了宗乾的冰掌,便是他所治,兩位不妨一試。"馬如篁道。
木納蘭道:"好倒是好,只是麻煩你們了。"
"木兄不必介懷,我師兄也是性情中人,見了兄台,一定很談得來。"
幾人又在觀福寺裡找到一條密道,密道通往一個尼姑庵,果然,庵內除了幾個為首的尼姑,其余都是一些強搶而來的民女。
馬如篁他們把為首的尼姑懲戒了一番,便把那些捉來的民女放了。然後幾人在寺院的香油錢裡各自裝了一些銀兩做盤纏,又將剩下的銀兩散發給錢唐城西的貧窮百姓和乞丐,才回到客棧。
這幾天,下了大雨,爾後夾著冰雹。
三人在錢唐休息了幾天,才離開錢唐,往蘭陵趕去。木納蘭與馬如篁一路上談天說地,甚為投機,倒是冷落了鳳綺月,惹得鳳綺月好不高興。
這一日,到了蘭陵郡。
蘭陵蕭氏,本來居住在山東東海郡,自西晉始,便成為了著名的豪門望族,到了永嘉之亂後,晉室南渡,困為蕭氏家族龐大,便將蘭陵蕭氏遷置到了江蘇武進一帶,並僑置蘭陵郡。
因此從錢唐到蘭陵,並不需要多少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