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國揚帆去，蟾蜍虧複圓。

　　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

　　此地聚會夕，當時雷雨寒。

　　蘭橈殊未返，消息海雲端。

　　《憶江上吳處士》賈島

　　第二日清晨，陸念唐和唐婉君過潼關古道，一路行至長安郊外遠觀長安，盛唐的長安已不是盛唐的長安，猶自笙歌徹曉聞只剩幾聲清寒的雞啼。蒙蒙亮的街頭稀稀的人步行而過，深秋的晨風輕掃滿地的落葉，細細秋雨落在地上光滑的石板上凝結成霜，石板上雕刻的牡丹訴說著盛唐的繁華，踏雪輕踏著石板與蹄鐵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仿佛時間在流逝著，陸念唐身上已涼透，心中灼燒感全無，隻覺意識飄忽。

　　唐婉君望著灞河十裡長堤，灞橋橫臥似是一條白龍，長堤上的垂柳黃葉落盡只剩柳枝隨風搖擺，天色陰沉沉的飛雪飄落，唐婉君開心的咯咯笑著說道:“夫君，你看灞橋風雪。雖說是柳絮，此處風雪卻也更應景。都說霸陵殤別，但是我們卻似一對鴛鴦。”

　　陸念唐聽到唐婉君跟自己說話，便吸了一口冷冷的雪花清醒片刻說道:“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這灞橋連詩仙都暗自神傷，我等凡夫俗子又豈能不傷。”

　　陸念唐拿出玉簫騎在踏雪上，松開馬韁，讓踏雪信步慢走，陸念唐暖了一下雙手，捏著玉簫，口中冷冷的風緩緩吹進玉簫，玉簫的聲音悲涼嗚咽，淒清悠遠，余聲嫋嫋，在這微風細雪裡飄蕩，行人為之悲傷，陸念唐眼中清淚滴下，踏雪信步行至霸橋，陸念唐腹中鮮血順著玉簫滴滴滑落，將玉簫染的殷紅，鮮血滴滴落在石板上，唐婉君回頭一看，已然失聲，只見陸念唐眼中滿是血，口鼻留著鮮血，玉簫染血，滴滴落在灞橋的石板上，陸念唐意識模糊手裡死死攥著玉簫墜下馬去，一動不動似要睡著。

　　灞橋冰冷的橋面之上，唐婉君跪地將陸念唐半身攬在懷裡，眼中滿是淚水，哭喊著:“夫君，你說要陪我回折梅別院的，夫君。”陸念唐沉沉的睜開眼睛看著唐婉君輕聲說道:“君兒，對不起，我騙了你。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唐婉君嗚咽著痛哭著淚如雨下:“你莫要騙我，你莫要騙我，夫君，夫君，你莫要騙我。”

　　陸念唐眼角一滴清淚滑了出來，輕聲說道:“讓我再瞧瞧你，我再瞧瞧你，此生足矣。”陸念唐想要抬手摸一下唐婉君的臉頰，可是卻再也抬不起那隻手，只能癱軟的垂在地上。

　　唐婉君嗚咽著淚如雨下，她緊緊抱著陸念唐冰涼的身子，撕心裂肺的喊著:“夫君，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夫君-”

　　陸念唐躺在唐婉君懷裡，感受著最後的溫暖，靜靜的說道:“君兒不哭，你我緣盡灞橋也是天意，莫要再叫我夫君，我不是你的夫君。”陸念唐聲音已經虛弱到只有嘴唇在微微的動著。

　　唐婉君見陸念唐一動不動，耳朵嗡嗡腦子眼前一片空白，跪在地上哭喊著，對著灞橋上的路人哭喊著:“求求你們，救救我夫君，求求你們。救我夫君，求求你救救我夫君，救救我夫君。”呼聲哭聲震天，行人似流水又似時間一般流逝，無人問津。

　　路上行人匆匆離去，唐婉君千遍萬遍的喊著跪拜著橋上的行人，白皙的額頭磕的血紅，鮮血直流，染紅了橋面。

　　陸念唐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手墊在滿是血汙的石板上不讓唐婉君磕，說道:“君兒，你是千金大小姐，

我不許你求人，我不許你磕頭。”　　此時的唐婉君什麽也聽不到，只是重重的磕在石板上，鮮血直流，滿臉是血，萬千青絲沾染的全是血，唐婉君哀求著無情的路人，“求求救我夫君， 求求救我夫君，救救我夫君，求求你們，我便當牛做馬，我永世為奴，只求你們救救我夫君。”

　　冰冷的飛雪，像刀子一般刮著，秋風掃著落葉，天色沉沉，陸念唐嘴唇血色全無，只見嘴微微的動著，唐婉君哀鳴著求著過路的無情路人，逢人便磕頭見人便求，滿臉血汙，陸念唐用盡力氣說道:“君兒，不--許-”

　　唐婉君在寒風中跪拜著，陸念唐死死的躺在唐婉君的腿上，唐婉君滿臉的血汙滴落在陸念唐的臉上，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將霸橋擠的滿滿水泄不通，唐婉君跪在眾人面前一隻手死死摟著陸念唐，哀嚎著:“求求你們救救我夫君，我願為奴為婢，求求你們救我夫君-”

　　風雪越下越大，唐婉君哀嚎千萬遍，嗓子逐漸嘶啞，口中聲帶撕裂隱隱鮮血流出嘴角，直到嘶啞到說不出話，嘶啞的再也喊不出來。陸念唐眼睛閉著身上冰涼再也抬不起手替唐婉君墊在額頭下，唐婉君哀嚎著眼淚流乾，眼角留著血水。

　　狂風驟起，漫天飛雪，冬雷滾滾，唐婉君顫抖著摸了摸陸念唐鼻息全無，心如死灰輕輕將陸念唐放在石板上，冷笑著親吻了一下陸念唐的冰冷額頭，失魂落魄的站起身來，輕輕摸了摸踏雪的鬃毛，輕輕說道:“馬兒，馬兒，我隨夫君去了，你去尋個好人家。”踏雪似懂人言，仰天嘶鳴。

　　唐婉君艱難的爬到灞橋上，站在欄杆上，回頭望了一眼陸念唐，閉上眼睛想著折梅踏雪，想著與夫君策馬江湖，似是人生初見，嘴角笑著，直直的墜向灞河冰冷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