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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刀,儀刀,陌刀,障刀》16回 朽木將折 亦或涅?
  卻說海鉞正想拔刀斬殺穆西封,手剛碰到刀柄就變了主意。既然我是在他的幫助下逃脫了,那麽為何要斬殺他?這樣豈不是不義?想到這裡,他就改變了主意。

  “感謝閣下救命之恩,來日再會!”海鉞說完,便跟上阿羅憾下了密道,遁逃出城。

  出了密道便是一座山,此時又是夕陽斜下,不再回來。而海鉞感慨道:“波斯帝國就如同這緩緩下落的夕陽,一旦沒落,便不會再回來了。”說完不禁淚水直流,哭泣萬分。阿羅憾並沒有去安慰他,而是默默的走遠了……

  我就在此處默默的等待命運的審判吧,此刻我什麽也不想動,不想死守木鹿,不想奮鬥,不想上進。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精神早已經崩潰了。海鉞內心奔騰,波瀾起伏,相比那滾滾東逝的長江是由過之而無不及,相當於那暴雨雷霆是略遜三分,相當於滔滔蒼海那是奔騰洶湧的黃河。他已經完全喪失了希望。

  也不知悲傷哭泣了多久,海鉞竟然失去了神智,“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來還是在那座山上,沒有人去管他,本來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希望阿羅憾,只是表面對他冷酷,可實際上看來他也喪失了最後的利用價值,沒有人才會去注意他。

  面對此種情形,海鉞竟然不再悲傷了,而是擦幹了眼淚站起身來,向東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來到了一個小村莊。海鉞此時是餓得要命,沒有辦法,隻得拔起刀來打家劫舍了。

  本想到末來的自己為百姓謀福利,可沒想到現在的自己卻為自己謀利坑害百姓。真是可憐又可笑!

  海鉞環視四周,夜幕下的村莊並不是多大,於是他找了一個相對偏僻的房屋,本想一腳踹開門,門卻被頂住,沒有踹開,他拔起刀來砍了門,屋裡的人顯然也受驚了,出來一看,見一持刀大漢殺了進來,果然連腦子也不轉就跪下饒命。

  海鉞果斷的拿走了主人的一部分糧食又牽走了在那吃草的駱駝,騎了上去隨即一路向東狂奔,跑了。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駱駝力氣用盡了啊,臥了下來,不巧的是他們處在沙漠戈壁下,沒有什麽村莊。可是海鉞望了望遠處,竟看到了一絲火光。他非常好奇,走進一看,火光越來越大,匯成一片,海鉞竟發現有一隻軍隊駐扎於此。

  他抬頭望了望遠處的旗幟,旗幟上面寫的都是漢字,難道說這軍隊就是他苦苦尋找他三千太乙軍?那麽二月河魁將呢?海鉞一想到楊炯寫的那首詩,不由得覺得慷慨又悲涼,但文字又恰如其分的描繪出了自己那時候的心境,難道楊迥那貨會讀心術?算了,不想那麽多了,他就撇下了駱駝,往軍營摸索了進去。

  走進向前一看,果然是唐軍,真是天助我也,但疑惑也隨之而來,說好的前去攻陷木鹿州呢,怎麽唐軍竟行動到了大馬士革附近?這樣做無疑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帶著這樣的疑惑也走入了軍營。

  到了軍營門前,守門的竟然是兩個胡人模樣的唐軍。海鉞溝通之下說是要找阿羅憾將軍結果守門的兵說這沒有什麽阿羅憾,只有泥涅斯。這時候才想起來,卑路斯的兒子正是泥涅斯,只不過在長安與卑路斯見面的時候沒有見到泥涅斯,一直以為他杳無音訊,原來他是在大食國的大馬士革地區策劃謀反。看來卑路斯對他也並不是完全開誠布公的,若是再鐵了心的跟他一起乾,保不齊會身死族滅的,想到這裡更堅定了他返回長安的態度。

  於是他拿出了僅存的那把橫刀,給了衛兵,當做是信物:“麻煩你這位小哥通報一下,就說是海鉞求見,有要事商議。”那人端過後仔細檢查了一下,確實是橫刀,於是就行軍禮做拜,跑了進去。不一會兒泥涅斯的裨將就出來迎接了,他笑眯眯的說:“將軍早已青睞閣下大名很久了,快快請進!您老為國建功立業,實乃社稷之榮幸!”於是海鉞便在禆將的帶領之下,來到了中軍主帳。

  泥涅斯見了海鉞到來,大驚失色,連忙下令諸軍就地解散,令眾人更加疑惑了。他連忙留下兩匹駱駝,令其他人先行離開,營塞就地拋棄。看著一臉不解的海鉞,揮手:“請將軍快快上馬,我們邊走邊說,來不及了,等待敵軍一至,那我等便要淪為俘虜了。”

  兩個人快馬加鞭走了起來,果然沒走多久大食軍隊就如黑雲般地殺了過來,還好我部就地解散了,不然僅憑這3000太乙軍,能與大食上萬軍隊對抗不成?

  “這是從哪裡搞來的?這麽多軍隊?”

  “這些正是穆薩的軍隊,僑扮成唐軍,為的就是虛虛實實,等待父親的信號一到,便要出現在大馬士革附近,蠱惑大食軍隊”。

  “你父親到底有多少沒告訴我的呀?他隻告訴我,我們兵分兩路,一路去策反大馬士革,一路去攻打下木鹿州,他可沒說有他兒子也在!”海鉞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長久的奔襲,令他十分疲憊,即使是騎著馬也並不能令他有所好轉。

  “父親用兵一向虛虛實實,這樣才能做到出其不備,攻其不意的效果。”

  “那你為什麽一看到我來了就遣散軍隊了,那三千唐兵,這麽好的東西又讓他們跑了,他們的家鄉這麽遠,你們就讓他們這些小兵客死異鄉?這可不是仁義之道。”

  “將軍不要急,我細細道來,之所以一看到你,就是父親之前告訴我,將軍與阿羅憾伯父前去大馬士革策反敵軍,如果見到伯父或者是將軍潰退來投我們,那麽就說明策反失敗,而我也沒有必要再在大馬士革附近擾襲了。”泥涅斯說到了這裡又加快了馬鞭,如疾馳的閃電加速向前跑去,“至於這些士兵,那不是說了嗎?都是穆薩的軍隊,唐軍的製服也是只有那麽幾個,為的就是蠱惑敵軍,穆薩為先皇舊部,只是臨時投奔了大食,他的軍隊也由我們管來,虧他的掩護!軍隊在此駐扎這麽多月也沒有被發現,但現在策反失敗,那麽這顆棋子也沒有留下去的必要,只有先保著我們自己的命再說吧。”

  “雖說有些殘酷,但既然大馬士革這一棋已輸,那麽就只有先保主帥了。”

  “請將軍放心,我誓死也要興複波斯!為的就是給百姓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為了就是使薩珊王朝不在我們的手上葬送。”

  講到這裡駱駝的力氣似乎也用盡了,便突然倒了下來,摔著了兩人。

  “將軍沒事兒吧?”泥涅斯連忙過去想要扶起海鉞。海鉞站了起來,擺手回答:“無妨無妨,問題不大。”於是又取出來乾糧喂與駱駝吃。

  “將軍我想說的是駱駝並不是馬,只需要休息便刻便能繼續奔襲,這一點不同於波斯戰馬。”

  於是兩人坐了下來繼續談話,等待駱駝從疲勞中恢復過來,也緩解一下兩人被追擊的緊張情緒。

  “我不知道你父親在木鹿州的戰事怎麽樣了?憑借著3000軍力恐怕難以攻陷木鹿州……”

  “倘若可以攻下木鹿州,哪怕僅有那一成的機會,父親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做!之後便可招兵買馬,攻城拔寨,勢如破竹!從木鹿殺到木鹿州,木鹿州一得,則民心心向波斯帝國,父親乃波斯正統則民心相向,大食侵略他國,在道義上便是失去了,顧然民心不向大食,我部自然是一路砍瓜切菜,殺奔泰西封和穆扎拉,這二軍事重鎮一失則大食毫無抵抗之力,即使有,那也只是強弩之末,我等只需豪取便能攻破賊虜,討平亂賊,澄清四海!最後攻陷大馬士革!結束這一切!”

  “對於你這一切我不敢認同,但也不敢全盤否定。”

  “將軍,此話怎講啊?”

  海鉞仔細思索了好一陣,扶著自己的胡須,又摸了摸刀柄,最後終於回答:“木鹿州城高牆厚,暗藏玄機,而我軍攻城不佔優勢,反處劣勢,若是強攻城池若被敵守軍與援軍兩軍夾擊,那麽這一戰便全線潰退。

  況且能真心歸順波斯皇室的,也只不過是那一兩個先王舊部,大部分也是大食將領,斷然不會與戰敗者為伍。

  並且大食深得民心,經過這幾個月的長途跋涉來到大食,細心觀察,體勖民情,我才發現大食與波斯不同,他並不蓄養奴隸,如此更能增添戰鬥力。也是這幾個月的觀察,我才發現我錯了,原來波斯對陣大食根本就沒有什麽三勝,是幾乎沒有勝算。

  我原以為憑著一腔熱血,便能興復國家,為百姓謀求太平,現在我才發現我那原先的想法簡直是愚蠢至極,幼稚不堪!”

  “將軍怎能如此說話?只要有一片赤子之心還在,那麽波斯,就永遠活在我們心中,而它早晚也從我們心中,再現於人世間!”

  駱駝此時已經休整完畢,海鉞騎上了駱駝,回頭對泥涅斯說:“若是你想興復國家,那麽就不要再跟著我了,我現在就想去唐朝!去找我那榮華富貴了!”泥涅斯怒火中燒:“道不同不相與謀!爾等鼠輩,膽小之至,患得患失!豎子不堪為伍!”

  於是在一片叫罵聲中,兩人分開了,一人向東,是為海鉞,一人向西,是為泥涅斯。

  海鉞就這麽一路向東走去,風雨兼程,風餐露宿,他此刻說著那些言不由衷的話,波斯日薄西山,行將就木。朽木尚不可雕也,況破碎山河乎?不如站起來,向東奔去,遠離這片是非之地,來到美好寧靜的樂土,來到一個新的世界,來到世界上最強大的唐帝國!海鉞想象著自己在那裡定居的樣子,那裡一定先進美好,遠離戰爭。

  海鉞笑了,不是為自己逃離戰場的懦弱哭泣,而是為自己有一個美好的未來而快樂。他哭了,不是為了親友的背叛而哭,是為了生活變得美好而哭,是喜極而泣。卑路斯的死活,阿羅憾與徐烿的死活,泥涅斯的死活,跟他又有什麽關系?他們所做的只不過是在複辟那個迂腐的國家!漢傾微,即使有曹孟德那樣的人才,尚且不能複興漢室。卑路斯,阿羅憾之流比起孟德強過幾分?

  看來是天命如此了。海鉞最後一次看看波斯大地的星辰,最終向東揚鞭奔去,不再回頭……

  海鉞複興波斯的夢想被撞得粉身碎骨,他計劃一路東逃過去,不前往木鹿州,不再與任何波斯殘余勢力接觸。計劃途經康國,安國,曹國,石國,火尋,安西都護府以及碎葉城,最終回到唐帝國首都長安城……

  乾封二年(公元666年)

  曹國境內

  海鉞在歷經幾個月的奔襲後,終於到達了曹國,一路上沒有什麽人追殺,這倒是挺幸運的。曹國作為昭武九國是唐帝國的附屬國,因此在這裡是可以放心的,他也素來聽聞曹國人精通音律,多有善才,雖然不比高漸離等傳奇樂師。好歹能為他的旅途增添些趣味,因此他並不急著一路向東,而是繞路來到曹國去欣賞音律。

  善樂坊是曹國第一大樂坊,裡面不乏美姬樂師之流,一般的人能掏得起進這裡的錢,那都已經是三生有幸了。若是能聽上幾曲子,在喝上茶去觀賞彈琵琶的那神仙般的姑娘,便好比是天宮仙樂了,即使是仙露瓊漿,天工之作,盛世華章也比不上這裡舒坦。更何況這裡還有仿製唐帝國京城達官貴人的華蓋,即使只是看一看便是體會到了盛唐那股子奢華大氣之風。何況僅僅是通過是仿製品呢?

  海鉞來到這裡不為了什麽,既不是為了什麽情報,也不是面見什麽大人物,更不是複辟了,這了,那了。一切世俗在這裡都化作了煙雲,他掏出了兜裡僅剩的十兩碎銀與一個銀元寶。對了,他到這裡純粹是享樂!在這個燈火輝煌的夜晚,他也要體會一下紙醉金迷的生活。

  守著坊門的人,看他腰別橫刀,是不是哪個當差的來了?若是當差的,看樣子也不是什麽高級校尉。不過他的碎銀跟元寶有了,也夠了,那麽論誰來那都是大爺呀。於是他笑咪癡地對海鉞說:“大人初來,榮幸之至!”

  海鉞佯怒:“我是你們這裡的常客,難道沒聽說過我西鞬都護陶青宥的大名?這兒的大樂師,也是大美人--樂煍!我可是她的常客,你不信?那她的下一場我包了!”

  看門的一聽,馬上鞠躬作拜:“小的記性不好,竟忘了陶大人的名諱,真是該打!該打!”說著他象征性的往自己的臉上抽了兩下。唐帝國的官員在這裡,那可是比曹國君主還要牛的存在,所以得罪不起。承包樂煍場次的人他也不是頭一個了,因此看門的得罪不起,片刻之後他又扯開了話題:“樂煍善才的技藝可真是與她的美貌一起,堪稱雙絕呀!大人能有如此眼力,有這般在意,我們真是受寵若驚,受寵若驚。請大人繼續向前!”

  海鉞又裝腔哼的一下,向前而去。你別說這樣裝腔作勢的裝做蠻吏可真是屢試不爽,幾乎是任何人見到都是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的。

  一陣悠悠的琴聲響起,房內一切也都安靜了下來,方才的喧鬧似乎夢幻一般的消失了。現在樂師彈琴的琵琶獨曲是《天遊》,雖然不是樂煍來演奏,嗯,聽起來也是別有一番風味,海鉞急忙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謙謙君子,自然是要遮蔽鋒芒, 不能引起他人的注意。你拿起一壺酒拖著我起來,欣賞著樂曲。

  先是一陣陣清幽,漂浮的角聲宮聲傳來。恬淡閑適,清靜自然,猶如緩緩升向九霄雲天。接下來一陣變徵之聲應該是遭遇電閃雷鳴,遇刺不順,又複為慷慨羽聲,劈裡啪啦的作響,又如紫電青霜,又響起!如同巨雷鳴響,擊破長空!

  在這時一個身材略微苗條的女子走來,打斷了海鉞的獨酌:“可否讓我陪你喝上兩杯?”海鉞笑了,盛唐之風,別說男女授受不親,就是男女兩情相悅在大街上眉來眼去的,再正常不過,這種清新自然追求美好生活的本心,從唐帝國傳入了昭武九國。不過這樣也好,起碼有人陪自己喝酒了。於是海鉞拿起一旁的斛,別給她斟上了酒。

  “請!君子之交,即使萍水相逢,我們也要豪飲到天明!”

  “痛快!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爽快人!”

  “隨便,我就是閑來無事聽曲,並沒有對足下有什麽非分之想。”

  “你會有的。”她自信地回答,隨手解下了腰上的劍遞給他。

  “我可不會幫你保管,這麽貴重的東西……”

  “我是讓我幫你看一下,誰要送給你!”她哼了一聲,解下了發簪。那頭髮飛舞一瞬間的場景,不是如弱柳扶風的嬌嫩美。亦非八百裡春歸,夏至書信萬封,不動情。般堅定不移的美。也不是長風萬裡般的壯志美。而是曇花一現,攝人心魄,轉瞬即逝,無法複製與重現的美。

  “相信一會兒,你就不會這麽說了。”她說著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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