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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山舊事》4、知是故人來
  “小孫子,你……你給我站住!”

  孫叔頤剛剛踏出蘭陵苑大門,就被文掌櫃叫住。他想起了什麽,從懷中掏出十幾枚銅錢,猶豫半晌,還是推送了出去,道:“老頭子,你且不要囉嗦,我弄破了你一張桌子,這……這是我這個月的酒錢,我一直不舍得花,賠給你賠給你。”

  文掌櫃一臉氣急敗壞,把錢奪過來道:“誰要你這點破錢!”數了一數,罵道:“才十五文,連個椅子都不夠,你可知道我那桌子是什麽做的,那可是……”

  孫叔頤挖了挖耳朵,攔住他話頭,道:“行了行了,老頭子你就是那囉嗦的毛病改不了,老子才會不想當你酒樓的跑堂……”

  文掌櫃怒道:“臭孫子你還說,你在我酒樓當夥計,我一個月要賠多少酒錢,你自己數數,你自己數數……”瞥眼望見孫叔頤身上“蘭陵王”的戲服,又道:“對了,把這身衣服給我脫下來還給小六子,還有這把劍!”

  孫叔頤笑道:“天兒這麽冷,這身甲胄倒是挺暖和的,老頭子……不,文掌櫃,你行行好,連這把真劍也送給我?”

  文掌櫃搶手奪過那柄劍,拱手道:“我才要請你行行好,孫大爺,孫老爺,求你莫要再來我這蘭陵苑,我今兒個的大生意都被你砸了,有你孫叔頤一日,我蘭陵苑非虧成個大王八不可。我知道你擠破頭也擠不出一兩銀子,我也不計較,但求您莫要連我們吃飯的戲服也給訛走了,給我們做生意的留條活路行不?”

  孫叔頤換回了原來單薄的粗布衣服,佩上了自己做的竹劍,原本挺拔英秀的身姿頓時少了幾許神采,而與病怏怏的臉色卻又合襯了幾分,他打了個噴嚏,將鼻涕向走遠的文掌櫃甩了出去,正要再次出門,突然又一個輕輕的聲音叫住道:“小孫子!”

  孫叔頤回頭一望,見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原是蘭陵王的扮者小六子,他悄悄躲在角落,見文掌櫃已然不在左近,悄悄走到孫叔頤跟前。

  孫叔頤一拍他肩膀,大聲笑道:“如何小六子,今天小叔子的舞跳得可好?”

  小六子四處張望,道:“使得使得,小孫子你後來的戲更是精彩。你也別四處找活幹了,乾脆去唱戲得了,聽說你在‘遊園’還扮過薛丁山與名角奚夢蝶同台過不是?”

  孫叔頤哈哈笑道:“看來小叔子英名遠播,連你這小六子都知道我的事跡,不瞞你說,當時我在遊園待了兩年,依依呀呀學了好久,那天那武生摔傷了腿,我便自動請纓唱了幾嗓子,不想還真上了台。”他望望外頭天色,又拍拍他肩膀道:“好了好了,小叔子要回去了,你好好接著演你的蘭陵王,保不準就轟動大江南北了。”

  剛走出數步,小六子又喚道:“小孫子,等等。”他從懷中掏出一貫錢,道:“這是你今個替我上台的工錢。”

  孫叔頤一愕,怔道:“這……這太多了吧?老實說,是不是你自己加了價?”

  小六子臉一紅,道:“胡說。我平日上台,就……就這個價。”

  孫叔頤斥道:“放屁,你要上一次台就有一兩銀子,你還能整日價待在這?況且這工錢文老頭也不可能給我,你還是自己留著。”

  小六子推給他,急道:“你……你別囉嗦,叫你收著就收著。你老實說,現在是不是又沒活幹了?”

  孫叔頤還未答話,小六子便道:“我聽說一個多月前那紹興的大老板王諧鬧上驚夢閣,你一個護院的正好在外頭打架,

害得桓老板受了驚嚇,驚夢閣的人怪你玩忽職守,便把你趕出來了。”  孫叔頤哼聲道:“定是元貞這小王八蛋又多嘴。”

  小六子道:“所以你別跟我客氣,這一貫錢叫你收著便收著,找到別的事之前,權且填他一個月肚子。可得省著花,別又喝酒喝光了。”

  孫叔頤遲疑道:“你一個小孩子,賺個一兩也不容易,不怕你老爹罵你?”

  小六子失笑道:“你也才十九歲,少跟我裝大爺!”跟著輕輕歎了口氣,道:“你離開這麽久,蘭陵苑冷清了許多,大家都怪想你的,這可是剛剛我們一人一百文湊給你的飯錢,不然你當我是胡岩大老板嗎?”

  孫叔頤朗聲笑道:“哈哈哈,既是如此,小叔子我就不跟你們客氣了,回頭帶好酒給大家!”

  小六子忙道:“噤聲!你還是趕快回去吧,要不然文掌櫃看到了又該罵人了。”

  孫叔頤道:“他罵你們一句,我打他一耳刮子!”話說完也便揮揮手,遠遠走開。

  冬日的夜晚降臨得特別早,明月初升,在雪地罩染上一層藍幽幽玄幻的光澤。

  依然是百姓們足不出戶的夜晚,連樓林間的燈火都稀疏如螢。

  孫叔頤又打了個噴嚏,暗忖道:“爺爺我素來身子壯健,這一來果然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去他娘的。”他揉了揉通紅的鼻子,繼續穿越過陰暗的小巷,前往落腳的城隍廟。

  角落處突然傳了一聲貓叫,他不禁駐足。

  棕色的貓從一處樓宇的拐角驀地出現,信自走來,步履優雅,神色高傲。

  孫叔頤蹲下身子,望著夜色中與雪地相交暉的貓眼,藍幽幽玄幻的光澤,無端透著幾分詭異。

  他突然叫道:“汪汪汪!”

  貓停下了腳步,顯是被一時懾住,口中嗚嗚連聲,試探對方的敵意。

  孫叔頤吐了吐舌頭,繼續道:“汪汪汪汪!”貓退後了幾步,眼中閃爍著警戒。

  一個頎長的人影陡然出現,抱起雪地上的貓,雪地的光芒描刻出他臉上的輪廓。

  修眉鳳眼,眼中隱藏著深不見底的寒意。來者是孔嘉。

  孔嘉撫摸著貓絨,道:“原來你在這。”

  孫叔頤笑道:“敢情你的貓還有狗的本事,不抓老鼠,專嗅人味,是跟主人學的嗎?”

  孔嘉冷哼道:“許久未見,卻依舊是粗鄙不入流的市井小兒。”

  孫叔頤背轉過身,淡然道:“自然不能跟你相提並論了,孔大老板……”頭微微回轉,瞥了孔嘉一眼道:“或是要叫你‘明珠頭領’?”

  孔嘉抱著貓,也背轉過身,道:“若非礙著這個名號,我也實在不想與你這樣的下人有任何瓜葛。”他走出數步,接著道:“你也別四處多管閑事了,今日還只是胡岩這樣的貨色,若再這樣下去,日後闖了什麽大禍,恐怕龍頭也保不了你。”

  孫叔頤灑然笑道:“龍頭是什麽?我不認識他,他也別來管我。還有啊……我並非多管閑事,不過是為所欲為……”他用袖子擦擦鼻涕,又自嘲道:“‘為所欲為’這個詞好像用錯了,反正就是那個意思啦,哈哈哈。”

  孔嘉沉默片刻,又道:“龍頭他要我轉達,這些年來,他對你好生想念,就算你不回南宋禦街,也該找個時間探望他。而且,他還怪你到驚夢閣當下人……”

  孫叔頤捂住耳朵,截口道:“這娘娘腔說的話還是那麽令人反胃,不在禦街的日子,爺爺我快活多了,天大地大,哪裡去不得?話說回來,你替我轉告他……”

  孔嘉已然行出數步,孫叔頤朗聲道:“除非雲老龍頭複生,否則別再來找我了。”

  孔嘉邊走邊道:“該傳的話我已經傳達,龍頭本來是要我探一探你是否回‘蒼木連營’的口風,如今看來,倒也不必了。”

  八人大轎停在拐角處,孔嘉抱著貓,正要上前,突然巷口窸窣傳響,他駐足回頭,道:“大晚上的,還真是熱鬧。”

  三個人影在月下現身,一者濃髯戴翠,一者高挺壯碩,一者精瘦含笑,正是胡岩、胡大、胡二三人。

  孔嘉見是這三人,走進轎子,在裡頭道:“你們三個怎如附骨之疽,一直纏著我不放?”

  胡岩陪笑道:“孔大老板,今日之事,可否再通融通融?”

  孔嘉皺眉道:“顧望不是已經說了麽,以胡老板的才乾,自謀前程便是,何苦拉上我們?”

  胡岩又道:“此事胡某一人……實在是獨木難支,孔老板,勞您的駕,跟寶老爺……”

  孔嘉閉上眼睛,口氣凜冽如霜:“一個連‘走私’二字都憋不出口的廢物,還指望跟寶老爺扯上關系麽?”

  胡岩聽聞“走私”二字,不禁冷汗涔涔,連聲道:“不錯不錯,胡某便是那意思,先前所言‘東海島夷’,便是東瀛扶桑之國,在八年之前,咱們江南……”

  話未說完,孔嘉的手下已然起轎前行,孔嘉寒聲道:“明明三言兩語便可道明,偏偏畏首畏尾,又送珠寶又寫信,又擺大宴又兜啞謎,以胡老板的氣度,怕是有走私的心也沒出海的膽,‘尺木頭領’此番行動也叫人費解了。”

  最後一個字傳出,轎子也消失在夜色之中。胡岩哭喪著臉,沉默半晌,突然對胡二怒道:“他不是你們一夥的麽?為何你卻一聲不吭,你究竟還想不想幹了!”

  胡二眯著眼笑道:“我們是尺木頭領的手下,孔老板是明珠頭領,雖然同屬蒼木連營,彼此卻少有往來。此次能找到‘明珠’的人請他來赴宴已算難能,明珠頭領要怎麽做,可非我們能乾預的。”

  胡岩怒火不減,又嚷道:“你們這群廢物,還讓我送珠寶辦大宴,白白花了我五千兩銀子,卻什麽人也沒拉攏到,今後該怎麽辦,你說,你說!”

  胡二仍是笑道:“胡老板這話我可不明白了,起初我讓你暗中送珠寶送信給諸位老板,便讓你講清走私之事,只是口氣稍作含蓄,不想你含蓄過頭,通篇引經據典,教人看不明白。後來蘭陵苑大宴,已讓你支開了閑雜人等,探探老板們的口風即是,可是你還是猶猶豫豫,非得跟什麽‘蘭陵王入陣曲’搭上邊,你自己不說個明白,卻怪得了誰?”

  胡岩怒發衝冠,狠狠甩了胡二一巴掌,道:“你才是蠢貨!若我明說‘走私’二字,萬一被哪個大老板向朝廷告發怎麽辦?你沒看見孔老板也已明白我此番用意?虧你還自稱是什麽狗屁‘尺木’的智囊……”

  胡二目露凶光,笑意全失,他驀地擰住胡岩的脖頸,將他高舉過頂,胡岩出聲不得,登時四下掙扎。

  胡二狠狠道:“臭胡子,你莫忘了自己的立場,老子是蒼木連營的人,不是你胡府的狗!此次只是尺木頭領讓老子在你手下出主意,你還真把自己當人看了!明珠頭領說得沒錯,就你這氣度德性,連十兩田租都吝嗇計較的人,還想幹什麽大事?我告訴你,要不是八年前你運氣好救了人,此事頭領會交給你?”

  胡岩雙手抓住胡二,卻動不得半分,不到片刻,他臉色已漲得如柿子一般難看,漸漸露出乞求的神情,胡二松了手,將他摔在地上,胡岩一邊喘氣,一邊咳嗽,一邊賠罪,胡二嗤笑道:“你以為此事毫無轉機了麽?你雖然口氣千回百轉,沒明說‘走私’二字,好在東拉西扯,明眼人也該明白幾分。別忘了,表態的只有顧望和孔嘉,金於諾、王謝二人還有玉蓮蘋那婊子可啥都沒說……”

  胡岩想起了什麽,忍著痛楚,連聲道:“胡二大爺說得沒錯,金老爺子還說了:‘日後對瓷器若有所求,老子斷不會教你失望’,這……這不是答應的意思麽!還有還有,戴老板也只顧著吃東西,壓根沒拒絕!”

  胡二搖搖頭,眯著眼若有所思,片刻道:“這戴朱,你可務必注意些。若我沒記錯,此人以手工藝品起家,到現在,正好八年了……”

  杭州城中,城隍廟的香火素來不及嶽王廟,所以城隍廟便成了孫叔頤最常落腳之處。他一向覺得錢財之為物,一飲一啄而已,人行江湖間,以天為蓋地為廬,實不值得為了宿臥之處傷透腦筋。

  他雖然貧寒,但實際的生活來源其實頗廣,在蘭陵苑、金波樓當過跑堂夥計,在遊園、驚夢閣當過護院仆從,在茶館上過點心唱過小曲,在瓦舍拉過二胡設過擂台,當然與地痞流氓打架奪金、對奸商劫富濟貧必不可少,只可惜來得快去得更快,三杯既下肚,囊中已了然。所以常常拮據的日子多,與乞丐相去不遠。

  此番懷中更只剩一貫錢,孫叔頤一回頭,發現元寶街已在身後數十丈,不禁罵了一句:“臭胡子,你今日讓爺爺在眾人面前如此難堪,若不去偷你家一回,難消此恨。”

  胡府便在元寶街之中,孫叔頤當初應元貞之求尾隨元四喜入了宅院,便曾在屋頂竊窺府中種種。既有前番經驗,對胡府家中部署自是熟門熟路,翻牆潛行得心應手,不多時便找到了最大的屋子。

  屋中一片漆黑,想是入夜已深主人早眠,又或者胡岩未歸。

  院中也幾無巡查的人影,孫叔頤劫富多時,對些微動靜都靈敏如貓,對蛛絲馬跡更是心細如發。

  門未鎖,他悄然推開入內,周遭靜謐無聲,連嘶鳴的蟲子也早被冬雪湮覆。

  他夜間視物的本領也勝於常人,旁人觀之漆黑難見,他卻可隱約看到不少物事。定睛四巡,影影綽綽,似是桌椅,還有佛龕,他搜尋櫃櫥的蹤跡,推想這胡岩必然私藏不少錢財。

  孫叔頤一面觀察一面摸索,突然間手中碰到什麽冰涼物事,撫摸間感覺像是一尊佛像,不禁暗中笑罵:“這臭胡子搞什麽玩意,居然把老大一尊佛像放在此處,當真奇哉怪也。”

  碰到鼻子部位,一絲難以察覺若隱若現的鼻息猛地縈繞指尖。

  孫叔頤下意識後退,乍離幾尺,鼻尖一陣銳利的勁風掃過,跟著眼前陡現寒光!

  冰冷的“佛像”突然活了過來,寒光飛舞四散,如同一場淒厲的暴風雪,瞬間向孫叔頤傾軋過來。

  孫叔頤已然感到寒光的威迫,所幸他知曉周邊擺設的方位,急退之後,抬腳將桌椅踢向那片凜冽的光幕,桌椅嗤啦碎裂的停滯間,他縱身破門而出,跟著馬不停蹄,瞄準近處樹木,足下借力施為,躍向屋頂。

  兩方交手的瞬間,桌裂門破的此刻方有動靜,不多時胡岩在臥的妻子已然嘶聲尖叫,狂呼道:“來人啊,有賊!有賊!”

  孫叔頤暗忖:“難道此人竟是胡府布置埋伏?”隨即又推翻所想:“不對,若是事先布置,理應在我入內掩門之時便加偷襲,決不至我察覺他的存在後才動手。”

  這麽思轉的一刹那,突然人影一閃,那冰冷的“佛像”竟也躍向屋頂。

  孫叔頤借著月色,隱約見到對方衣衫襤褸,身材瘦弱仿佛不禁風吹,然而雙目隱隱露出寒光,與手中略帶弧度的刀身相映成輝,凌厲若崖,如同蠻荒來的野獸。

  他隻覺對方眼神似曾相識,望見對方兵刃,更是大吃一驚:“此刀刀刃甚寬,彎弧如月,莫不是倭刀?敢情這家夥竟是倭人?”但見對方單手握刀,與自己兒時見過的倭人雙手持兵的樣子毫不相似,又打消了內心想法。

  這手持倭刀的刀客瞪著孫叔頤,口中哼道:“原來早在屋頂等我,不就偷個東西,非追到我不可麽?”

  孫叔頤道:“放屁,誰追誰啊?”心中暗道:“這家夥也是來偷東西的,只可惜倒把我認成了胡府的狗。”

  不料對方並不會意,怒喝道:“你們這群富家狗想追我,還早了幾百年!”刀泛寒光,又向孫叔頤席卷而至!

  孫叔頤自從盜以來,也經過不少戰陣,但如這刀客此般敏捷倒幾未見過,而且他早些時候被家丁圍打,至多棍棒加身,如此利刃、性命相搏,也是自身罕見,不禁抽出竹劍,又不敢相迎,瞅準刀身蕩開,趁隙後退,口中咒罵道:“王八蛋,有種丟了兵刃,咱們玩相撲!”

  刀客冷笑道:“想不到堂堂有錢人家,卻連下人們的武器都如此寒磣。”竟是不放過孫叔頤,追上前去。

  打不過便溜之大吉是孫叔頤自小養成的好習慣,他邊跑邊叫罵:“你這個糊塗羔子,老子要是胡家的下人,會穿成這副德性麽!”奈何對方夜視能力似乎並不如己,並未理會。

  胡府的家丁下人們漸漸提著燈籠火把慢悠悠出現,多數爬不上屋頂,只能在底下觀望。

  刀客驚道:“還敢說不是胡府的人!原來你並非逃跑,而是把我引向人多的地方,糟糕!”

  孫叔頤怒極反笑,道:“我的佛像大爺行行好吧,你到底是瞎子還是傻子,底下的奴才們有人上來麽?他們是在看我們倆唱戲啊!”

  刀客縱身一躍,正好在孫叔頤出言時一聲暴喝,蓋過了他的聲音,手中倭刀拂甩,眼見快追至孫叔頤,屋子底下燈光攢聚,投射而上,映照在孫叔頤回頭失色的臉,刀客猛地想起了什麽,突然“噫”了一聲,停住刀勢。

  孫叔頤見他停手,舒了一口氣,渾身這麽一活動,出了陣汗,隻覺身體不適之感減少許多,拍拍胸口道:“你想明白了吧佛像大爺!”

  刀客端詳他的臉,突然恍然道:“你……你是蒼……蒼木連營的人!”

  聽到這陌生人說出“蒼木連營”四字,孫叔頤吃了一嚇,借助底下燈光,也凝望對方許久,突然想到了什麽,驚喜道:“是你!我記得你,你是燕鴻漸!你不是‘尺木’一夥的麽?”

  刀客燕鴻漸聽聞對方報出自己姓名,甚是開心,笑道:“不錯,正是燕某,想不到會在此處相遇,雲溟龍頭,多年不見,近來可好?”

  孫叔頤原本浮現的笑容在“雲溟龍頭”四字之下煙消雲散,他忍住氣笑道:“看,那些下人們陸陸續續要上來了,咱們另尋地方敘敘舊。”

  胡府的下人們顯是懶得在夜裡賣命,眾人放任二人在屋頂飛掠而過。孫、燕二人離開元寶街,孫叔頤笑道:“在下這裡有一兩銀子,可請你喝上一盅好酒……”言未盡,燕鴻漸從袖中摸出一枚瑪瑙,道:“我在那胡府尋覓良久,才在某個櫃子裡找到的,估計是哪個下人私藏的吧。”孫叔頤見那瑪瑙分量十足,立馬道:“好,這便上清河坊去,傳杯亭的蜜酒、竹葉青鼎鼎有名,而且此店開到醜時,這會兒還能喝上好一陣。”

  燕鴻漸行了一禮道:“悉聽雲龍頭尊命。”

  清河坊離元寶街並不遠,兩人奔行一陣便至,孫叔頤在前帶路,燕鴻漸笑道:“記得五年以前,我第一次加入蒼木連營,曾見過雲龍頭幾次,不想闊別許久,雲龍頭不僅高大了許多,似乎也變得年輕……”

  孫叔頤再也忍不住,狠狠踹了他一腳,怒道:“滾你娘的糊塗蛋,爺爺我渾身上下,哪一點跟雲龍頭相似?”

  燕鴻漸立馬露出警戒神色,手握刀柄,環顧四周,正色道:“原來你不是雲龍頭,閣下假扮雲龍頭,把我引至此地,究竟有何用意?”

  孫叔頤哭笑不得,道:“燕鴻漸,燕大俠,我幾時跟你說過我是雲龍頭,老子姓孫,叫孫叔頤,往日在蒼木連營中的‘逆鱗’裡,與你也見過幾次,你忘了不曾?”

  燕鴻漸喃喃道:“孫叔頤,孫叔頤?抱歉,記不得了。”

  孫叔頤怒道:“老子今日真是被你氣死了,你記得這張臉,卻忘了我的名字?”

  燕鴻漸笑道:“我倒記得這胡子拉茬的,跟雲龍頭一個模樣,只是雲龍頭此刻推算,也該接近四十歲了,但你卻大概三十來歲,我原說奇怪,雲龍頭怎麽年輕了許多……”

  孫叔頤定了定自己的情緒,他素來心胸開闊,此刻見對方之迷糊實非作偽,區區名字年紀,也便不予計較,兩人尋到傳杯亭,擲出瑪瑙點了一大桌好菜好酒,方敘盡別來情由。

  孫叔頤道:“原來你也是去胡府偷盜的,跟我去意一般。話說回來,你手上這柄倭刀, 是如何拿到的?”

  燕鴻漸望著手中兵刃,咦道:“這居然是柄倭刀,不瞞你說,雖然使得並不趁手,但比我原先那柄鏽刀鋒利了不知多少倍。”

  他喝了碗酒,道:“實不相瞞,燕某自見‘蒼木連營’從原先打抱不平,殺貪官、劫奸商的組織變成欺行霸市的流氓之後,早在三年前便憤而出走,這些年浪跡江湖,兜轉了一大圈便又回到杭州,聽聞‘天目寨’的名聲越來越大,便決定上山入夥。”

  孫叔頤驚道:“天目寨?”

  燕鴻漸道:“不錯,你知不知道,蒼木連營,原先便是天目寨安於杭州城鄉的營寨,司職劫富濟貧、鋤強扶弱,雖稱為‘連營’,其實無影無形,兼且行蹤詭秘。只是後來勢力愈漸壯大,終於演變至今,自成一家,脫離了天目寨主的掌控。”

  孫叔頤淡淡笑道:“此事我有所耳聞。”

  燕鴻漸道:“可是燕某要入夥,他們卻非得要我納什麽投名狀,以示上山決心,燕某也不清楚此中規矩,輾轉了幾個月,前些日子發現一名富家子弟囂張跋扈,便教訓了他一頓,奪走了他隨身帶的兵刃,便是這柄刀。

  “最近盤纏不夠,剛剛可巧,又發現了那富家子弟從勾欄裡出來,便尾隨他回了家,預備偷他些銀子,才剛剛得手了顆瑪瑙,你便闖進來了。”

  孫叔頤恍然道:“你以為我是胡府的人,所以一聲不吭,直到我發現了你。”暗暗心想:“那富家子弟,估計便是胡岩的崽子。倭刀原來是他的……不對,胡岩他兒子,如何會有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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