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從來都不會把人命當做一回事――
陳束在被黑色鬣犬頂入衣櫃的半空中的時候,這麽想到。
身上的黑影張開了巨口,他想求饒,想哭嚎,但在那黑影一口之後卻沒有了張口的力氣。
人生以來頭一次的、超十級的疼痛讓他的痛覺感受器官在相當程度內麻木,而大腦也已經沒有了其他多余的想法。
啊……我又死了……
南娜……秘術……蕾貝爾……米西亞……
腦子裡回想著這段日子裡所經歷的一切,一片混亂。
自己的內髒已經被掏空了吧……
他的意識沉入了黑暗,恍惚間,一種特殊的感覺傳入了他的腦海――
『臣服』
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叫醒他似的,陳束張開了眼睛。
蹲在他面前的黑影沒有再張口撕咬他的血肉,而是靜靜的看著他。
就像是被他馴服了的一隻狗一樣――
走開……
陳束這麽想到。
於是那黑影遁入了黑暗。
同時的,那站立在窗邊的單色突然整個人如同被重擊了一樣,手裡握著的燭台開始劇烈的搖晃。
那男人回過頭。
“怎麽可能?”
臉上全是不可思議和虛弱的萎靡。
很爽――
陳束看著那個男人。
報復的喜悅壓過了後知後覺的疼痛。
他試著開口,發現自己還勉強能說話。
“誰知道呢?”
他想嘲笑那男人。
於是那男人朝他舉起了刀。
過來――
他朝著那隻怪物命令道。
一種特殊的連接讓他能夠知道那潛藏在黑暗裡的怪物的位置。
救我――
然後殺了他――
男人舉起匕首,想要刺下去,下一刻,如同利刃般的利爪斬斷了他的手臂,鋒銳的匕首在地上發出當啷的響聲。
接著,那怪物舉起右爪,將男人攔腰拍了出去。
嘭――
肉體和木板的撞擊聲傳來。
繼續,去殺了他――
陳束拚命維持著自己即將消散的意識。
他不想死。
所以對方必須死。
燭台被打翻了,屋子裡一片黑暗,伴隨著男人幅度巨大的撲騰,一陣血肉飛濺的吞噬進食聲響起。
“放開我……”
那男人似乎是想求饒――
就像是他剛才那樣。
不能有任何的疏漏,他是教徒,他所擁有的致命手段比我要多很多。
殺了他――
陳束的神經緊繃起來。
掙扎、撕咬、求饒、撞擊。
男人的體力比陳束要高了不知幾個層次,但沒辦法進行祈禱的教徒在非凡之物面前終究只是稍微強一些的普通人。
漸漸的,房間裡失去了男人的掙扎和求饒聲。
陳束的意識瀕臨崩潰,他伸出手,緩緩趴在地上,身體裡的生機在疾速的流逝。
要去拿到那張羊皮紙――
那張羊皮紙被他壓在床底下,上面是已經刻畫好的『加護』法陣。
拿到它,陳束就可以舉行儀式,它可以讓他活下去。
爬、爬、爬――
陳束一點又一點的朝前挪動。
不要停下來啊……
有聲音這麽說道。
意識模糊了起來,身體也快沒有了意識。
還是活不了嗎……
陳束看著已經快要觸碰到的床腿,
漸漸的,呼吸開始困難。 媽的……好煩啊……
我為什麽要遭這種罪啊……
意識渙散――
死了也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再醒過來了……
陳束低下了頭。
啪――
有東西落到了他面前。
陳束勉強抬起頭――
是那張羊皮紙。
無聲的黑影默默的蹲在他旁邊。
陳束伸出手,用力顫抖著抓住那張羊皮紙。
突然的,他有氣無力的笑了起來。
“好狗……要不你再幫我把那塊石頭拿一下……”
…………
…………
“我們還要繼續躲在這裡嗎,母親……”
地窖的陰暗角落裡,一身樸素打扮的小女孩兒低聲對著一旁正在查看地圖的女人怯生生的問道。
“別擔心,莉亞。”
女人抬頭,安慰了女孩兒一聲。
“我已經讓你的叔叔們都出去尋找出路了,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的,我保證――”
女人面容憔悴,眉宇間帶著一絲焦慮,但蒼白的膚色卻也讓她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可是父親被那些壞人帶走了啊……我們不去救他嗎?”
女人的神色裡悲痛更加明顯。
她猛的吸了一口氣,平複心情,隨後用雙手扶住小女孩的臉頰。
“聽著,莉亞,他已經不是你的父親了,是他把我們害成這樣的,我們不會再見到他了,所以,現在,你要好好的聽話,知道嗎?”
“……知道了……”
小女孩兒似乎是被母親的語氣嚇到了,顫巍巍的回了一句。
“導師――”
這時,地窖的入口處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進來吧。”
女人擦了擦眼睛,起身,整理好了衣服,修長的身影筆直,於是她重新散發出了一個秘教導師的威嚴。
戴著兜帽的男人順著梯子慢慢爬了了下來,然後,在女人面前恭敬的單膝跪地,低頭。
“還是沒有消息嗎?”
女人淡淡的問道,和剛才表現出來的悲痛顯得判若兩人。
“沒有――”
男人回道。
“出去探路的人隻回來了兩個,剩下的都沒能回來。”
“兩個……他們有說什麽其他的嗎?”
“噤聲書局的人偽裝成了治安局的警探,正在一點點的擴大著搜查的范圍。”
“噤聲書局也來了麽……”
女人思考了一會兒,又問道:“之前議會的銀甲騎士呢?”
“他們守在內城區和貧民窟周圍的各個出口,封鎖了整個梅塔勒斯。”
“內城區的我們派過去的同胞們逃出來了多少?”
“十五個,數量不多,需要我去接應他們嗎?”
“不用了――”
女人擺了擺手,回頭看向桌子上的地圖。
“讓他們在這周圍吸引議會的注意吧,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要逃出去。”
說完,女人伸手在桌子上的地圖上點了點。
“我們在貧民窟教化了多少外圍成員?”
“三十七個,導師――”
男人恭敬的回話。
“加大力度吧,再去收納一批人入教。”
“可是,這麽做很可能會泄露我們……”
“這不重要,加德爾――”
女人敲了敲桌子。
“我們已經暴露了,不是嗎?”
“現在我們需要的不是優質的教徒,而是大量可以為理想犧牲的同胞。”
“……我明白了,導師。”
男人點點頭。
“努力做事,加德爾。”
女人回過頭,將左手垂在男人的面前。
無名指上,一圈淡淡的血痕環繞成了一個模糊的形狀――
就像是一個王冠。
“我即將晉升成為擁有序列的、戴冠的晉升者,到時候――”
“你會接替我成為新的導師。”
男人看著眼前女人纖細的手指,呼吸逐漸粗重了起來。
他雙膝跪地,額頭貼住了地面。
“您將獲得無邊的力量,導師,而我將為您獻上全部的忠誠。”
等到男人走後,注視著地圖的女人回頭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
她想起了聯邦最近處死的那名守秘人序列的戴冠者――
各大序列的戴冠者數量都是一定的,偉大的神靈明確的限定了這一點,所以之前她沒有機會,就算是精神力再如何增長,秘卷解讀的再如何深入,她都無法晉升。
這次是絕妙的機會。
女人舉起了雙手。
她一定會成為新的強者。
…………
…………
加德爾從地窖裡出來, 外面一片漆黑。
這裡是一個堆放雜物的房間。
端著蠟燭的男人靠了過來,恭敬的對他彎下了腰。
“學者大人――”
加德爾應了一聲――一般的教徒畏懼能使用力量的學徒,所以尊稱他們為‘學者’而不是直呼學徒。
“達倫還沒回來嗎?”
加德爾隨意的問了一聲。
達倫是最近剛剛從教徒階級晉升至學徒的男人,他在召喚物方面的天賦讓導師頗為青睞。
不過這對他的地位並沒有影響,他是導師最早的、最信任的學徒,就算是達倫成為了學徒又怎麽樣?現在能隨時和導師見面的不還是只有自己嗎?
“達倫大人之前幫其他探路的同胞引開了追兵,暫時還沒有消息。”
“有發現他沿路留下的標記嗎?”
“有的,不過我們隻敢在周圍搜索了一下,沒敢貿然行動。”
“這樣啊……那就找兩個人去接應一下他吧,如果實在找不到就算了,沒必要為一個人再橫生事端。”
“明白了,大人。”
…………
…………
陳束蹲在窗邊的地板上,眼前是一團徹底看不出原型的肉團。
血跡四散。
細密的光線剛剛從他身上消失,這次他沒有像上次一樣暈過去,因為那本該加護在自己身上的力量裡,有一部分被分走了――
他看向了一旁呆呆坐立的黑狗般的怪物。
所以說這玩意兒到底該怎麽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