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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襟風驟》坐雲懷霧 二・入鎮
  山谷中躺著一塊不大不小的平地,鎮子坐落在山谷裡,雲霧環山盤旋,凝聚成雨水,綿綿不斷的降落在坐雲鎮,因此街道上的青石板,屋子的房脊瓦當,院中的古井門前的老樹,無不生滿了青苔,遠看去只有三縱大路,中間一條路橫穿期間,算來不過四五百戶人家,與其說是鎮,更不如說是大一些的村。連雲客棧坐落中間大路的十字路口上,岔路口往來的生意好,但是衝了煞氣,客棧門口兩旁擺有兩尊石像,具體是什麽不得而知,早已經生了青苔看不清了,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自認供奉的神靈,有的也許只是貓貓狗狗而已。連雲客棧是全鎮裡少有的高層建築,但仍舊是很小,畢竟鎮子也不大,一層兜售吃食,二樓是客房,恰恰也僅僅只有四間,但街裡街坊誰會住進來,店家一度想把二樓也收拾成吃喝廂房,但十天半個月也會有過路行人,遂作罷,一行人的到來,店家倍感欣喜,難得來了這麽多客人,二層樓終於是有用處了。客房很小,四間房一字排開,開門是麻布屏風,過了屏風是一張八仙桌,桌上扣有茶杯與茶壺,一碗油燈,桌後是小木床,床邊有立櫃,櫃前支起臉盆搭著粗布面巾,再往旁處走一步便是窗,僅此而已,卻也乾淨精致,店家也早早給客房裡端來了火盆烘烤潮氣。

  甲間住了顧如念,楊清明住丙間,蕭萬二人分住兩旁,按理說楊清明不能離開二位公差獨自睡,放楊清明獨處有些厝火積薪的意思,奈何如此條件也難得想這些個規矩不規矩,蕭如是取出兩隻鈴鐺,牽線過窗引至乙間丁間,告誡楊清明如遇不測便牽繩搖鈴,謹慎從來就不是壞事。

  換洗衣服都是濕的,四人整裝,下樓活動,正值天昏,堂下有零散食客來往,找了張乾淨桌子坐下,夥計過來照顧添茶水:“您四位準備吃點什麽?小店有鹵面片醬面線,有跑山的雞和昨日剛宰的羊,酒是自家出的燒刀子。”

  萬一泊:“先來四碗醬面線,切兩斤帶皮羊肉和一隻燒雞,再舀兩壺燒刀子暖暖身子。”

  夥計:“得嘞,客官稍坐,給您上盤花生米解解乏。”

  萬一泊翻弄著濕衣服,歎口氣,這黏糊糊的著實不舒服:“誒夥計,咱們這衣服濕了怎麽弄,曬也沒地方曬?”

  夥計:“喲您瞧我這,這一忙忘了給您幾位收拾衣服了,您是頭回過坐雲鎮吧,咱們這衣服都曬在廚房,廚房全天不斷火,那些個濕衣服濕柴火都放在廚房烘著的,您之前來的濕衣小的自會去取來晾,客官安心歇著。”

  萬一泊滿意點點頭:“天全不斷火,哪來這麽多柴啊?”

  夥計:“客官不瞞您說,咱們這常年濃霧緊鎖,雨水出了奇的豐沛,滋養的草草木木生得快的很,眼前還是苗,沒幾天就成個兒了。”

  萬一泊:“這麽說還是個寶地了。”

  夥計:“嗨~一輩子可能都沒見過幾次太陽,在這生的人,多少都有些濕寒雜症,挺不是滋味的。”

  蕭如是看了眼顧如念,問:“夥計,打聽個事,我鄰居的孩子吧,好幾年前嫁到這附近,挺久沒見書信了,臨出門時受托,替他老頭子探探,具體是哪個村鎮我搞忘了,勞煩問一下咱們這兒有沒有顧姓人家。”

  夥計轉了轉眼睛,拿抹布搓了搓手,有些難為情:“咱們這裡沒有姓顧的,您還是到別處打聽打聽吧。”

  蕭如是:“可剛在山口聽一個老婦說什麽顧三郎雲雲的,是已經搬走了嗎還是怎麽?”

  夥計面露難色,

無奈道:“嗨~這個顧家啊,原先是有,從別處逃難來的,後來住下有十多年吧,後來不知怎麽就都死絕了,到現在得有八年了,若是您要找的人是他們家,這小的怕是愛莫能助了,別的不知道了您還是去別處問問吧。”  蕭如是裝作詫異:“啊,這個…我也不好說,我也不清不楚的,說也是有好幾年沒見書信了就差我順路看看,那家人的屋子還在嗎?我去看看也好,是與不是也有個交代。”

  夥計:“這…這屋子倒也在,但早就住了別人了。”

  顧如念抬頭,面色如墨,愁雲慘淡萬裡凝:“勞煩兄台指路。”

  夥計瞥一眼顧如念,被那一臉陰愁彈回來,撓著頭不忍直視,心想這怕是冤家,支支吾吾:“額…在那個,在你出門過了那路口右拐,看見一個大磨盤再右拐走小路……哎呀七彎八繞的,找到一棵十幾丈松樹就對了,鎮上獨一無二的松樹,在松樹後面正對第二間,就,就是了。但是今晚那裡也許有些不便……”

  顧如念低頭淡淡道:“有勞。”

  夥計也不願再多說什麽,東擦擦西晃晃假忙活去了,從提到顧家開始便顯得有些遮掩,生怕漏出什麽事端似的,明眼人早就看出這其中有問題,未等到些許遲疑之時,一道寒芒閃過,“嘡”在八仙桌案前,是一把寒鐵匕首,蕭如是一驚一仰身,袖鏢已露尖鋒,萬一泊一把拍案而起:“誰!?”

  反觀顧如念,他心緒不調,本該一觸即發而今只是一愣,看向門外。那麽來著何人?

  老婦人半掩身子躲在那人身後,指向顧如念說道:“就是他!”說罷全身藏到了門外。

  進來這人略顯消瘦,修長的身子卻故意躬著身子,整個人一副塌拉的樣子,鼻子朝天指,仰面斜眼看人,桌上這柄匕首除了他,不應再有他者,這匕首力道很足,死死釘進桌子裡,想必是有些道行,來者不善。

  雙手插著腰帶,緩緩走來,把四人的桌子繞了幾圈,眼神在顧如念身上掃了一遍又一遍。鎮子本不大,大家也相識,店家和食客只是埋頭,店裡氣氛被壓得很低,沒人敢說一句話,可見此人能量不小。

  蕭如是端起酒杯,也壓著目光,率先起聲:“這位兄台,這般行事是有何見教啊?”

  那人沒有理會,又繞了一圈,來到顧如念身旁,一屁股坐在桌角,輕輕抬起釘在桌子上的匕首在手裡把玩,半個身子倚在桌上俯首看著顧如念的臉:“你小子……顧三郎?”本是詢問,但總聽出一絲絲戲謔。

  顧如念看著這個人,淡淡說:“誰?你認錯人了。”說罷,默默壓了一口酒。

  那人又端詳了一眼,問:“你們不是本地人,也不像押鏢的達官,你們是誰?來這裡做什麽的?”

  楊清明道:“事實上,我等出自杭州,陪公子出來遊山玩水,聽聞此地環境奇特,故來一睹風采,此地果真是人間仙境一般……”

  那人打斷楊清明的話,又瞟向顧如念:“嘁~公子哥啊,你爹媽給你取名字沒?”

  顧如念何許人也,演戲扮相的高手,一眨眼便化身成了名府貴少爺,雍容華貴的氣質一瞬間從骨子裡滲出,舉止投足間無不端莊典雅,但與此同時又有三分未經世事的稚嫩與三分未知明目的懼怕,還有幾分硬撐出來的傲慢,演得好不像一個公子哥,把前一刻的凝重一掃全無,淡淡道:“免貴姓莫,單名一個問字。”

  那人嘁的一聲笑開:“真有你的,好一個‘莫問’,你爹媽還挺認字,瞧著你細皮嫩肉這麽好的生養,爹媽沒少花錢吧,借倆錠子給小爺我買點酒喝呀?”匕首有意無意的逼向顧如念的脖子。

  顧如念故意撤了一下身子,蕭如是沒有放下酒杯,另一隻手挑起一隻筷子撐在桌上:“哎,我說這位兄台,對我家少爺客氣些!”

  那人聲音高了一調,戲笑道:“喲喲喲,狗子護主來了,最討厭你們這幫養在深宅大院裡的所謂大俠了,名頭一個比一個大,身手一個比一個虛,就靠點花把勢哄人開心,比這些個地主老財公子哥還惡心,繡花枕頭就應該老老實實呆……”話未說完,抬起匕首一記迅猛的突刺直指蕭如是,蕭如是迅速起身,揮起手裡的那支筷子接下這隻匕首,匕首嵌入筷子裡發出咯咯聲,匕首使勁,蕭如是便暗暗回敬幾分力,匕首想拔,可貌似又被筷子狠狠咬住,匕首開始為難,如此僵持起來,此時店內眾人見此番場景轟然散去。蕭如是杯中的酒一滴未灑,起身時的晃動現已趨於平穩,蕭如是依舊沒抬起目光,幾個彈指間的角力足以讓雙方互相探明底細。

  匕首松弛下來輕輕從筷子裡拔下。

  那人將匕首收於腰間,退步向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道:“居然還能養到這般角色,這是我沒想到的,三角貓的功夫練久了也倒是能裝出點名堂。”

  蕭如是笑回:“兄台出刀勁猛非同凡人,失敬失敬。”

  那人臉色驟變,之前進門時的那份傲慢被藏得無影無蹤,臨近大門轉身要走,撇下一句話:“送你一句話,強龍難壓地頭蛇,即使有再好的本事也要學會低調,奉勸各位老老實實待在這客棧裡,這裡的霧可是會吃人的,有些人走著走著就不見了,你們別到時候出了什麽事,少了條胳膊丟了條命,可別怪老子沒提醒你們,這破地方沒什麽稀奇的,沒事趕緊給老子滾!”說完便走了。

  門外老婦人輕聲問:“怎麽樣?是不是他?”

  那人沒好氣回:“是個鬼是,都死了這麽久的人了你還記著他長什麽樣?你真是白長了這麽多年的眼……”聲音遠去。

  蕭如是坐下長出一口氣:“此人非同小可,在江湖上想必也是有些名號的,咱們今夜得提防些。”

  萬一泊:“不是吧,我看你用一支筷子就擋下他的刀,你才是最厲害的才是啊,怎麽沒見你有什麽名號呀。”

  蕭如是:“有,我江湖名號法外狂徒張三!”

  萬一泊:“你是張三?那我就是律法先鋒羅翔!”

  楊清明:“話說羅翔是誰?”

  萬一泊:“不知道,胡亂起個名吧。”

  蕭如是看了眼筷子,支起對萬一泊說說:“這家夥確實有些能耐,你對這筷子吹口氣。”

  “呼~”筷子一聲脆響段成兩截。

  萬一泊大驚:“啊…這,我有這麽厲害嗎?”

  蕭如是笑到:“對啊,你知道你厲害了吧,他起刀的勁已經透過這支筷子了。”

  此時顧如念依舊坐著,端起酒杯含在嘴邊,沒喝一口酒,嘴裡喃喃細語不知所雲,若有所思時,忽然腦子裡一幕幕浮現如走馬燈一般,手中一虛,酒杯滑落,酒灑一桌……

  ……

  ——“你幹嘛拿石頭砸我家門!?你再砸我就跟你沒完!”

  ——“你家的門礙到我走路了,我就砸了怎麽了?”

  ——“門又不會走道,路這麽寬哪裡礙著你了?!”

  ——“它有影子!我看不著道!礙眼了!”

  ——“我!……”顧三郎回身抄起扁擔奪門而出,年輕氣盛,對這種無理取鬧早就不能再忍受了,他憤怒的衝向董天威舉起扁擔便打,董天威也不躲,挨了一扁擔立馬就摔在地上哭著喊著打人了,顧三郎知道董天威再演戲,一下子更生氣,越打越重,不一會董天威胳膊上就青一塊紫一塊,周圍也漸漸圍了些人勸,好一會才把顧三郎架開,紛紛問怎麽了,顧三郎氣得說不出一句整話,直把扁擔重重摔在地上。

  誰挨打誰有理,董天威夾著哭腔站起來就說:“我就路過他家門前,他硬說我踩壞了他家大門的影子了,要我賠錢,我說不給他就罵我,我委屈呀要走他還拿棍子攔住我,然後就開始打我叫我賠錢,我哪裡招他惹他了?!”哇的哭出來,聲淚俱下。

  圍觀的鄰居都在說顧三郎的不是,小小年紀不學好,淨學一些刻薄的門道,然後順帶說了一嘴顧爹顧媽失了管教,最後逼著顧三郎向董天威道歉。惡人先告狀,顧三郎直勾勾的瞪著眼,被氣得汗毛抖擻接連跳腳,也氣哭出了聲,怒罵道:“董天威你烏龜王八蛋!是你先拿石頭砸我家的門!前些天還捅穿我家的瓦!踩死我家的菜!打我家都牛!是你!是你先欺負我家的!你們幫我評理啊!”

  董天威反嘴道:“你惡人先告狀!我哪敢招惹你們家,你們家都是外鄉人,住不下大不了就一走了之,天不怕地不怕,我難道不怕你們打我嗎?!”說著捂著清淤哭的更慘。

  顧三郎氣得捶胸頓足,又揚起手要打董天威,突然一隻大手抓住顧三郎細小的胳膊,用力一捏,顧三郎的拳頭都散開了,抖了抖就像拽了一根豆芽菜,抬眼一瞧是誰,董天成的爹,董爹看了一眼董天成,手腳淤腫,一股子心火上來,揚起手重重的扇了顧三郎幾個巴掌,董爹的手掌厚實如磚力大如牛,幾下子就把顧如念扇得不知天南地北,恍恍惚惚就要倒下,董爹拽住他的手還沒有要放下的意思,拎起來還要打,圍觀的人反過來攔下董爹,說孩子還小,教訓一下就可以了,不至於下這麽重的手。說話間顧爹從地裡姍姍來遲,看見顧三郎被打到耳鼻流血不省人事,心裡也憋了火,問怎麽了,周遭人將事情一說,顧爹又氣又無可奈何,冷冷道了歉,抱起顧三郎轉身會了屋。

  等到顧三郎醒來時已是日落十分,半邊臉紅腫充血,那邊的眼睛隻稍稍的睜開,看見母親在用煮熟的雞蛋給自己揉臉,珊珊落淚。在夕陽時分夢中驚醒是一件極其難受的事情,心裡會莫名的鬱結,自己又才受了委屈無法爭辯,想起還要給他董天威道歉,一下子又哭了出來:“爹!咱們為什麽要道歉!我沒有!不是我!是他!就是他砸壞咱家的門!是他……”

  顧爹:“三郎,爹都知道,可是,可是爹也沒辦法呀……”

  顧三郎:“為什麽呀爹!我們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沒人幫我們!為什麽就欺負我們!我們要教訓他們找回公道啊!”

  顧爹垂頭歎氣道:“公道,小孩子你懂個什麽公道,咱們流離失所這麽久為的就是要活下來,你都不知道你兩個哥哥是被活生生被餓死的,現在祖墳冒煙好難得在這裡落下根有了今天這一小份田地和家產,好不容易把你拉扯這麽大,咱不能再得罪誰了,不管得罪誰,都有可能要了全家都命啊……”

  顧媽哭扯著嗓子打斷道:“那你就讓我們在這裡挨打挨罵受欺負受委屈嗎?就眼睜睜看著三郎挨打成這樣子嗎?這和流離失所有什麽區別?”

  顧爹坐在爐灶邊緊緊捏著手中的柴火,垂著頭望著爐火,一言不發,作為一家之主,他最希望的是能給全家人一個遮風擋雨的庇護所,能讓全家人吃的上一口安穩熱茶飯,在他眼裡,尊嚴已經賤得可有可無,眼前的小破房子和石頭地都是他人憐憫舍給的,卑微如此哪裡還有什麽血性可言,咽不下的氣也得小口小口慢慢咽。

  “嗒嗒嗒”敲門,門開,顧爹:“姚郎中,你怎麽來了?”

  姚郎中:“我來看看三郎,聽說挨打的不輕,我帶了些跌打藥,給他敷一敷轉天就好。”

  顧爹兩眼濕潤道:“姚郎中,真,真不知道該怎麽謝謝你了,你看我這也沒多少銅錢,這樣吧我給你打個借……”

  姚郎中很乾脆的打斷道:“你要是給我錢我轉身就走!這個事談錢有意思嗎,拿著,趕緊去煮一煮,煮沸了再熱敷,早晚各一次,一次一個時辰,我去看看三郎。”

  姚郎中進屋,坐在顧三郎床邊認真查看傷勢,顧三郎見到了姚郎中,也一直哭問道:“姚伯,我們什麽壞事都沒有做,我們是好人,為什麽好人就應該被壞人欺負?為什麽壞人撒的謊就一定有人相信?為什麽好人說真話就被別人認為在撒謊?為什麽……”話說不出來了,都卡在嗓子裡化成一聲聲哽咽,又恨又氣,卻無可奈何。

  姚郎中也只是歎息,自顧自道:“寄人籬下,笑也好哭也好,哪怕是什麽命運也好,都像是被支配了一樣,終日得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這些我都能理解,能一走了之固然解脫,可從一座危牆下離開,會不會又兜兜轉轉到了另一堵危牆呢?世事無常,下一個地方也許會好點,或許會更不盡人意,若不想逃,就想法子改變一下吧,想辦法變得更堅韌,想辦法變得更勇敢,因為無論如何,都得活下去,對嗎?”

  顧三郎在氣頭上,顧三郎聽著都是一些答非所問的話,顯然沒有放在心上,見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於是也不說話了,只顧自己在內心糾結。藥已送到,姚郎中看了傷勢,沒有大礙後,又跟顧媽囑咐了幾句,再安慰安慰三郎,便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顧爹從圈裡抓來一隻最肥的雞,帶上顧三郎,敲開了董天威的家門,董爹開門,見是顧爹來了,一臉的橫肉又衝天抬了幾分,多出來些許不屑,說道:“幹嘛呀?不服啊?想打回來嗎?奉陪啊。”

  顧爹連連點頭鞠躬道:“不是不是,我是來給天威道歉來的,昨天我家三郎刁難了你家天威,害他挨了三郎幾回打,我心裡過不去,這不,抓了隻雞來給天威補補,當做是道歉了。”說罷扯了扯身後的顧三郎示意他鞠躬道歉,可三郎閉口不開,憋著一股子氣,即窩囊又委屈,眼神始終瞥在地上。

  顧爹見孩子不聽話,一下子有些難為情,隻向董爹陪笑,董爹瞧了眼顧爹手裡的雞,訕笑道:“就這?還是這麽瘦的雞,能補得了什麽?你也不看看我家天威被打成什麽樣了,照我說,把你家的牛給宰了燒吃肉,尚且能補補。”

  顧爹慌起來,又不知所措:“這,這不行啊這,我就靠它……”

  董爹拽過顧爹手裡的雞,陰陽怪氣道:“算了算了,你家的病牛也沒幾兩肉,自己留著養吧,倒是你家那破房子和那幾塊地,那都是我三舅姥姥舍給你的,現在她人沒了那就是我說了算了,我說收回來就收回來,你,懂我意思嗎?”

  顧爹連連點頭道:“懂,懂懂。”

  董爹甩了門,哼哼道:“外鄉人,吃點教訓老實點不好嗎?別惹我們……”

  三郎氣急敗壞,甩開顧爹的手哭著跑了,顧爹杵在董家門口好一會,腦袋好像灌了鉛,沉沉的低著頭抬不起來,太屈辱也太生氣,騎在頭上拉屎還得笑臉相迎賠不是,又可恨自己沒本事,大郎二郎守不住就罷了,現在連三郎也守不了,也等同於守不了這個家,他攥緊拳頭,全身顫抖著,眼睛裡擠出一行又一行淚水,打濕了腳上的石階,打濕了腳下的尊嚴,他不是沒有萌生過搬走的念頭,可是太苦太難了,也就像姚郎中說的一樣,世風日下,世間皆如此,身如浮萍,到哪裡都不是個頭……

  顧三郎在前頭漫無目的跑,眼淚在後面肆無忌憚的追,忽然從牆拐角裡伸出一條腿,把顧三郎絆得一個趔趄,重重的摔在地上,回頭看,從濃霧中走出一個高大健碩的身影,這個身影與董爹比隻大不小,一個沙啞粗糙的聲音說道:“狗崽子,你又欺負我弟弟嗎?是不是爹媽打的少了,我當一回你爹怎麽樣。”

  顧三郎又害怕又委屈,他在鎮上最害怕的就是董天威的哥哥董霸,自小出門交朋友就被董霸一聲大喝給鎮住了,一開始就害怕一個人,往後的日子更不敢對他喘大氣說話,顧三郎並不覺得董霸是個能聽他講道理的人,他們董家的人都是一丘之貉,但仍抱有僥幸的和董霸解釋道:“董大哥,真不是我的錯,他……”

  董霸掰了掰手指頭不由分說就給顧三郎一頓胖揍,顧三郎根本沒有還手的余地,衣衫襤褸蜷地上哭成一團,身上沒一塊好皮肉,董霸眼見差不多了,說道:“行吧,原諒你。”

  顧三郎已經沒有反抗的想法,只求別再打自己,只求放他好好的活下去,聽到“原諒”二字,心裡松了一口氣。沒成想哪有這麽簡單,董霸松開腰帶,往地上撒了泡尿,然後雙腳跨著那灘尿,笑嘻嘻的對顧三郎說:“從我褲襠底下鑽過去,我就原諒你。”

  顧三郎最後一絲尊嚴被點燃成為悲愴的火,瞳孔很劇烈的震蕩,恨得咬住嘴唇把嘴咬破,惡狠狠的瞪著董霸,可這已經是他反抗的極限了,他根本打不過董霸,也招惹不了董家,沒辦法,他只能硬著頭皮跪著,一絲一毫的慢慢用膝蓋挪向前,他垂下的頭仿佛有千斤重,他抬不起來了,淚水混著嘴角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滴在尿裡,胯下之辱猶如靈魂被剝皮拆骨。

  雙手,雙膝,衣服都沾滿了尿水,屈辱和不舒的恨意讓他渾身發抖,被尿水的臭氣一催,顧三郎仿佛要把靈魂給吐出來,董霸覺得還差點意思,於是一屁股沉下去,把顧三郎坐近了尿裡,顧三郎情緒本已頂到了極限,腦袋再猛的往地上一砸,一下子就暈了過去,董霸翻了翻顧三郎,見沒了動靜,哼了一聲道:“嘁,真沒意思。”此時董天威姍姍來遲,看到暈死在地上的顧三郎,有些不高興,道:“怎?完事了?我那份呢?董霸你把我那份也給玩了?你怎麽這麽自私,自己偷著樂怎麽不想著兄弟夥啊。”說罷踩了一腳顧三郎的腦袋,在尿裡狠狠的軲轆了一遍。

  在恍恍惚惚之中,顧三郎恢復了一絲神智,聽得董天威說了句:“草哩,暈過去了真沒意思,要不想辦法給他弄醒了?”於是心頭一緊。且不知什麽時候來的,亦或者一直都在,董天成正叉著雙手倚著一棵樹旁嬉笑道:“其實你倆能老老實實聽完我說的計劃,天威一開始不至於挨打也能玩的很開心,大哥是玩舒服了,我看著也挺樂呵,就你虧大了哈哈哈。”董天威道:“嗨,怪我,不過只要天成你開心了就行了。”董霸道:“三弟,接下來怎麽玩?”

  董天成擺擺手道:“慢慢來,先放他一段時間讓他好好養著,然後再跟他玩個大的,咱爹不是琢磨那間屋子很久了嗎。”

  ……

  當顧三郎再一次醒來,已是夜裡,醒來第一眼是在姚郎中家裡,臉上,手腳被擦乾淨,也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顧三郎醒來後不說話,也沒動靜,只是眼神直勾勾的望著天上,望著房梁,恨意為引,屈辱為底,各種情緒與不安五味雜陳,熬了一大鍋苦水在心裡一口一口往下咽。姚郎中發現顧三郎醒了,於是端來一碗安神湯,用杓子喂給顧三郎喝,說道:“我沒經歷過你們家的遭遇,我沒資格說什麽要你們看得開的大道理,同情的話我說夠了,我認為作用不大,我年紀也大了,獨身一人也沒什麽本事,在鎮子裡倒還有些薄面,這也是我最後的價值了,往後受欺負了就跑我家來,他們興許不會進來繼續難為你……唉我也只能……”

  顧三郎:“姚伯,你說如果我以後,有機會長大了,能幹什麽?”

  姚郎中突然被問得啞口無言,原來顧三郎沒聽進去,一直在想著另一個問題,以後會成為什麽樣的人,思緒的變化往往很突然,顧三郎眼睛一撇,望向窗外無盡的黑夜道:“我想當一道風,吹走所有的霧,把所有的髒東西刮得乾乾淨淨……”

  ……

  顧如念眼眶紅潤,站起身狠狠朝門外看去,抓起酒杯一把摔碎,低低道:“我這道風回來了。”

  蕭如是不明所以,他哪看得到顧如念腦子裡的景象,以為是被無賴潑皮惹惱了負氣在心,於是倒了杯酒:“顧兄,這點事不至於發這麽大的火吧,大丈夫能屈能伸,小角色過後隨隨便便就收拾了。”

  顧如念接過酒,一飲而盡,懷恨道:“這裡哪有家的樣子,你們是不知道,剛才那廝才是真正殺人噬血的家夥,江洋大盜董氏三兄弟,他就是三人之一的董天威,以前只聽名字就覺得渾身不自在,現在見著活人了才終於想起來,他還是我的發小。”

  萬一泊大吃一驚,酒斟出桌外:“董…董氏三兄弟怎麽在這裡?要了親命了!還是你發小,你們這裡到底是什麽地方,真是人傑地靈。”

  蕭如是拍起大腿道:“哈哈哈還好差服濕了沒穿,不然剛才絕對能打起來還把店都拆了,今晚咱就沒地方睡了。”

  萬一泊忽然後脊背一陣涼,開始後怕起來,若是入鎮時與老婦說明自己是官差,指不定就折在這窮鄉僻壤了。

  顧如念:“前一陣子江湖傳聞董天成暴病而亡,通緝傳票都銷了,另外兩人就此宣布金盆洗手,既然這家夥是董天威,那董霸也會在這裡,而且看這情況算來,今天晚上怕不是董天成的頭七哦。”

  楊清明把話題一點:“顧爺都想起來了嗎?”

  顧如念:“有用的一點沒撈著,爛遭事倒是記起來不少,真是冤家路窄了……我還想看到更多這裡的東西,過一會收拾收拾我出去走一趟。”

  蕭如是:“要不這樣吧,老萬你上不了房,待會你就和老楊在店裡吧,他們應該認出不楊清明,如果暴露了不知道會不會也想沾一沾咱們這趟水,你留下,有個萬一也能應付一陣子保險一點,我就和顧如念出去走走看看。”

  萬一泊:“你真是想我所想,我才不想出去,那兩個誰我都對付不了,再說白日裡霧都這麽大了,更何況入夜了,我不怕迷路也怕被別的什麽抓了去哩,鬼知道還能遇到哪路的高手,這裡的人我誰都惹不起,我老老實實呆著晾衣服就是了,主要是你們,小心點,別衝動了打起來把我們摻進去,我們只是解差,押的還是楊清明,沒功夫摻和別的事。”

  顧如念:“用不著,他們兩個我一個人能應付,你們該幹嘛幹嘛去,不給你們添麻煩。”

  蕭如是:“你就嘚瑟吧,你現在氣息腳步亂得死死的,腳跟上全是泥對得起你這麽好的輕功嗎,老萬胡亂砍你一刀估計你都躲不開,他既然都見過咱們,戲都演給人看了,那咱們現在是一條船的人,村裡除了咱們應該就沒外人了,到時候真要鬧出什麽動靜來我們誰都逃不掉,我跟你去吧,指不定還有別的什麽人物呢,必要的時候我還可以拉你一把,我只求今天夜裡平安無事,明日我們走後你愛怎麽弄就怎麽弄我可管不著,你說是不是。”

  顧如念短短歎了一口氣,作揖道:“給諸位添麻煩了,顧某人羞愧。”

  自從店裡鬧出了個董天威以後,店裡就一直無人光顧,店家也早早的插上了門板,把蠟燭都吹了,隻櫃台留了一豆油燈點帳,蕭如是在客房,透過窗往外看,本是一片霧蒙蒙的鎮子,入夜後更是兩眼一抹黑,街燈門燈全無,每門每戶僅有夥房不斷的薪柴透出絲絲細微的光韻,這也奈何不了層層疊霧,遮蓋得嚴絲合縫,入夜了鎮子裡的人怎麽都不點街燈?遠處看不到也就罷了,這樓下四周的人家也是關窗閉戶一片死寂,整個鎮子像是被一層不透氣的黑壓得不露生機,可笑的是這恰恰是生機盎然之地。

  楊清明去夥房曬衣服,昏暗中幾次磕磕絆絆:“店家,這一盞油燈暗了些,怎麽不多燃幾盞燈?客房裡的蠟燭也短得可憐呐,我們是不差這點錢的。”

  店家:“哎喲難為客官了,招待不周深感愧疚,客觀有所不知,今夜裡鎮上有一樁喜事,我們不好張揚,這樣吧,少收你們一半的房錢如何?招待不周多有擔待。”

  楊清明:“這是辦喜事又不是辦喪事,本就該熱熱鬧鬧的幹嘛不張揚。”

  店家支支吾吾:“嗨~說是喜事,但並不是什麽值得沾喜的事,我也不明說,客觀早早歇息吧,倘若真的想尋什麽遠房親戚,待到明日天光大亮也不妨事的。”

  此時,蕭如是已束緊腰帶,蒙上一塊黑布,顧如念推門進,拋給蕭如是一柄火折子,吹滅蠟燭,窗戶大開,兩個黑影攀上屋頂。

  顧如念:“全鎮一片黑,只有那邊燈火通明染紅了一大片煙雲,他董天威要辦喪,除了那裡別無他處了。”

  蕭如是:“剛聽得樓下店家說是喜事是怎麽個意思,你們鎮還有這種說法?很忌諱嗎?”

  顧如念:“我什麽都不記得我又能問誰去,百聞不如一見,去看就知道了。”說罷化作一團黑影融入黑夜。濃霧,無月光,無燈火,僅一把火折,勉強照亮兩步路,道路或泥濘或坎坷,好在房屋齊整且坐落有致,路不便走,豈不是逼我飛簷走壁登高望遠?飛賊最愛找這等借口。

  要說這坐雲鎮常年來煙籠霧鎖,這屋頂上的瓦早已生遍了苔蘚,勤換還是白費力氣,倒不如讓苔蘚生滿,也不妨遮雨,反倒冬暖夏涼,但是這對於梁上君子來說並不友好,把耗子扔進油缸裡也不過如此,哪怕是顧如念這等如風過境的人物也不消這般折騰,更何況現在心神不定。

  蕭如是:“這排屋子靠山,濕氣更重,苔蘚自然更茂盛,我去路對面的屋頂探一探。”

  一個閃身蕭如是落在路對頭的屋頂,卻雙腳一滑霎時浮空,好在一個順滑的翻身平穩著地虛驚一場,這屋頂太濕滑怕是走不了了,顧如念歎了口氣,躍下屋頂正打算走陸路,突然,巷子拐角響徹一通鑼鼓嗩呐,這距離很近很近,等不及二人反應,拐角轉入兩人一身素衣,額系白布條頭頂白披帽,手持籮筐,滿天撒紙錢,緊隨其後一人嗩呐、一人敲鑼、一人打鼓,吹的都是喜,扮的都是喪,三人過後,二抬的大紅轎子上別著慘白的大紙花,左右侍二人有兩盞白燈籠,隨後是一行扁擔,偽金假銀,紙人紙馬,嬌前時不時點燃一小串炮仗,把霧氣震得直抖擻。這一陣仗目中無人般直直行過顧蕭二人當間,突如其來讓顧蕭二人不知所措,隻背貼著牆站著,像是兩尊門神巍然不動,在黑夜裡這麽明晃晃的站著也不知道是藏住了還是沒藏住,就這麽目送這行人遠去。

  顧如念冷笑道:“原來他們避諱的是這個,難怪,喜喪啊。”

  蕭如是:“是沒被發現還是壓根沒工夫理咱們?”

  顧如念:“董天成死了還不忘撈點好,剛剛還愁著沒人給咱帶路,走,跟上去。”

  不遠不近,顧蕭二人分走兩邊,跟著這豆子般的燈火,遠看就像兩個隨行的護衛,在守衛轎子裡的人。轎子裡,嘴惹紅妝,玉面恰似點粉揉勻的晨露,畫了柳葉黛青的細眉,落淚暈開濃妝,鳳冠霞帔底下默不作聲,呆若木雞失魂落魄,這世間多的是生離死別,不得成全的人啊把情絲帶到了地底下,活著的苦情人啊,甚至願意舍棄自己的靈魂。

  起初入鎮前的遠眺看來,這個鎮子不大,只看得大幾條街,但要是置身其中就會發現小巷子多如牛毛,這些房屋之間的縫隙填滿了生活勞作的痕跡,最樸實最平常,按理說天底下的村鎮大多一個模樣,只有當地人才能對這一棵樹一塊石頭的故事娓娓道來,對他們而言哪怕是蒙在夜裡,閉著眼都能摸到回家的路,蕭如是時不時會盯著顧如念的狀態,他覺得顧如念或多或少能想起些什麽來,哪怕黑漆漆又霧蒙蒙的什麽都看不清,顧如念的眼神有些迷離的,但狀態似乎還不錯,這拐角巷陌,鄰家院落,水井老樹,多多少少能勾起顧如念的思緒,顧如念時而駐足仔細觀瞧,時而思而不得抓耳撓腮,走走停停兜兜轉轉。

  蕭如是:“熟悉嗎?”

  顧如念道:“嗨,我現在腦子裡跟這團霧一樣,誒你說會不會是霧氣從耳朵裡鑽進去把我腦子迷住了?”

  蕭如是:“那要不要我打兩口井水給你洗洗腦子?”

  顧如念:“嘖嘶~真頭疼。”

  腳步匆匆,直到那團光暈不再前行,顧蕭二人眼見那團燭火越來越膨大,直至來到一棵碩大的松樹下,二人貼著牆探頭望去,松樹正對的第二戶人家燈火通明,門前頂著大大的紅雙喜字,兩旁是兩團白紙花圈,掛下兩隻白燈籠,地上紙錢勝過松針落葉,煞是刺眼,這不正是店夥計所說顧三郎的住所嗎?

  落轎,兩個老媽子撩開轎簾,卻是把新娘子拽出來,轎子匆匆就撤了,新娘子木得像一隻提線木偶,任人擺布,牽進燈火通明的宅院,宅院內人聲頓時激起一陣喧囂吆五喝六十分嘈雜,推杯換盞聲此起彼伏想是有不少人聚在宅院飲酒作樂了。

  顧如念注視很久後才緩緩嘟喃道:“這應該就是我家,別的記不住,這門這院還有門口的這大松樹,與我腦子裡的別無二致,店裡的夥計說我顧家人都死了……我爹媽都死了,這裡發生了什麽?那是後來誰住在這裡?董天成在這裡擺靈堂莫不是董家佔了這屋子?”

  顧如念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細思恐極,怕不是為了佔有這屋子把自己爹媽給……然後鳩佔鵲巢,顧如念的情緒瞬間頂上了腦門,熱血翻騰全身,下一瞬間將要衝出黑夜勢要大鬧老宅,蕭如是急忙攔道:“別,顧兄,是不是該冷靜冷靜,雖然不知道你想起了什麽,但是現在情況還不明了不能冒進啊。”

  顧如念壓不住惱怒道:“管不了這麽多了……”但是話剛撂地腳挪半分後又停下,稍稍思索咬咬牙道:“上房!”

  顧如念明白蕭如是心裡掛記著什麽,萬一起了衝突一時半會弄不清楚就會牽扯到客棧裡的人,到時候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多少會有些麻煩。

  屋頂上生滿了苔蘚,滑露如油,顧蕭二人在房上雖說不甚如魚得水來去自如,卻是能做到悄然無聲。二人悄悄來到屋脊,輕輕揭開瓦瓴,從不遠處看可以看到,這裡的黑暗中朝天迸射出一米柔弱的光,屋外有一眾夥計打雜料理,屋裡有煙火氣,潮氣隻徘徊在屋外。屋內一桌一椅歷歷在目,堂前坐著董天威,一副欣喜模樣,正中堂間卻赫然擺著一副深色的棺材顯得格格不入,棺材裡躺著一個書生模樣的秀氣小生,這便是董天成,這小生長得著實俊俏,白淨可人,只可惜面色如灰已是死人一個了,可是這都死了七日有余了,他董天成還是如此模樣不朽不壞,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不多時,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進入視野,轉身也坐在了堂前交椅上,不用猜,這人便是董霸,人如其名,一副蠻霸模樣。

  董霸有些急不可耐,坐下又起來,轉悠著又坐下:“人來都來了就快拉進來拜了吧。”

  董天威瞟了一眼道:“你跳個什麽勁兒啊,再等等,還怕她跑了了不成?黃道吉時這玩意你敢不看?”

  董霸抓耳撓腮,來回踱步到門前,看著院裡僵著的新娘子噗嗤一笑道:“嘿,這麽久了,沒想到這娘們還這麽好看呐,現在要是能嘗嘗就好了。”說罷輕輕歎下一口氣“就這麽便宜三弟了。”

  董天威白了一眼道:“怎麽,你還想把她弄得髒兮兮的再給天成送去?你可長點心吧。”

  顧蕭二人面面相覷,蕭如是悄悄問道:“這屋子裡應該不是從前的擺設了吧。”

  顧如念氣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梆梆~”二更梆響。

  只聽見“吉時已到!”隨後,新娘子牽一步帶兩步被帶到堂前,她的眼神一直砸在地上,淚水掛不住眼眶,止不下的流,把一臉的裝暈花了,表情僵著也沒了力氣,是無奈又掙不脫,蕭如是看得出,這沒有悲情,沒有相思苦,從頭到尾充斥的都是生硬,這哪是什麽苦情人,這分明就是董氏兄弟二人強搶民女來逼做冥婚,蕭如是一口氣堵在了胸口,倘若一行人的行蹤沒流露,自己定要去攪鬧一番。

  蕭如是輕聲道:“你有什麽打算嗎?”

  顧如念:“我現在就想砸下去,挨個揍一遍,揍完了再把問題問了。”說罷看了一眼蕭如是,長哼一口氣道“想歸想,我也不想連累你們,再看看吧。”

  正說著,那女子不知為何,或似乎聽到了什麽,一扯蓋頭猛的一抬頭,正看向屋頂上缺的一口,當然,她什麽都看不到,蕭如是迅速仰身躲過目光,心想說話聲太大暴露了,而顧如念卻直勾勾的看著,他看清了這女子的全貌,眼裡的光景如電閃雷鳴一般百轉千回,突然一股氣血湧上心頭,兩眼一渾身子一挺,重重砸在屋頂上,蕭如是一拍大腿暗自叫到大事不妙,撿起顧如念架在身上轉身便走,董兄弟二人順著那女子的目光瞧去,也看到了屋頂上的缺口,還沒等反應就聽到了屋頂上的一記沉悶的響聲,緊接著便是一連串嗒嗒的腳步聲, 兄弟兩人立馬跳起吼道誰人在上面鬼祟,衝向屋外一並竄上房,徒有霧茫茫一片,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董霸轉頭看向董天威道:“鎮裡這點人,什麽時候出了個能上房的貨色了?”

  董天威啐了泡口水:“這幫挫人上個屁房,上床都費勁,要我說去翻翻店裡的那幾個家夥準沒錯,那幾個都是這藏著本事的家夥,鎮裡的生面孔都在那了,這個時候來這裡肯定有別的目的,十有八九是來壞事的。”

  董霸罵咧咧道:“媽了個巴子敢偷爺爺的燈火,你敢站出來老子敢打散你的骨頭架子!別讓老子逮到!”說罷便招呼院內的一眾夥計“撒開去,把人給老子弄出來!”夥計們一哄而散。

  董霸:“我帶人跟你去。”

  董天威:“還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幹嘛,家裡得有人把這娘們給辦了,錯過了時辰不吉利,這裡你留著,我帶人去看看。”

  與此同時,蕭如是已經迷失在茫茫夜幕裡,別看鎮子不大,但是七步開外根本開不清路,濃霧無形間就成了無數道模糊的牆,想回到店裡,卻一直在兜兜轉轉,耳聽身後人聲四起,心想大路定是走不了了,巷道繁雜崎嶇,也更容易被困住,人生地不熟,一旦被圍就更麻煩,事已至此,只能冒險到梁上再走一遭了,大踏幾步,一躍起,點上磨盤踩過牆頭,說是身輕如燕那是假的,背著個人,人暈死了身最沉,蕭如是重重踩在一間屋的屋頂,忽然重心一飄,這屋頂的瓦怎麽墊得這麽薄!啪嗒一聲響顧蕭二人一個囫圇砸進了屋裡,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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