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襟風驟》坐雲懷霧 四・風來
  疾速下墜,是無措,是失衡到失控,是腰間誇張的輕盈和四肢極度的無靠,伴隨掙扎和恐懼,僅一瞬間,眼前一睜。

  剛才發生了什麽,我怎麽在這裡,我的臉怎麽這麽濕,我什麽時候哭了,是誰在那裡?

  姚郎中緩緩走過,早已潸然淚下。顧如念看了眼面前的老漢,好像有人給自己腦袋來了一棍子,大驚道:“姚伯?!是你嗎姚伯?!我呀!我顧三郎!我是顧三郎啊!我沒死我還活著!”說罷緊緊抱住眼前的老漢。

  此時恰好蕭如是帶著人成功抵達姚郎中住所,看見顧如念也醒了,自己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大半。蕭如是問道:“你怎麽回事?看到什麽了不吭不響的就倒了,嚇死人了要不是我跟來,你小子命都沒了。”

  顧如念皺眉,楞了片刻,忽然一語驚醒夢中人:“之瑩,之瑩!我看到之瑩了!我都想起來了!我想起我跌落山崖,然後我就眼前一黑就倒了。”顧如念把大致的過程說完,眼淚便不自覺的劃過臉頰,眾人靜謐。

  姚郎中道:“冥冥天注定,之瑩還活著!而且今夜之瑩要冥婚嫁給董天成!就在剛才,當著你的面啊。”說著便哭了起來:“三郎你不該回來,你不該想起這些東西啊,他們要是知道你來了,你會被殺掉的,就像……”

  顧如念怒發衝冠,牙齒恨不得咬碎了,氣衝衝將要奪門而出,可是才站起來就感覺頭一暈腳一軟,靠著牆滑倒在地上,一陣陣的犯惡心,當年那股無能為力的屈辱感再次在心頭髮酵,憋的顧如念揪著胸口喘不上氣。

  姚郎中端來一碗安神湯讓顧如念喝下。顧如念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扔下碗扶住姚郎中的肩膀怔怔的問道:“我爹媽呢?他們是怎麽死的?!”

  姚郎中欲言又止,眼下顧如念的狀態太脆弱了,如果在往怒火裡加一把乾柴,與催命何異,但他怎麽架得住顧如念的追問,無奈全盤托出:“當年董家兄弟汙蔑你玷汙了未過門的媳婦,但你失足跌落山崖死無對證,之瑩醒後人就癡住了,像個活死人,後來我下猛藥可算是把魂給勾回來了,可她自從醒過來到現在就沒說過一句話,神志不清好久才能寫下一星半點來,你爹和之瑩她爹早就猜到是董家好的壞事,急衝衝的去董家要人償命,可是董家早就料到了你爹他們會來,召集了他們的人等著他們找上門,之後……之瑩她爹我……我沒救得過來,你爹過了大半個月才能下床,你也知道你爹脾氣軟,但那時候他特別的剛毅二話不說就要出鎮去縣衙告狀,可是偏偏就在路上被蛇毒死了,而且死的太蹊蹺了,後來你媽拿著你爹的狀紙夜裡翻山出鎮終於告上了,可官差來人時董家三兄弟人已經收到風聲跑了,他們的爹挨了幾下板子,饒了點碎銀子就沒下文了,保長的位置還是他的,後來……”姚郎中實在於心不忍。

  顧如念像個孩子蹲坐在地上,摟著腿把頭埋在懷裡:“說吧,後來我媽怎麽了?”

  姚郎中繼續說道:“你媽說是上吊死了,可脖子上卻有兩道勒痕,明眼人都看得見,但又有誰能出來喊一句不平呢?再後來,董家霸了你家的房子,田地,四處傳說你奸汙了沒過門的妻子,汙蔑你爹媽勾結外人欺壓鎮子裡的人趁機霸佔好田地,然後把之瑩的嫁妝當成贓物給搶了,不過老天也算開過眼,這個姓董的,有一天也被蛇給咬死了……再後來就是現在,董家三兄弟死爹了都沒回過家,現在為了給個死鬼娶媳婦回來了……本以為他們的死鬼老爹死了日子就好過了,

沒曾想現在小鬼長大了,一下子都回來了……唉命啊。三郎你就不應該回來,趁他們沒發現你,趁夜裡逃吧。”  雖然這麽多年來,時間與記憶早已經讓親情在自己生命中淡去,可現實突如而來的衝擊來臨的那一刻,自己終究會淪陷在悲痛當中。可有一個人,是他始終抹不掉的意難平,因為這個人還活著,而且還在等著有人去拯救。顧如念不再言語,依舊抱成一團,努力去克制自己不再哽咽,眾人沉默了很久。當顧如念再發聲時,話語氣息平複了許多:“蕭兄……我怕我現在來不及,我這輩子從來沒求過誰,之瑩是我現在剩下的唯一的親人了……幫幫我。”顧如念沒想到的是自己已經昏睡的太久了,如今已是米以下釜,蓋棺定論。

  蕭如是從講述的一開始整個人都藏在牆角的燭影裡,屋子裡閃爍跳躍的燭火也照不開蕭如是的臉陰霾,他真的很想做點什麽,他需要一個擱置現有任務的理由,他需要一個給他松綁的契機,他需要的就是顧如念的這一句話。常飲冰,難涼熱血,狹義之本性。蕭如是步出燭影,燭光照亮了蕭如是的另一半張臉:“可以,交給我吧。”

  萬一泊有些進退兩難,他要不要也做點什麽,可是自己這點本事確實上不了台面,況且楊清明也不能沒人守著,但蕭如是一個人去應付且不知道多少人,凶多吉少。蕭如是沒等萬一泊繼續糾結:“老萬,你和老楊就在姚老家裡守著吧,千萬別被發現了,這裡可就交給你了。”

  萬一泊:“可是,你一個人啊!他們是…”

  蕭如是一笑:“放心吧,小時候在村裡我經常一個打對面好幾個,有經驗的。”說罷推開門,邁步而出。

  有一片開闊平地,四面環山,自半山腰鋪開至山腳圍繞了平地一周全長滿了榕樹,榕樹須千絲萬縷垂下,仿佛千萬道屏風雨簾,細瞧好似單獨成株,遠看又好似大根與小根相連融為一家,榕樹林緊緊密密,僅僅留下一個小豁口帶著一條山腳小徑,若隱若現的連接坐雲鎮。然而在鎮民的說法中,榕樹屬陰,與井水相配,皆被視為連接陰曹地府的媒介,單獨幾顆還則罷了,如此陣勢的榕樹想必便是上天的用意,故沒去開墾,選做故人在人間最後的彌留地,他董天成就要睡在這個地方,四個嘍囉晃晃悠悠抬著棺材,隨行了一些老媽婆子,這條小徑不是很好走,平日裡就少有人來往,好在清明將近,陸陸續續有人過來清理荊棘雜草,送葬的隊伍走的總歸是快了一些。

  董天威在隊伍裡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什麽人:“誒董霸,冥婆呢?”

  董霸不屑道:“誰知道,可能還在屋子裡撿錢吧。”

  董天威像是吃了隻蒼蠅:“你想幹嘛?你知道她沒來你都不吭聲?下葬誰主持啊?你來嗎?能不能上點心?”

  董霸道:“幹嘛呀,在家裡不都操辦完了嗎?還有?沒完沒了了還,別管她了就這樣就可以了。”

  董天威氣衝衝扭頭就走,罵咧咧道:“行!等你下葬了我就這麽辦。”

  董霸問道:“你幹嘛去啊?還真回去找人去啊?讓他們去就行了嘛你還親自去?”眾人趁著爭論,停下腳步開始休息。董天威沒有理會董霸,董霸隻好衝著這群嘍囉嚷嚷:“走走走!你們三個跟他一起去,真他媽的囉裡囉嗦,我們埋我們的!走!”眾人也只是稍稍抱怨兩句便繼續前行了。

  冥婆撿起最後一枚錢幣,盤坐再地上挨個的數,數過以後挨個哈上一口氣在衣角上來回的擦,勢要把銅錢擦成晶瑩剔透的樣子。其實她已經察覺到院內此時正站著一個人,可是她沒理會,她根本不在乎。

  環顧院內,除了大堂裡有一個數錢的老婆子之外沒有其他人,心裡咯噔一下,心裡暗暗道還是來晚了,而院內躺著另外一個老婦人,蕭如是過去摸了摸脖頸的脈又探了探鼻息,沒等他發問,大堂上的老婆子卻自顧自的說到:“別看了,人已經死了。”

  蕭如是問道:“人都去哪了?”

  冥婆回頭,手裡依舊盤摸著銅錢,看著蕭如是是個生面孔笑道:“嘿嘿你是那老婆子請來的救兵吧?給二錢銀子,告訴你埋哪了,現在還來得及,過期不候。”說罷扭頭回去繼續把弄著銅錢。

  急中生怒,蕭如是咬咬牙衝進大堂去,結結實實的看了冥婆一眼,抓起桌上的茶杯使勁一摔,碎末橫飛,冥婆嚇得一怔,蕭如是在地上隨意挑出一塊略長略尖銳的碎瓷片捏在手裡,一腳狠狠的踢散冥婆手機捧著的銅錢碎銀子,錢再一次撒滿屋子,說道:“我看過你的緝捕令,你下巴的痦子很好認,挖墳掘墓倒賣屍首,碰到不客氣的衙門能給你刮了,老實回答問題。”

  冥婆沒有被嚇唬到,傾著腦袋斜斜的瞥一眼蕭如是,嘴角揚起似笑非笑嘲諷道:“你是衙門裡的人?”

  蕭如是狠狠道:“人去哪了,告訴我,放你一個時辰去逃命。”

  冥婆笑開來:“小小的官差敢追到這裡拿人,哈哈哈哈虎口拔牙不識好歹的家……”蕭如是陰沉下臉,揚起手狠狠刮下一巴掌,往心口一踹,沒等冥婆坐起身,蕭如是已經撿起一隻胳膊腳其踏側肋反手一掰,只聽得啪嗒一聲,疼得冥婆哇呀呀直叫。

  蕭如是掏出剛撿起的碎瓷片道:“你想先失去哪根手指頭?”這與其說是在詢問倒不如說是告知,碎瓷片厚實粗糙但勝在尖銳,挑起連著大拇指的兩根粗筋線,聚氣遊走於碎刃之上,手腕帶動指尖看似微微一顫將兩根筋生生切斷。

  蕭如是發聲蓋過冥婆的叫嚷:“人!哪去了?”

  冥婆平日裡狐假虎威虛張聲勢慣了,到最後養出了不可一世的樣子,實際上敗絮其中,這回算半路殺出個不看臉色的急先鋒,把自己收拾得露出原型,於是連哭帶叫道:“西西西邊西邊的墳地裡!饒……”聽著不像假話,蕭如是扭頭就衝出大門。

  出門去,霧靄茫茫,蕭如是兜兜轉轉繞了幾個圈,這到底那邊是西邊?太急了反而問不清楚,再掉頭回去嗎,眼珠子一轉,那倒不如回一趟姚郎中家裡通一通消息,再問一問西邊的墳地在哪。

  臨進門,被正出來的顧如念撞了一個滿懷:“你這就能走動了?”

  顧如念面色尚欠些血色,道:“你怎麽回來了?之瑩呢?”

  蕭如是也不管別的,隻問道:“西邊的墳地在哪裡你知道嗎?具體還不知道怎麽樣但晚一步就可能更……”

  “墳地?!”顧如念沒聽完蕭如是的話急匆匆動起身,一口氣沉下來,鉚足了勁,攀雲踏霧轉身化作一到清風霎時間消失在當前,只在西邊傳來一聲引路:“快!這邊!”

  蕭如是剛離開顧家老屋,董天威恰好推門進來,可謂是擦肩而過,走進大堂內發現冥婆爬到在地,一隻胳膊軟踏踏的塌拉在身後,眼淚口水鼻涕淌了一地不斷的呻吟哭喊,董天威嚇了一跳,這一轉身的功夫回來怎麽就這樣了?連忙扶冥婆坐起,一經詢問後怒火中燒,這到底是什麽人在這裡攪弄,好在已經把人抬出去了沒有耽誤事,不然指不定……誒?董天威想起方才那瘋道士說道:“我等笑納了。”他們可是四個人,指不定都是什麽角色,董霸不知情,怕是有些招架不住,得想辦法警醒他才行,於是從屋內取來一小節精致的竹筒到院內,掏出火折子點燃引線,“咻……”

  再簡簡單單的鏟些土,兩個嘍囉把鏟子從墳坑裡扔出來,上來兩人分別把他們拽上來,三柄火把跟上前把坑照亮,董霸看了看,尺寸估計可以了,方才抬棺那四人還沒歇夠,不過也就最後一哆嗦的事了,兩杆粗木穿過捆在棺材上的繩結,一二三起!搖搖晃晃抬到墳口上,四人慢慢蹲下直到繩結變松,棺材觸底,解開繩子拽出來。四人長出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終於齊活了,接下來的填土就不關哥幾個的事兒了,同行的老媽婆子在碑前擺上雞鴨果品,漫天撒紙錢遍地插香燭。

  忽然,“咻~”天空中一到紅色的光團緩緩上升照亮天邊一隅須臾方消,眾人沒見過,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停下手中的活面面相覷,唯獨董霸一皺眉,罵罵咧咧起來,而後叫道:“誒!把我的家夥事拿來!我要弄死那小子給我弟弟陪葬!”

  兩個嘍囉扔下鏟子,一頭一尾拎起一杆五尺長柄八棱金瓜遞給董霸,董霸經手一提,杆底鈍柄猛砸向地面,周遭露水瞬間被驚起,沉悶的回聲已然透露出這杆錘子的分量,眾人被震懾得乾咽口水,看董霸壓倒性的氣勢猶如地府的牛頭馬面一般,回過神後也抽出家夥來,長刀短匕紛紛乍現,老人婦女見不得這陣仗,留下也只會礙事,匆匆把紙錢香蠟往火堆裡一扔,轉頭快步走了,剩下了包括董霸在內一十二人,而此時董天威帶著另外三人正在趕來的路上。

  點火打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三柄火把如螢之光勉強能點亮咫尺,雨停了,沒有風,自然也沒有葉之颯響,霧色依舊,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夜鴞與野雉偶爾吱聲,山貓野兔稍稍動靜,正是這些遠處的細小響動更顯得此地的寂靜。

  “吱吱吱吱……”迷迷糊糊,推也推不開,指甲本能的且無力的抓撓,棺材裡本就狹小混沌,現在還關著兩個人,空氣也被擠壓,渾濁像一隻無形的手慢慢軟軟的壓在她的脖子上,胸膛起伏越來越頻繁,說不上有多麽旺盛的求生欲,只是不願這麽屈服不願在這裡死去,這已經是之瑩最後的力氣。

  人對於即將到來的未知事物多半存有恐懼,黑暗與寂靜更能放大這份恐懼,這裡是一片墳地,指甲在棺蓋上的剮蹭不禁讓眾人激起一股寒戰沿著脊椎散遍全身。

  董霸心生一計,人在暗我在明,不如角色對調來個守株待兔,說道:“將火把圍著墳邊插上,讓他看到,姑且不知道來人是奔著什麽來的,估計是這口棺材八九不離十了,他們想找就給他們指條明路。”

  墳口圍起了三柄火把,一群人紛紛躲在了周圍,藏在樹叢裡,蹲在墓碑旁,靜候兔子撞樹樁。

  如果風有聲音,那便是萬物之聲,如果風來無聲,那我便是風。

  顧如念與蕭如是如風而至又悄然無聲,氣不喘心不亂,雙雙立在榕樹林的豁口處,很肅靜,猶如豁口處的兩座石雕,倘若有人不經意的路過,不仔細的怕是不會發現兩邊站立著兩個活人。

  他們二人也看到了空中劃過的煙火,自己的意圖已然曝露,對手必定有所準備,而現在,整片山谷空地很靜很靜,遠處只有一螢弱弱的火光,火光經久不動亦沒有任何閃爍,沒人,看得出這便是一張鋪開的網了。

  顧如念輕輕道:“聽好了嗎?”

  蕭如是回:“火光為心,正午方,約六十步有三人,卯方,約六十步有三人,辰方,約四十步有四人,酉初,約四十步有兩人,其中一人氣韻綿長深厚,是董霸。”

  顧如念:“不愧是你,分毫不差,可是你還是漏了一點。”

  蕭如是靜默稍稍,輕輕道:“身後還有來人。”

  顧如念:“有一人氣韻短促均勻卻若不斷遊絲,董天威,齊了。”

  蕭如是:“你怎麽樣,走得動道嗎?”

  顧如念:“好多了。”

  蕭如是不過多言語轉身往回就走,顧如念亦不多說往前走幾步一個側身便消失於樹須幔帳。

  嘍囉甲撥開眼前的須幔,整塊平底唯一的亮光依舊如此,霧不大,六十步開外能隱約看得清大概,嘍囉丙在樹杈上蹲麻了,換了個姿勢出了點動靜,被嘍囉乙數落一番,說如果遇到的是真正的高手,呼吸重一些都能聽出來,話才說完沒落地,只看到火把前出現了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驚的樹杈上一顫。

  嘍囉甲問:“這家夥什麽時候冒出來的我就一眨眼?”

  嘍囉丙:“怎辦?要出去弄他還是怎麽著?”

  嘍囉乙:“瞎嚷嚷什麽,大哥都沒動靜你著什麽急。”

  顧如念來到墳前環顧四周,他從沒擔心藏起來的那些人,他隻擔心他在什麽地方發現之瑩支離破碎的軀體,無果,但懸著的心依舊懸著,他將所有目光投向掩了一半的棺材,抄起地上的鏟子跳下坑去,掃開棺蓋上的浮土,一鏟子砸進棺材的邊縫,這棺材釘得真夠死的,這鏟子下去蓋板紋絲不動。

  忽然,顧如念眉頭一皺,拔出鏟子橫在面前,“噹”接下一鏢,翻身而出,才站穩,身子再一旋,兩支鏢落空釘在地上,脫手將鏟子甩出,下一刹那只聽得一聲嚎叫與墜地。

  霧裡慢慢的浮現出一眾身影,散開如一張網,將顧如念團團圍住。

  顧如念不得已,放下了再拿起另一把鏟子的念頭,人在著急辦某事的時候最恨被他人惡意阻攔,更何況這是在救命。顧如念又急又恨,眉頭皺成一團,眼瞼嘴角都止不住的顫抖,眼淚暈紅了眼,心裡隻想趕緊把棺材打開,之瑩可能就在裡面!

  董霸叫道:“誰人好大的膽子動你爺爺的棺材!報上名來!”

  顧如念緊咬牙關不想多說一句話,直徑朝前走去,“蒼蒼蒼”緩緩展開,亮出了這一把雀羽金剛扇,緩步轉急,再一騰身,顧如念竟化作一道虛影消失在眾人面前。

  眾人皆驚,嘩然當中沒人聽的“唰”幾聲扇面拂過,來得及吃驚嗎?嘍囉甲沒吭出一聲瞬間倒地,身旁的嘍囉乙不明所以,聽聲望向甲,隻覺頭頂一擊重拍也躺倒在地,嘍囉丙才有所反應,往後連退數步,看著突然躺倒的兩個同伴,一股寒意頂在脊梁骨冰冰涼經久不散,誒?突然意識到這股寒涼是……“唰”寒意就此展開,透過衣服劃進骨肉,一痕碎屑“颯”的一聲留在地上。

  這張網吹彈可破,輕易間被打開了一個口子,他可不是要逃跑的獵物,他是一陣風,他是一把火。

  沿著包圍圈猛衝,嘍囉丁眼睜睜看著一道模模糊糊的黑影來到眼前卻沒有時間做出反應,顧如念扇面一合向前衝刺,一道殘影戳中嘍囉丁的喉嚨又瞬間展開,殘影沿著胸前劃過腋下遊走如行雲流水,單腳踏向嘍囉丁的後背以為跳板,嘍囉丁被這股衝擊推出數步以外,嘍囉戊與嘍囉己終於有了反應的機會,慌裡慌張也不顧忌同伴的安危朝著嘍囉丁的方向就劈去,可是雀羽金剛扇如疾風過境,揚起的這兩柄刀刃恰如兩顆歲月靜安的小草,畫出一道月弧,一掃,皆兩斷。

  嘍囉甩開斷刀,雙手被震得直抖,聽得嘩啦啦收起扇面,眼前這個人的激起周遭的霧氣,又消失了,兩嘍囉腿一軟倒坐在地,心裡才道感謝著不殺之恩,遠處便飄來幾片葉子,好不以為然的,被幾股力道渾然的力勁打入體內,頃刻間不省人事。

  董霸察覺事情不妙,來人非同小可,幾個嘍囉哪是他的對手,一聲令下將嘍囉們聚集到他處,否則下一刻便被逐個擊破無人可用。

  剩下的嘍囉們還不明白眼下的境地如何,還是一開始眾人合圍之勢自信滿滿的樣子,沒有任何防備,不緊不慢向董霸聚攏著,可顧如念太快了,輕飄飄的霧被幾片樹葉衝破,就在董霸眼前兩個嘍囉被葉片衝飛倒地,突如其來,究竟是何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這才把大家的驚恐之情拉滿,但說到大家,這眼下的“大家”連董霸在內也僅僅只有三個人而已。

  瞧見嘍囉身上嵌進皮肉裡的葉子,氣勢洶洶的董霸竟有些敗下陣來,自己雖說在江湖上有些威名,可當下面對的是個讓江湖聞風喪膽的家夥,他心虛了,怎麽也沒想到他為何而來:“折葉坼金,你是千面郎君顧如念!”

  前方又寄來幾道虛影,這是顧如念一貫的回應與問候,董霸也早有提防,一拐肘一推搡把兩個嚇得站不住腿的嘍囉拽開,這才躲開了顧如念的問候,而自己觸到了葉子的余鋒,削下幾撮胡茬。

  嘍囉們自然嚇躺在了地上,董霸抓了抓臉頰,看著手上沾染的絲絲鮮血,想起方才的煙火信號,猜想到弟弟董天威或許已遭不測,怒火騰燃,先前的洶洶氣勢又摻進了一腔孤勇,鼻梁怒得一皺,火氣似從鼻腔噴湧而出,緊緊捏住長柄,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衝向前,越衝越快,長柄金瓜拖拽在地緊隨其後,沿途拖出一道淺溝,撞碎沿途的石頭激出星星火花,猶如一顆在天隕星。

  顧如念聽得腳步越來越重,鑽進他心底裡,回響也越來越大,每夜每夜的夢到一股又一股的憋屈和恥辱,總覺得有一隻蒼蠅一直吃在肚子裡引來陣陣的惡心,忍受了八年渾然不知,終於找到了源頭,並且就在眼前!由內而外發出一聲積壓已久的咆哮。

  隨即,一聲沉悶砸向地面,十步開在泥土激揚,二十步開外野草颯颯,金鳴聲回放悠悠山谷,驚起幾隻夜鶯躥飛,飛過董天威的頭頂。

  董天威瞠目,望向聲響的盡頭,那是董霸的錘子,他帶了十來個人竟然還要親自動手,且動靜不小,到底是誰?不能多想,總之快些趕去匯合,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董天威加快步伐,正要用勁,眼前飛來一團黑影驚得董天威躲閃不及,身子一拐摔出數步,疼痛追不上董天威的求生欲,雙手一拍地翻身而起,這才覺得全身一陣有一陣的疼,但他更關心的是,不遠的前方,這個人又是誰。

  沒錯,蕭如是同樣也是投器擲物的絕手,他與顧如念真的太像了,但顧如念始終是顧如念,他蕭如是始終是蕭如是。

  董天威叫道:“來人可報上姓名!”

  蕭如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錢塘縣解差,蕭如是。”

  董天威:“少拿我開涮!沒見過這樣的解差!你到底是什麽人!到底要幹什麽!”

  蕭如是輕笑道:“我真的是解差,押解人犯路過此地的,只不過現在的任務是把你截下來,或者順便把你抓了。”

  董天威:“你們是官府的人?!抓我?哈哈哈就你一個人?我怎麽沒見過這麽牛逼轟轟的官差,啊不,解差?我殺過的官差我這雙手都數不過來……”董天威戲謔過半突然警覺道:“等等,你們不會是笑面虎王摩的人吧。”

  蕭如是:“多慮了,這裡所有的官差就只有我一個人而已了,而且就站在你眼前。”

  董天威被蕭如是的自信逗樂了,哼唧了兩聲緩緩抽出腰間的匕首:“少礙老子眼,沒功夫跟你廢話,要麽自己麻溜的混蛋,要麽我踩著你過去。”

  蕭如是拍了拍身上,好像忘了什麽東西,嘟喃道:“嘶遭了,剛才出門太急,忘記帶刀了,那個董…董兄弟等我一兩柱香的功夫成嗎我回去取家夥來。”

  董天威不耐煩一個箭步向前,匕首正握刀柄壓在腕口下四指持緊頂上刀鍔食指壓在刀面間破風弗弗直取人心。

  熱血一瞬間激發全身,蕭如是迅速彈開,匕首的刀尖隻與心口相差一毫之距,董天威心頭一悅想著大話連篇也不過如此,可下一時分,刀尖仍是僅差一毫,董天威眉頭一皺,蕭如是把握住了腳步,看清了董天威的架勢,右腳側蹬左腳一橫瞬間降下速度並將身子一偏讓過匕首,抬肘如金杵擊打胸口之一瞬,這一瞬董天威胸腔受到極度的壓迫,腦子一白,心頭一震顫差些停止跳動,又一次撲倒在一旁。

  蕭如是摸了摸心口,雖然沒碰著刀尖,可還是被余鋒透過劃開了一個小口子滲出一絲血痕,董天威的匕首著實凶險。

  董天威稍稍緩了些勁,捂著胸口才慢慢站起身,這一頂肘讓夠他吃一壺的,不過下一瞬便找回了狀態,將身子一沉如一把待射彎弓,說道:“你小子有兩下子,不過不管你是誰,莫擋我路!”說罷彈起便上。

  董天威伸出手要抓住蕭如是的衣裳,想憑此控制住蕭如是的行動,好施展匕首近身驟雨般的優勢,可蕭如是好像是一隻油桶裡鑽出來的泥鰍,怎麽也抓不著,最後遊走到一塊巨大的山石前,董天威得意,此為甕中鱉之勢,看你怎般遊滑!伸手便是一支探海魚叉,蕭如是不躲攥起五指猛擊出,速度比董天威還快出數倍,穿過匕首密集的佯攻,正擊中董天威撲出的掌心,一股力道從掌心沿著前臂灌至後肩,一陣的星火酥麻,董天威短時間內再指望不上這隻胳膊,蕭如是格擋下來襲的匕首,在電光火石之間又補上一擊重拳直打向心口,董天威只有一隻胳膊哪能擋得住,接連中招被逼得連連倒退。

  蕭如是乘勝,借著身後的山石踏躍而起,高至枝頭極速飛降追上了剛寄出的那支梅花鏢,朝著董天威就是臨頭一腳,這一系列動作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一眨眼的功夫董天威根本沒反應過來,忽然眼前一花竟跑起了走馬燈,心想我可能就到這裡了。

  身後一頂,董天威不知被誰撲開:“二哥快躲開啊!”一個嘍囉衝過來擋在董天威的前面,另一個嘍囉將其撲開,下一瞬間蕭如是的衝擊便將這兩人砸倒在地再起不能,邊上還剩下一個嘍囉被震懾得腿軟,卻也硬著頭皮要衝上去。

  董天威一把攔住:“瞎添什麽亂!你不是對手!快去大哥那邊幫忙!快去!滾啊!”

  嘍囉哆哆嗦嗦的後退,徑直跑向遠方。嘍囉在前面跑,蕭如是的鏢不一會兒便追上,傳來倒地一聲響。

  雖然說江洋大盜殘暴不仁,可是對自己人仍會有別樣的情感,小嘍囉通常是這種情感的基礎,別看平日裡呼來喝去,等真正失去某個人時同樣會覺得自己少了個朋友。

  自己面前躺倒的兩個嘍囉血肉模糊,還弱弱的叫董天威快逃,董天威,如此硬氣的一個人,此時竟眼眶紅潤起來,叫道:“不放倒他我怎麽走!給老子閉嘴!”甩了甩另一隻麻木的胳膊,看起來也恢復的差不多了,接下來董天威會展示他的憤怒。

  蕭如是正聲道:“看著自己的人倒在眼前很生氣對嗎?你也有今天?被你們欺壓殺害陰陽兩隔的人,他們會不會生氣?他們會不會憤怒?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董天威道:“知道你是來尋仇的,我殺的人多了,你又是哪個死鬼請來的冤家?”

  蕭如是明白,徒手面對董天威的匕首確實有些冒險,暫且從身邊找了一根恰好粗細的樹枝,從頭到尾把枝杈樹葉一手捋淨,眼睛提溜一轉,拿過五片葉子心想我也試試折葉坼金的味道如何吧,架起勢,全神貫注迸發為之一瞬,五片葉子剛出手即胡亂飄揚翻飛四片,只有一片確確實實的飛出去了,最後葉子輕輕的觸到董天威,夾在了衣縫間。

  蕭如是搖搖頭輕聲道:“果然不是這麽隨隨便便就玩的會的東西。”

  董天威拿起那片葉子,十分詫異:“你是顧如念?!”

  蕭如是道:“倒不如說我是顧三郎。”

  董天威一愣,眉頭不曾舒緩,叫道:“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從遇見你到現在你就沒有說過一句讓我明白的話!又關踏馬顧三郎什麽事他家都死絕了!你踏馬的到底要幹嘛!!”說罷便發了瘋一樣衝向蕭如是,使出渾身解數,被切開的霧氣記錄下匕首的劃痕,密密麻麻比先前更甚,感覺不會有任何東西可以完整的穿過這張由刀鋒編織的網陣。

  瞧見蕭如是仍舊保持從容,避其鋒芒,掌握著腳步始終與董天威保持住合適的距離,他能用筷子接下董天威的匕首,那這樹枝也同樣可以,待怒火隨之傾瀉過半,匕首的勢頭漸弱,蕭如是開始接招,向前讓了一步,任由匕首在他兩手之間翻飛如蝶來回倒轉,僅一支樹枝便能頻頻接下。

  可董天威的匕首也不是木頭做的,樹枝畢竟是樹枝,一直被壓製乃至沒有任何反擊的勢頭,樹枝被越削越短,董天威心想勝算越來越大,待我把這破樹枝削成碎屑,看你再如何底檔。

  直到,樹枝被削成與匕首相當的長度,是時候了,蕭如是在一次架開匕首時,稍稍給了一個傾角往匕首刀刃一記猛磕,借董天威的匕首把樹枝削開一個尖角來,董天威仍沒察覺到,蕭如是要開始反擊了。

  董天威再刺來一刀時,蕭如是擺手若纏蛇把董天威手臂一絞,暫時控住了攻擊,董天威一陣竊喜,是你控住了我還是我控住了你?反客為主,只要近在咫尺之內限制住對方的行動,匕首將成為噩夢的存在,他一直觸碰不到蕭如是,這回終於自己送上門來了,正要把匕首旋至另一隻手時,始料未及,蕭如是將削開一角的樹枝直徑插進了董天威的胸口。

  董天威覺得身子一陣癱軟,感覺有一股酥麻的電光從全身上下一股腦的爬向腦袋,全身騰的一下開始變熱,隨後所有的熱量匯聚在心口,本要接匕首的胳膊抬不動了,匕首隨聲落地。

  董天威瞬間臉色煞白,瞳仁一顫又一顫,扶著這半截樹枝捂著胸口一步一步緩緩後退,退到一棵樹下,靠在樹旁,發汗如豆,小氣接不上大氣,緩了好一會兒,血沒噴出,一呼一吸之間甚至能感覺得到這截樹枝在撥動心弦,它離心臟僅差分毫:“要殺便殺,用不著這般羞辱我。”

  蕭如是道:“我還不想殺你,因為有比我更想殺你的人,我的任務只是攔住你而已。”

  董天威想嘗試把樹枝從心口拔掉,蕭如是道:“誒誒,我勸你別,你確定拔開之後你還能站起來嗎?”

  董天威笑道:“我像是那種怕死的人嗎?”

  蕭如是道:“那倒無所謂,不過你真不想知道我們為什麽而來又為什麽要取你們狗命嗎?不想知道我是誰,而在那邊和董霸纏鬥的老熟人又是誰嗎?你不一直再,我還特意給你留了一手,我算仁至義盡了,你想死不瞑目那我也不攔著。”把董天威的疑惑全都反問回去激他一激,讓他再多活一陣子,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

  蕭如是抬頭,聽到不遠處依舊十分熱鬧,怕不是顧如念心結未開落了下風吧,轉身便去。

  董霸的錘子不容小覷攻勢凶猛如虎,顧如念在遊走,方才試著格擋便被橫掃千軍的衝勁衝倒,其實也是在試探這杆錘子的威力,一開始錘子砸到地面聲音沉悶似鍾,原以為錘子是中空的,那便少了一些分量,自己應當能擋得住,可即便如此這錘子依舊十分厚重,從天落下真如隕星一般。

  顧如念抬頭,聽到不遠處響動愈演愈烈,應當是蕭如是已經和董天威動手了,時不我待。

  董霸已奔到當前:“你還有功夫開小猜嗎?”話音隨著錘子落下要砸碎顧如念的腦袋。

  顧如念雙掌拍地,震起周遭泥水,騰身竟起雙腳踏上錘面,借到錘子的力道彈跳到一旁與錘子同時而落,看似腳未沾地,或是隻借踏了浮沉,錘子來不起抬起來,顧如念便躍到跟前,如此迅速靈活董霸雖有所提防卻也始料未及,放下手上的錘子下意識格擋在胸前,顧如念抬腿便踢,看樣子顧如念這一腳並不比董霸的錘子輕,踢出董霸雙袖裡的埋塵後仍連退幾步,董霸也還去一腿,顧如念向後翻身退避,落地同時寄出兩片迅猛的葉子,這一招是白日裡跟蕭如是學來的,正要打在董霸拿錘子的手上,可失了些準度隻稍稍擦過董霸而已,顧如念心裡道又花哨又精準好像也不是特別容易。

  錘子再起,這次甚至壓著風襲來,劃過顧如念的頭頂,帶來一股風壓在臉上,動如迅電鑽出風來起身反手將扇子壓在錘子上借勢將錘子頂開,錘子的力道並沒有收的意思,轉身畫了一個大圈力道更足速度更快,顧如念才站穩錘子迎面便來,咬咬牙展開扇子硬接下,腰身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往邊處一傾借勢將錘子導向地上,錘子狠狠的嵌進了地裡,這一瞬間若是換做他人,估計命不久矣,董霸的側背暴露,顧如念身上的力尚未卸盡便一個箭步閃到董霸身後,雀羽金剛扇鐵骨錚錚下一瞬間董霸將要血濺當場。

  但不知為何,顧如念不僅沒有動手,還連連後退,沒幾下就消失在霧裡。

  董霸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剛剛距離陰曹地府只差臨門一腳,拔起錘子,心中一陣竊喜,大名鼎鼎顧如念,也扛不住我的錘子嘛,信心大增,只要錘子在我手上我的勝算就越來越大,於是端在手中叫囂道:“堂堂顧如念!方才甚是囂張!怎這時抱頭鼠竄落荒而逃了?真讓天下人恥笑!快快出來吃你爺爺一錘!不疼不癢不吭聲!讓你死得輕輕松……”霧被打破,一片葉子飛梭而來。

  董霸抬起錘子,“咚”一聲沉悶的響聲葉子被彈開,接著又飛來兩片葉子,錘子從容不迫,又將葉子擋開,但接下來第三片第四片第五片,董霸開始有些捉襟見肘,有葉子甚至隻被錘子稍稍蹭過轉而彈飛到董霸的鬢角削走了一綹碎發,不等後怕和惱怒,樹葉切割著空氣紛遝而至,其頻如雨掛垂簷,其密如排山倒海。

  董霸才建立起的自信頃刻間就被打碎,才躲開兩步就注意到了錘子的分量,一片樹葉打中董霸的肩膀,一陣酸疼被注入身體,躲得一個趔趄,不得已隻先放下手中引以為豪的八棱金瓜。

  董霸才想叫道使暗器算什麽英雄好漢,可是發現葉子並非是奔著自己而來,隻瞧見那杆八棱金瓜正迎接著狂風暴雨,柔軟脆弱的葉子竟能擊打出金屬質感,是多麽大的力量,是多麽鋒利的利刃,八棱金瓜轉眼遍體鱗傷,在風雨中霎時間變成了一朵盛開的鐵花,再不多時便搖曳凋謝。

  董霸頭一次體會到絕望的滋味,仿佛無處可逃,乾咽一口唾沫,雞皮疙瘩遍布全身,這便是傳說中的折葉坼金嗎,何等恐怖。

  雨初霽,凋花散落風塵寄。

  模糊的身影從霧裡緩緩走來:“有幾次我本可以輕輕松松的抹開你的脖子,可是我都放棄了,因為我不想你就這麽不明不白簡簡單單的就死了,我要你當著我的面看著我的眼睛,我要你帶著我的痛苦和屈辱慢慢的下到地府,下到第十九層地獄!”越說越咬牙切齒。

  董霸皺眉,摸了摸後頸,竟摸到了兩道淺淺的血口子,寒意席卷全身,終於開始示弱道:“如果我們幾兄弟有哪裡得罪了顧大俠,我董霸在此向顧大俠陪個不是,有什麽需要我們做的還請指教一二,或者怎樣……可以開個價,總而言之我三弟現在正是新婚燕爾恰逢入土為安,有多大的仇還請……”

  顧如念越走越近:“我之悲傷是常人不及,我所仇恨是不共戴天,我的傷痕何以安撫,用你等之血肉。”

  顧如念來到董霸眼前,高大如山虎背熊腰的董霸此時氣勢上遠沒有顧如念這般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威壓,董霸心裡越來越虛,近乎露底。

  顧如念怒吼道:“董霸!你難道認不出!站在你面前的我!是誰嗎!!!”聲勢振高草,如虹上青天。

  董霸知道自己正在對付的是顧如念,卻從未認真的瞧見顧如念長什麽模樣,現在人就在眼前……“顧三郎?!你怎麽會是顧三郎?!你是人是鬼!?”後退連連“不對,不對不對!你是千面郎君顧如念!你為什麽要變成顧三郎的樣子!不對!你怎麽會變成顧三郎的樣子!他早在八年前就死了!你到底是誰?!”董霸由懼生勇,擰緊了拳頭直衝顧如念面門。

  “來啊!!”顧如念不退。這兩頭,一邊是迅猛如虎,一邊是不動如山,拳頭對拳頭“砰”一聲脆響振開身邊的雲霧!顧如念並不如董霸高大威武,到底哪來的氣勁竟能與董霸旗鼓相當?

  “來!”一拳才落又起一拳,董霸沒示弱,兩個拳頭都運上了全身的氣力,虎虎生風把當間的空氣擠壓到最極致,猶如兩塊鐵石對撞,董霸的拳頭開始生生發疼。

  “再來!”顧如念在咆哮,董霸被眼前的猛獸震懾到了,但不得不再接下這一拳,堅鐵對磐石,“砰”打得董霸骨筋酥麻面露難色,逐漸軟了下來。

  講道理,董霸的拳頭吃了多少力,顧如念也會跟著吃了多少力,拚的是誰的拳頭更硬氣,董霸已呈疲軟,反觀顧如念每一拳的勁都比上一拳更重,每一拳都帶著仇恨的怒火。

  顧如念最後一拳行無聲息,可董霸竟聽出了劃破的風聲,心想這一拳接不下來可能會因此喪命,“啪!”顧如念硬生生把董霸憋出來的拳頭打成了散瓣兒,整隻胳膊仿佛要裂開一般,疼得董霸應聲倒地。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顧如念就是要用董霸最自豪的方式摧毀他的自信,雲霧回襲掩面龐,橫著拳頭依舊伸出巍然不動,他,是顧如念,也是顧三郎。董霸掙扎著抬頭,仿佛看到了巨靈神一般,由內而外徹徹底底的敗下陣來。

  董霸突然回頭,一怔:“誰?”

  一陣瀟瀟,蕭如是已經來到董霸身後,又是了一尊鬥戰佛。淡淡道:“在下顧三郎。”

  董霸一陣哀嚎陷入混亂,自己到底是惹了哪路的神仙。

  顧如念道:“怎麽衣服破得跟乞丐一樣?董天威呢?”

  蕭如是道:“他我給你留了一口氣,怎麽處置交由你了,那家夥的匕首挺有點東西,手裡不拿點什麽還真不好應付。”

  董霸一聽,百感交集,他慶幸董天威還沒死,可他更難受因為董天威已然敗北命懸一線,再回想我等兄弟三人走南闖北,雖不說叱吒風雲,但什麽時候受到過這等的屈辱,自己一敗塗地,二弟生死垂危,三弟英年早逝,真天煞也,眼淚止不住的流淌。

  顧如念喃喃道:“處置?怎麽處置,痛快的死不如讓他們痛苦的活著。”話語隨著腿一同落下,踩折董霸的兩條鎖骨,展開扇子大肆一揮,切碎雙手所有的筋脈,董霸在胡亂嘶吼中叫道:“顧三郎!!!你!”顧如念一把擠開董霸的嘴,挑出舌頭一切兩段,那已然是董霸留在世上最後的話。

  顧如念道:“留著你的眼睛接受世間的鄙夷吧。”昔日風光無兩的董霸已經死了,現在剩下的只是被蹂躪殆盡的軀殼苟延殘喘,暈死過去。

  余恨綿綿,這仇怎麽報得不痛不癢?

  顧如念扔過一把鏟子給蕭如是:“別愣著了趕緊幫忙!我們是來救人的!”火急火燎的趕到棺材前,手忙腳亂,這棺材在坑裡,顧蕭二人站也不是蹲也不是,別扭得使不上勁,更別說這棺材釘得可真夠死的。

  “起了起了!”

  “我撬這邊!”

  “一起來!一,二,三!”

  “起!”

  “啪!吱呀呀,”棺蓋被撬起,被顧如念一怒甩出十步開外。

  在顧如念夢裡魂牽夢縈的那個女孩子,不知經歷了怎樣的苦痛,靜靜的躺在棺內,她掙扎過,可現在……究竟是怎樣的瘋子,才會把新娘子蹂躪成這般模樣。

  顧如念就愣在了原地,或許他在懊悔他遲來了一步,亦或許是正在承受著支撐自己的信念漸漸垮塌的過程,焦慮甚至溢出了頭腦:“這…這是……怎麽回事我怎麽聽不到之瑩的呼吸!”顧如念跳進棺材一把將之瑩抱起,探了鼻息又探了脈搏……

  顧如念半癱在棺材裡,懷裡抱著之瑩,面如死灰,整個人的精神全然傾瀉,仿佛也變成了棺中之物,真造化弄人,今晨如此意氣風發的俠客,不過數個時辰竟如此這般天見猶憐。

  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當下只有蕭如是最清醒,探了探之瑩的脖頸和腋下,“還有救!”將之瑩背出躺平,顧如念被蕭如是一句話激醒,抹開眼淚,眼神若有光,此刻想個孩子一樣把希望寄於蕭如是

  蕭如是卷起袖子:“曾經有個高人也是這麽救了我。”迅速調整氣息,雙手放松以蓄勢“姑娘,冒犯了!”手將將貼上心口,“呔!”猛然按下,以迅雷之速仿佛力有千均被不斷注入心口,“再來!”氣運致使周遭露水驚起……

  直到,霧水混雜著汗水從蕭如是的下巴緩緩滴下,自己的氣息越來越重,他再一次撫探之瑩的脈搏,最後緩緩站起身,低垂著頭,沉沉的歎了口氣。

  天開始飄著凝結的雨露,似雨非雨,霧越來越濃。

  一滴雨露在高處的葉尖懸掛,吸收著,匯聚著天地間給予它的所有力量,下墜,重重的點在了之瑩的眉間,仿佛注入靈魂。

  “咳!!!”咳出棺材內所有的汙濁之氣,再一大把汲取盡可能多的空氣,幾次劇烈的喘息,適才好像經歷了一場極端噩夢,她以為自己再也醒不過來了。

  極度虛弱,渾身都力氣只能夠支持之瑩緩緩睜開眼睛,自己是否還活著?她能聞到霧的味道,摸到濕潤的泥土,雨露一滴又一滴的清洗臉上的汙穢,在她眼前雨霧纏繞著兩個身影,下意識她知道是他們救了自己,可他們是誰?

  突然其中一個身影向自己撲來緊緊抱在懷裡,不明言之所以,泣不成聲,胡亂之間只聽清這個男人在不斷的叫著自己的名字。

  顧如念松開之瑩,將所有希望和喜悅注入之瑩的眼裡,不斷抹開之瑩臉上的汙漬將之瑩的臉捧在手裡,確認了又確認,沒錯!之瑩活過來了!

  之瑩對眼前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的男人注視了很久,忽然先激起一陣驚恐再卷起一股驚喜,而後腦子裡仿佛一道驚雷降下,一通酥麻瞬間導入全身血液逐漸沸騰起來,眼裡的世界止不住的顫抖,聲音隨之怒放:“三郎!!!”之瑩張嘴說話了,八年以來的症結終於打開。

  之瑩緊緊抱住顧如念,眼淚鼻涕哭濕了顧如念的後背,慶幸自己得救了,慶幸三郎還活著,但是……:“三郎!娘死了!我娘死了!我沒娘了!!都死了!我誰都沒有了!”哭聲不息且填滿了整個山谷,歇斯底裡的哭嚎是對現實的對抗,可木已成舟,剩下的只是自我撫慰罷了。

  看著他們兩人抱成一團死去活來的哭,蕭如是總感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要不到處走走?誒?忽然想起,董天威現在在哪,不會跑了吧,還是把他開過來吧。

  蕭如是扭頭想剛要去尋,看到黑暗中有兩炬火把在鬼鬼祟祟的跳動,一瞬間手裡多了兩支梅花鏢,若來者不善,蓄勢待發。

  火光在遠處猶豫了片刻,亦或是探明了情況,走出黑暗直徑向自己又來。蕭如是收起了鏢:“你怎麽就帶他們出來了?被抓了怎麽辦?”

  萬一泊道:“我們幾個合計過了,如果你們遭遇什麽不測了,我和老楊指定也逃不掉了,既然逃不掉,橫豎都是死,與其在屋子裡坐以待斃,那還不如過來咱們一起,看看能不能添個人手,也多一分把握多一分勝算。”

  蕭如是道:“你這麽想倒也沒毛病,不過你還是低估了我倆,小嘍囉要麽剛躺下,要麽爬起來偷偷的溜走了,董霸也在那邊躺著,董天威就不知……嗯?”

  本是看向董霸,第一眼卻看見了董天威,踉踉蹌蹌的晃到董霸跟前,董天威跪下看了一眼董霸便也哭嚎了起來,雖說平日裡互相埋怨,可說到底始終都是一奶同胞,這奄奄一息的慘狀換誰不心疼?又奈何自己無能為力,嘴角和心口還不停的流著血。

  姚郎中驚奇與欣慰顧如念有如此本事,心徹底安放下來,又聽得之瑩能開口說話,連連感歎道:“果然心病還須心藥醫,你倆彼此互為心結卻還相隔萬裡,飽受如此磨難苦勝黃連呐,好在緊要關頭老天開眼了。”又回頭看了眼董氏兄弟,搖搖頭道:“沒想到啊沒想到,他們兄弟也會有今天。”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