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雲拿著包裹,跨出了客棧的大門。
朝雲從客棧出來,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一身白衣,大步朝著城外走去,身後不斷發出驚恐的喊叫聲,一群人圍了上去,有人立時報了官。這人群中便有陶薑和鍾玉。
二人初到杭州城,想尋間客棧住下,正在街上尋覓,抬頭看到了這間都來客棧。剛要走進去,便看見一個人從裡面驚慌的跑了出來,隨後聞到了一陣血腥味。鍾玉好奇的探頭瞧了瞧,發現八具屍體橫躺在地上。鍾玉心頭一驚,轉身朝著朝雲走過的方向追了過去,陶薑進去查看,發現朝雲放在桌上的牌子,心覺不好,趕忙追了過去。可是由於人群越聚越多,當他衝出人群時鍾玉已經不見了蹤影,陶薑隻好向路人打聽鍾玉的行蹤。
鍾玉一路追了至城外竹林,發現剛剛的白衣人隱沒在一片婆娑的竹影中,鍾玉想都沒想,就鑽進了竹林深處。
竹葉在清風的吹拂下,摩挲著發出“沙沙”聲,像極了河水流過沙子的聲音。竹影交錯,太陽撒下的光斑布滿了鍾玉的身體。鍾玉抬頭望了望天空,竟有一種置身家鄉秣陵的錯覺。
突然一聲琵琶單弦挑動的聲音從竹林深處傳來,鍾玉感覺一股力量不斷壓向自己,他抽出腰間玉笛,準備抵擋。
當朝雲見他取下玉笛時,以為他會禦氣構音,這是一種把內力注入音符之中,正是朝雲與山羊胡對戰時所用的功夫,一時竟覺得他是築音坊的人。築音坊乃是靜安司中的一個機構,專門招募一些善操樂器之人,受以禦氣構音的心法,以為暗殺追擊之用。傳說是由宮中的禦音坊而來,創立者是當今聖上的二公主——安樂公主。總之這些都是朝中傳聞,而朝雲正是出身於築音坊。
琵琶聲抵身將至時,鍾玉使出了一招大江橫,起手一招頗有橫刀立馬的氣勢。緊接著朝雲以單弦彈出了“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勢,聲波急切密集,鍾玉退後了幾步,邊退邊擋,步伐輕盈,氣息平穩,玉笛在手上收放自如,上下橫衝,此一式名為“珠玉連環”。
朝雲看了看眼前的少年,面容如玉,站姿挺拔,頗有幾分富貴之氣,但並不矯揉,好似一枚璞玉尚未雕琢。看著不像是江湖尋仇之人。不過見他的一招一式,似曾相識,於是他再準備試一試手。
想到這,朝雲抽出琵琶中的劍,三步便跟到了鍾玉近前。朝雲抬手一挑,鍾玉橫笛身前,玉笛與鐵劍相碰,清脆之聲滲透進竹林深處的每一處縫隙。朝雲緊接著又是一彈,內勁化在劍首,劍身柔韌彎曲,蓄勢一力,鍾玉一時腳下不穩,向後倒去。
鍾玉心頭一驚,一股冷汗滲了出來。心頭正慌張時,背後突然有一股力量推在自己背上,陶薑左手扶住鍾玉,輕輕一旋將鍾玉帶到了一旁。陶薑右手提刀橫在身前,準備迎敵。
朝雲起身再戰,兩人纏鬥在一起,朝雲一招一式變化多端,彈挑之間,一陣如風起雲湧,一陣又如清風入定,急徐之間暗藏玄機。而陶薑依舊不慌不忙,招式簡單實用,步伐堅實,一柄唐刀,宛若一條遊龍,繞身而行,無人可進。
兩人近身而戰,朝雲看清了陶薑的面容,突然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出現在朝雲的腦海中。
朝雲立身後撤,開口問道:“閣下可是“呼雕手”陶都尉?“
好一個呼雕手,陶薑聽聞這三個字,心頭一熱,站定身形,不過他並未收刀,“在下確是陶薑,不過當年的呼雕手經不在了。
” “都尉當年一箭驚人,在下有幸一睹雄姿,一直銘記於心,不想今日得見神顏,此生有幸啊!”
原來,陶薑18歲入伍,頭一戰便是與突厥的一場大戰,當時聖上禦駕親征,陶薑就在出征的隊伍中。陶薑在入伍之前曾在各地遊歷,習得了一手好箭法,入伍時被評為“上品”,得以入選天子親軍。
當時兩軍對陣,各自還在集結兵馬,部署隊列。那一天天氣低沉,頗有黑雲壓陣之感,胡地多風,呼嘯之間只聽得一聲箭鏑射出的嘶鳴聲。兩軍將士突然側目傾耳,尋那聲音出處。只見唐軍陣前,一名身騎黑馬的金盔小將,從列陣中飛奔急突,衝向了突厥陣前,好像要抓住那隻飛箭。原來陶薑在搭弦試箭時,不小心將箭射了出去。突然,突厥陣中傳來一聲慘叫,剛剛的那柄急飛之箭插在了一名突厥將軍的左肩上,不待眾人緩神,只見那金盔小將一騎突入突厥陣中,左臂夾著受傷的突厥將軍,右手持刀連砍其左右兩人,從陣中折返歸來,敵軍追擊之人緊隨其後,這金盔小將不慌不驚,腳蹬弓身,身體傾旋,右手拉弓射倒了兩名追兵,並甩開了身後追趕之人,一騎絕塵回到了唐軍陣前。陶薑拔下了其肩上之箭,將那人重重的摔在馬前。
此時眾人才緩過神來,先皇見狀,一聲令下,唐軍一齊衝殺敵陣,趁勢斬敵無數,此戰唐軍大獲全勝。
當晚聖上在慶功宴上,曾對眾臣說:“這金盔小將頗有“落雕都督”斛律光的風姿,今日朕就賜這小將“呼雕手”的稱號,擢升為行軍都尉。“說完,聖上仰天大笑,當晚之宴,不勝歡喜。
而那一戰發生之時,朝雲就在陶薑身後,陶薑衝入敵陣的英姿,他看的是極為真切。
說到這,陶薑心中也是一陣感慨,多年前的一件事,竟還有人記得。
往事歷歷,終不能忘。
陶薑走到鍾玉跟前,問道:“閣下可是靜安司的人?”
“都尉何以見得?”
“我在客棧的桌子上看到了靜安司的令標,你怕是在執行任務吧。”
“沒錯,捉拿一賊。”
“未成?”
“未成。”
“那我們二人就不打擾了,告辭!”說完便帶著鍾玉轉身向竹林在走去。
“都督且慢,都督此行所謂何事?”朝雲憑借自己在司天監多年辦案的經驗,似乎察覺出一些異樣。
陶薑並未轉身,心想此人既是司天監的人,想來一定對自己體內之物有所察覺,言語停頓了片刻,答道:“體內之物,不敢相瞞,不知閣下有何見識?”
“在下朝雲,司天監首席,都督體內之物,應是精怪的一種。如今妖祟猖獗,都督雖然驍勇善戰,但是如果不能掩飾體內精氣,怕是會招來他人側目,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朝雲此言確實說到了陶薑的心裡,他此行有要是在身,體內之物對他來說不知是福是禍,前些日子發生在秣陵的事,就是因為體內生命的氣味引來了兩個怪人。若真有辦法可以掩蓋此物精氣,當然不妨一試。
朝雲又言:“都督身旁的小兄弟所使得劍法,頗為眼熟,可是習於魯地韓氏?”
鍾玉聽聞此言,轉身答道:“此劍法習與夢中虛幻,名喚太白劍法。”
“乃是李太白所用劍法?”陶薑和朝雲竟異口同聲的說出了這句話,心中驚訝之情如翻江倒海不可平息。
“某一日醉醒後便記得這些招式,從那日後,便日日練習,不曾中斷。”
“原來如此,相傳青蓮居士於魯地韓氏習劍,怪不得看起來頗有幾分相似。”朝雲說道。
陶薑在一旁思索,他感歎於世間雖大,卻終究要歸於一處。陶薑過去也曾遊歷魯地,曾經拜在裴氏門下學習射箭之術,那時當地就流傳一句話——“裴氏善射,韓氏善劍”。
而裴氏與韓氏的功夫卻出自同一人,這些秘傳日後便可見曉。
朝雲繼續說道:“少俠的劍法行雲流水,大開大合,頗有幾分太白詩中的意氣風發、恣意妄為。不過我有一言不知可否置問?”
“請講。”
“少俠玉笛通體潔白無瑕,如月光凝結,如凝脂,亦如寒露,不是一般的俗物?可是產自秣陵?”
“閣下好眼力,小生便是從秣陵而來。”
“鍾家?”
“正是!”
“某曾在司天監見過如此好玉。此物不僅可養浩然正氣,還有利於禦氣構音,也就是剛才在下所用的招式。不知少俠是否有意窺探一番?”
朝雲心中盤算著,如果能通過鍾玉這一層關系,或許可以攀附至鍾麟將軍,這樣他就可以置身右驍衛,博得一個好出身,再也不必受此奔波之苦,身居長安,豈不快哉!
朝雲自從軍以來,曾隨大軍北征突厥,當時不過一馬前卒。後來入司天監的築音坊, 雖然如今是一首席,但終究不是清流之官,身在暗處,終日奔波。像他這種出身,想搏一功名已是不能,唯有受他人舉薦方可入流。他覺得憑借自己一身功夫,服個緋色應是不難。若是當初自己也可生擒活捉一突厥大將,如今自己就是獨當一面的將軍了。
想到這,朝雲內心頗有幾分感慨。
鍾玉轉身問了問陶薑,陶薑已然感覺鍾玉有些心動了。這禦氣構音,確實是一門絕學,攻守兼備,內力愈強威力越大。據說此絕學傳自上古蓬萊,是如今凡人通曉天道的一個重要法門。陶薑覺得鍾玉既然能在夢中習得太白劍法,或許此子也如太白一樣,非凡夫俗子,若能習得禦氣構音,對他日後也是頗有幫助。想到這些,他對鍾玉輕聲說道:“汝可一試。但也不必拘泥於此。”
鍾玉也不知為何,如此相信陶薑的判斷,這個人不過和他相識一月有余,卻可推心置腹如此,他也很是好奇。
自天道中落以來,修仙者舉步維艱,得道者更是寥寥無幾。然而妖祟卻越來越橫行無忌,人間之禍亂越來越甚,朝堂爭鬥,地方割據,昔日之盛世早已不複存在。也許天道不可逆,但同樣希望亦不可淪喪。陶薑此行不僅要弄清自己體內的古怪,還要揭開上將軍被陷害的真相,了卻自己的執念。
於是三人便一同走出了竹林,一路談天說地,從妖祟說到修仙得道,從劍術聊到琴藝。漸漸的,歸途變得黯淡無光,新的一天正在黑夜裡醞釀,明天每個人又會發生怎樣的變化?不得而知的未來充滿了希望和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