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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圃邊緣》一十一
  在這黯然失色的蒼茫裡,我們坐在三叔的車上,向陳家坡衝了上去。

  陳家坡上只有六七戶人家,大抵都姓陳。這幾戶人家住在半山腰一片茂密的樹林裡頭,樹林之東是一片樓梯似的耕地,耕地之東是一條筆直下垂的溝壑,壑中常年陰森森的,雨季才會有水,所以上面既沒有什麽青苔,也沒有什麽濕土,冷冷清清的白石裸露著,疤疤癩癩的地方堆滿了枯褐的樹葉。

  即使不用我多作描述,你也能通過那條幾乎垂直落下的溝壑分析出,要想從溝壑不遠處的地方修一條水泥路上去是多麽的不容易。然而這樣一條水泥路在前年終於修成了,無疑,它對我們上面的人和對他們下面的人來說,都有著重大意義,這種意義,不僅僅在交通上。

  這條路寬約三米,長約五百米,斜度大概有六七十,上下兩端各是一個急轉彎。

  全村人為這條路的修成歡呼雀躍,也為這條路的險峻倒豎汗毛。

  “兒老!”三叔從這裡上去之後發出這樣一聲感歎,他每次上到頂端或者下到底端都會發出類似的喟歎,“終於上來了,硬是走一次怕一次。”我們坐他的車,也只有到了這裡才會產生一種“生命與車為一”的強烈感覺。

  在此,我也向大家提出真誠的警告:不要讓老人和小孩走這條路,因為他們很難走穩;經過這條路的時候,無論你是步行還是駕車,請不要想別的事,一點也不要想,請集中注意力!警告完畢!

  奶奶常說,她空身都下不去(當然也上不來),而我的手肘,我的膝蓋,上面的傷疤到現在還沒有落下疤殼。關於我在這裡翻車的事,後續再講。

  且說當日,我和那位又黑又高的彝人弟兄花了二十塊錢,找了個摩托車,從金鍾鎮騎到了獨乍溝,時間是四點五十。本來,那位又圓又壯的胖“嘟嘟”也要來,因為村領導要他來。而我告訴他,該講的內容政府那位領導已經講清楚了,村裡這位領導並不比我們更明白什麽,所以會議僅僅是分配任務而已,而這些任務我轉達給他就行了。再者,從金鍾打車下去要二十,回金鍾還要二十,而且會議在六點開始,結束的時候已經沒有車再回金鍾了。“嘟嘟”同志思量再三,覺得我說得很有道理,可是又不敢不去,左右為難,他給那位村領導發消息詢問,回復說:“得去,按程序走吧。”所以他更為難了,我說:全村一共十一個組,我們一共七個人,我們兩家都在上面,所以上面三個組的交給我們就行了,這樣分配很合理,也不會有人想大老遠跑上去的。所以你放心好了!

  最後他還是堅持要去,不過剛出金鍾不遠,過了老熊洞,望著水泥路下的萬丈深淵,目睹了那些落下去粉碎了的巨石,他忽然轉頭把事情托付給我,就獨自回去了。

  因此,就只有我和那位又黑又高,走路有些提胯的老同學到了獨乍溝。意外的是,走進村公所的感覺和走進鎮政府的感覺差不多,都是一樣的不太自在,村公所雖小,給人的局促感反而更強烈。

  我們倆在裡面坐下,有些忐忑地說明了來意,約十分鍾後,在金鍾交代我們來此開會的那位領導才緩緩而來。

  五點半,我拿著營水、高原、青松三個組的表格離開了村公所,向大姑家的方向走去。那是一個大大的斜坡,雖然難走,我卻蠻有興致。

  夕光萬裡,山棱分割著落日余暉。眾山之陰,是一片隔一片、錯落起伏的淡墨色,蜿蜒的邊際,

參差的黛木,浮動的黯林,遙遙接著萬裡之外的清氣。從這裡向上爬去,不由地產生從這裡走過的所有人都會產生的疑問:這一眼空曠,通向何方?  這條狹窄的小路現在只有農民們走了,學生們寧肯繞道走水泥路,也不願再走這條又陡又滑、路邊呲呲啦啦滿是荒草和刺木的小路了。若是雨雪天氣,走路簡直是渡劫,然而這裡的人卻不得不習慣。不過,我並沒怎麽在意腳下滑滿了泥沙的爛路子,路邊地頭,一樹樹梨花和桃花高高挑起,以幽遠的山巒為背景,在一束束溫和的斜光映射下,顯得精致而優雅。

  一個背糞的老人剛將簍裡的糞倒在地裡,正在用順杵拍著背簍的邊口。他嘴裡咂著一杆葉子煙,以休息的姿態在梨花樹下那條橫著的路上走過,腋下夾住木杵,背簍的陰影晃動著,遮住了白發映出的小半金光。一圈煙霧在他頭頂緩緩消散。他抬頭一瞥,見我一隻腳掛在樹上,雙手采摘一束梨花,居然笑了笑。不過我們相距甚遠,相互看不清眉目。他回過頭,拐下坡去了。

  到了大姑家,她家今天在扎鋼筋,此時大家剛放下碗,人還圍坐在圓桌旁。

  不過,小鳳不在這裡,大家越是熱情,我就越覺得不自在,而手中這束花,尤其使我感到尷尬。

  “快把菜熱一熱!”

  “我自己舀飯。”

  大家問我從哪裡來,做什麽去,“快把豆花舀來。肉怕冷掉了。”又把我手裡的表格拿去傳看,不過他們只是說說笑笑,沒怎麽把這當回事,只有小鳳的父親例外。

  小鳳的父親穿著件褪了色、沾滿灰塵的暗青色薄襯衣。他年紀不大,頭髮卻已花白。此時嘴裡叼著一杆煙,問我乾這事兒一天能掙多少錢,我說走一家十塊,他淡淡一笑,“不劃算。”我說就當是為村裡做點事,他又笑了笑。我們若能忽視歲月年光的逼促,那麽自然會驚歎:他那蒼蒼白發和額上的紋路實在很漂亮。他在做事之前總會深思熟慮, 一定會先考慮它在各方面的利害得失,他雖然沒有讀過什麽書,但是謀劃起來卻很準確,很全面,而且他掌握著建築工程方面的各種技能,可以說,他具備一個經濟學家和建築師的才質。可惜,他隻讀到小學三年級就被迫回家放羊了。他的父親,——這個溫和、慈祥、沉默的老人,他現在除了固執地要求大家在吃飯時為他夾菜之外,幾乎對什麽都不會發表意見了,然而在他壯年時期,身為族長,他卻是個獨斷專行的人,他喜歡運用手中的權力,運用自己的地位,衡量一切,決斷一切,具體表現為:多管閑事。當時,他買了二十四五隻黑山羊,那麽由誰來放羊呢?當然是十三歲的小兒子,因為十五歲的大兒子,也就是我大姑爹,已經在大丫口挖煤炭了。

  小鳳的父親認真看著表,嘴皮似乎在顫動,大家嬉笑著,豆花熱了上來,我坐在裡面靠電視的位置,一大碗豆花熱氣騰騰,我就狼吞虎咽起來,根本不帶客氣的。

  “今晚不回家了吧?吃完飯天都黑了,又沒車上去。我又不會騎車。”表弟說。

  “嘿嘿,沒車也能上去,有車不一定能上去哦!上次有車我不也沒能上去嗎?”

  “那是因為小鳳要跟她姐去,車頭坐不下。”

  “所以害我沒回成家,你們要好好記著哦。”

  “嘿!關我們什麽事,你叫小鳳記著啊!”

  透過淡淡的乳白色的豆花碗裡冒出的熱氣,我仿佛看到了一個纖巧的身影溜過,這身影活潑而優雅,躍動而嫻靜,喜笑而憂鬱,目光圓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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