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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圃邊緣》一十三
  “給我,我寫。”我從他手裡接過了紙和筆。

  我們寫完就走了。從房屋那邊上去還有幾戶人家,但嘟嘟不肯留下來坐坐,檢查一下“連心袋”,再看了看住房情況,如果不是“危改戶”,甚至連住房情況也不看了,馬上就走。

  山路並不算難走,我們繞回路上的時候才兩點半。中年大叔給我們指了他所知道的最後一家人之後,就買煙去了。

  那裡也是一個巨大的斜坡,坡上是一埂一埂灰黃的土地,有些土地已經荒蕪,有些土地還長著綠肥,有些已經栽了洋芋。在幾塊斜坡之間,藏著一條小路,這條路我雖然沒走過,但讀小學的時候經常從它的頂端路過,它既是疏通雨季流水的溝渠,也是農家行走的小路。我知道那下面有一戶苗族人家,但我沒有去過他們家,連他們家姓什麽也不清楚。這戶人家的後山也隨著地形傾斜,許多灰暗的石塊被樹木和蒿枝淹沒了,幾棵又粗又黑的羅漢樹,還有幾棵長不大的黃松,上面掛著蒼老和嫩綠扭織成的藤蔓。這些樹,這些藤蔓,有直的,有彎的,有好看的,有醜陋的,有新的,有老的,總之,很茂盛。一棵粗大的棠梨樹伸出長蛇似的兩根枝條,向前交叉起來,斜斜翹在老房子的上方,我們到這裡的時候,兩隻喜鵲正從樹枝尖飛走,它們從我們的頭頂滑過,長長的尾羽輕快地起伏波動,像是大海上的一縷波浪。房屋的瓦片已經被拆下,但不是向我大姑家的那樣被直接打碎掉的,而是很整齊地拿下來疊放在牆角的,所以牆的四周堆放著青色的老瓦片,瓦垛相接的地方已經布滿了厚厚的蜘蛛網,上面積著塵土和殘葉。

  “哇!停!有狗,兩個,三個,是三個。不要動吧?!它們會過來的,它們在看著我們,不知道會不會咬人。咦!好好看的毛啊!它們在笑,是在笑嗎?我懷疑它們是假裝在笑,用笑來迷惑咱們,哼!是不是?喂你別動啊,老母狗過來了,不行,你在前面吧。”嘟嘟輕輕叫著,躲到了我身後。

  “知狗莫如我,放心吧,這樣的狗不會咬人。”不過我還是沒有向前走,我倆都站著,狗在老房子下面,尾巴待搖不搖的,是敵是友還很難說。兩隻小狗,毛色跟它們母親的一樣黃燦燦的,它們沒有出聲,所以屋裡人並不知道外面有客人來了,也就不會出來替我們解圍。它們挨在一起,似乎在嬉戲,完全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正因如此,我們才手足無措起來,要想走過去跟它們套一下近乎,又不敢!想直接溜進屋裡去,又怕它們突然襲擊;要想拾起棍子拍打地面,或者扔個石頭過去嚇唬它們,又太不近情理了,我們這“不速之客”突然登門造訪,卻如此不懂禮數,豈不為天下英狗所恥笑?!

  我向前走幾步,嘟嘟跟在後面走幾步,一隻小狗翹起泛白的尾巴,前腿撲在地上,輕快的嘴筒子在戲咬母親的左前腿,屁股撞倒了它的胞弟,似乎想要獨得恩寵。老母狗用嘴筒子拱了幾下頑皮的孩子,又側眼看了看我們。這時候,我們已經跑進了那所七十多平米的平房。

  就像進到自己家裡一樣,沒有人來歡迎,也沒有人跟我們打招呼。黑色的火爐上放著一個變了形的鋁盆,盆裡裝著一瓢左右的清水,還放著三個被削得白白淨淨的洋芋,盆子後面,一頭濃密的頭髮高出了盆子,那是個小姑娘的頭髮,她顯然在低頭削洋芋,她的頭髮可能剛洗過,還沒有乾,上面插著一把木質的梳子,暗紅漆已經剝落了一部分,

使木梳露出了斑駁的痕跡,倒像是一把在博物館中陳列過的千年木梳。苗族女性大都有這樣的習慣,上到六七十歲的老婦,下到六七歲的小女孩,都喜歡用木梳在頭髮上綰一個發髻。近幾年來,木質梳已經少見,綰的多是塑料梳子了,所以爐子後面這個女子頭髮的木梳尤為珍貴,當然,也確實十分耐看。由於她們家是在山坡下,屋後又有那許多茂密的樹木,所以屋裡很昏暗,不過削洋芋的女子還是很快就發現了我們,她抬起了頭。這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女,活躍、清澈的目光中透出了自信和迷茫,這是在這個年紀特有的自信與迷茫。她似乎想對我微微一笑,倒不是因為我們是客人,而是因為我們在某處見過。這使我異常激動。哦!她就是昨天我到七公裡的時候所遇到的那位漂亮女孩兒,——小圓臉,嘴上沒有塗口紅,臉上也沒有抹粉,一頭髮亮的卷發,雙眼敏捷,還帶著點羞澀。  “哎,快把袋子拿給她們看啊。”嘟嘟似乎因為我們的唐突闖入,又因為我半天還直愣愣地沒開口說話而感到尷尬起來,那確實有點尷尬,所以他趕緊催促我。

  房屋中除了這個穿蛋黃衣服的小姑娘之外,還有一位老媽媽,六十多歲,衣著乾淨,長長的花邊裙子上閃亮著銀屑和紅珠。然而,我在這裡不得不說句很不要臉的話:在這間略顯昏暗的屋裡,最吸引我的不是這位美麗的苗族小姑娘,而是這一屋子的肉香。尤其是在看到一個紅口袋裡的辣椒面之後,我就不得不用輕微的咳嗽來掩蓋咽口水的“咕嘟”聲了。

  苗族老媽媽只看了我們一眼,居然沒有說話,這使我們深感詫異。她正從一個高壓鍋裡取出被煮得松松軟軟的豬肉來,想必很燙手,她迅速將豬肉撈到砧板上,就縮回雙手到嘴邊吹了一吹,又伸去戳了一下彈性十足的熟肉。肉和骨頭之間的縫隙裡緩緩淌著濃濃的乳黃色油水,她急忙將這些半透明的油脂抹入一個小碗中,放在了鍋架上。柔柔的肥肉,黃黃的皮子,感覺只要用舌頭一舔,就能使它們分離。她的菜刀已經切下了半碗熱氣騰騰的瘦肉,這時候正在把肉和骨頭分開,肉已經煮得爛熟,撕起來毫不費力。那些細碎的瘦肉直接放在了一個大碗中,稍微大點的就放在砧板上待切。浸透了油脂的砧板是黑褐色的,卻給人一種透明的感覺,像是一塊大琥珀,中間微凹,盡管肥肉相當滑潤,放在上面也不會滑落下來。

  一張黑色的小木桌,靠近她裙子那邊的一條腿已經斷過,現在是用幾塊厚木片綁起來的,綁木片的鐵絲已經生鏽。桌下是一盆衝菜和用一個淡藍色小盆泡起來的折耳根,折耳根被摘了一半須毛,這顯然也是他們家的吃法,據說連須毛一起吃能抗疾病。但是全部留著又太難洗,耗水(我們這裡的水資源很不豐富,現在有平房和水窖好多了,可以把平房上的雨水引入水窖中保存,若在以前,也就是我們小時候,非得大老遠跑下獨槽二溝搶水不可,為此還常常引發爭端),所以很多人家都選擇摘去一半根須,留下一半吃。在折耳根和靠牆的水缸之間,則是一盆剛用漲水煮過泡起來的椿葉,灰綠灰綠的,散發著澀澀的香味。水缸的左側,也就是老婦人的後側面是個很大的鐵製鍋架,上面堆擠著乾乾淨淨的鍋碗瓢盆和蔥蒜芫荽。

  “嗯,是這樣的,”我終於開腔結束了這種略顯尷尬的小場面。老婦人提著菜刀,顯然,我們的突然闖入驚嚇了她,而我們進去之後卻又沒有立刻說明來意,說實話,我有點走神了(我沒法不走神),而嘟嘟以為我會開口,因為他在狗的面前丟了面子。其實,老婦人早就用疑問的目光盯住我們二位了,肉在砧板上冒著白氣,菜刀的刀刃上還在滴油,這使我不敢再多看她的女兒一眼。

  “嗯,嗯,是恁個嘞,你家……有這個袋子嗎?哦哦,我們是來填資料資料表的,對,填表的。”

  老婦人嘰裡呱啦對女兒說了幾句話,然後回答:“我們不曉得,我不是這家人嘞,我是親戚,不曉得。”

  原來那小姑娘不是她女兒。

  “我媽下午就回來了,你們下午再來吧,她曉得。”小姑娘微笑著對我們說,她的手依然在削洋芋,並沒有停下,這時候一個光溜溜的白洋芋悄悄滾入水盆中,清亮的水面晃著細細的紋路,洋芋在外面露出了指甲蓋大小的白肚皮。

  “嗯嗯,那好,那好,我們下午再來。嗯……下午大概什麽時候回來?”嘟嘟已經向後邁出腳步,我覺得有必要把事情搞清楚,所以又問了一句。

  “嗯……五點半左右吧,嘿,不確定。”

  “噢噢,那好,那好,那……我待會兒再來,就不留下來等她了,謝謝哈!”

  “嗯好!”

  我和嘟嘟出了門檻,既然待會兒還會再來,我覺得有些事情很有必要再問清楚點,於是探回頭去問:“你家狗會咬人不?他很怕狗。”

  “你們不要拿棍子之類的,多喚喚,也不要跑,它們不會亂咬的。”

  “噢,真是好狗,好看,又聽話。”

  於是我和嘟嘟離開了。

  “我發現你這人……廢話多,尤其是在看到美女的時候,昨天在金鍾我就發現了。說,是不是對這個苗家小姑娘有意思?嘿嘿!”嘟嘟終於忍不住說出了心裡話。

  “廢話,是建立感情的重要基石!Do you understand?當然,不能沒完沒了地說廢話,那樣會讓人心煩。適當說些廢話,不僅有助於相互了解,活躍交流的氣氛,還顯得浪漫有情調。女孩子喜歡浪漫有情調的男人。”

  “喲呵,吹牛!現在的女孩子隻喜歡有豪車有樓房有存款的男人。”

  “那是庸俗的女人,盡管她們庸俗得天經地義,但我不會喜歡。一個女人可以不認識我,但不能對浪漫無動於衷。不過說實在的老弟,好吧,你大我一輩,說實在的,世界上沒有不懂浪漫的女人,只有不會製造浪漫的男人。”

  嘟嘟大笑了起來,我們正是憑著這樣的說說笑笑,才不會覺得狹窄的山路難以攀行。

  “這是哪家?”嘟嘟問。

  “不知道,可能也是個苗族人家,但我不知道姓什麽。喂,剛才這家姑娘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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