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手帕揭開一角,耿青露出一隻眼睛瞥去大春,以及大腹便便的竇威,絡腮大胡、身形胖大如山,活生生一頭黑熊成精,後者抿著嘴唇點了點頭時,耿青揭下所謂的‘面膜’打了一個哈欠,丟給名叫蓮兒的丫鬟,拍了拍衣袍起身走去長廊。
“也對,按理這個時候該是回來了......損兵折將這麽大的‘罪過’孤該怎麽懲罰?”
跟著走在長廊的竇威愣了愣,朝大春看了一眼,兩人都摸不準這位雍王怎麽忽然要懲罰人了。
入蜀練兵可是這位雍王提出,損兵折將就歸咎在將領頭上,這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再則戰場之上哪有不死人的?
“大柱,這怕不好吧?”大春硬著頭皮插了一句,就算如他,如今對於政治、軍事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李嗣源、石敬瑭也是常廝混的,情誼肯定是有,免不了想為對方求情。
“什麽不好?雖說打死了一個王建,可孤只是讓他們練兵,沒讓他們往死裡磕。”
長廊之中,耿青龍行虎步繞過中庭,一邊說著一邊朝那邊被幾個丫鬟看護的孩子笑笑,聲音輕快叮囑‘小心玩耍。’‘記得回學堂’之類的話,便徑直走去前院,神色、語氣似乎並沒有要懲罰麾下將軍那般嚴肅。
這更讓大春兩人摸不準他到底想要做什麽了。竇威乾脆也不去想,反正跟他又沒太大乾系,快到前院時,想起一些事。
“主家,最近長安一帶綠林風氣很重,我手下人發現來了許多三山五嶽的江湖人盤踞......”
前面行走的身影緩了緩腳步,微微側過臉來,耿青目光有些奇怪,“江湖人?你話裡意思,這些人不可能無緣無故來長安.......嗯,稍後再說這件事。”
走到前院廊簷拐角,李嗣源、石敬瑭兩人已立在前院外面石階前,低首微躬,神態謙卑,看模樣便知是來請罪的。
返回長安後,五萬兵馬,拋開夏魯奇的騎軍,四萬人僅剩一萬九千,幾乎人人帶傷,其中火器營還算完整,隻傷亡了一百多人。
與蜀地前前後後總計將近十六萬軍隊對陣相比,四萬對十六萬,弄死蜀國皇帝,還能剩一萬多人撤走,已經算得上大勝了,可一旦與戰略不符,依舊是失敗的一次進攻。
兩人多少知道自己這次戰事的過錯,過來這邊時,心裡難免忐忑。
不久,兩人低垂的視線裡,金邊雕紋的步履來到視野范圍,在石階上站定,隨即又轉去門檻走了進去,傳來雍王的聲音。
“你們兩個進來吧。”
剛入中堂,耿青揮手讓竇威、大春去門外等候,順道將門扇闔上。房門‘吱嘎’輕吟聲裡,光線在門縫斷去。
亮有燭光的中堂仍有些昏黃,耿青抿了一口茶水放下,看去對面並肩而立的兩人。
“來時,我就說要‘懲罰’你倆,嗣源,你們心裡可服氣?”
石敬瑭想要說話,李嗣源快他一步,先開了口,連忙躬身拱起手:“回雍王,沒有,蜀地一戰,我與石敬瑭殺性大起,忘了此戰目的隻為練兵。”
“可我們也算殺了王建!”石敬瑭還是嚷了出來,要知道死了一個蜀國開國皇帝,對於一個剛剛興起十多年的地方朝廷的打擊,不可謂不大,論起來,功過也能相抵。
石敬瑭叫嚷了一句,看到放下茶杯的雍王面色清冷,後面的話到了嘴邊,也都吞了回去,有些不服氣偏了偏腦袋,不敢與耿青對視。
“王建那般大的歲數,就算沒有你們,他也活不了多少年。”耿青敲了敲桌面。
他發起入蜀之戰,其實還有一個事並沒有與其他人說,就連九玉都不知道。
眼下,也是時候了。
燭火搖曳,昏黃的光芒照著耿青的面容,輕柔的話語在片刻後傳來。
“此事已過,懲罰還是要的。今日起,解除你二人在王府中一切職務,然後,回北地去吧......”
李嗣源、石敬瑭猛地抬起臉來,返回北方,一直是二人與雍王的忌諱,十年來從未談及過,生怕觸怒雍王引來猜忌而被殺。
此時被耿青這般輕飄飄的說出,二人眼中露出的全是驚愕。
“雍王,這是要......”
耿青擺了擺手,讓李嗣源不要開口,聽他說完。
“蜀地一戰,除了練兵、鍛煉孤的兒子外,還有一個事,孤從未向任何人提過,那便是尋這個由頭,將你二人解除軍務,回北方。那邊要打大仗了。”
堂下,兩人對視一眼,重重抱拳。
“還請雍王明言。”
“契丹已立國一年,內部還需要整頓,皇帝也需要聲威,國庫需要充盈,怎麽辦?他們半耕半牧,需要的東西太多,只能從旁國掠取,還能給皇帝增添威望,平整內部矛盾,一舉三得的好處,契丹皇帝沒理由不打這一仗。”
耿青拿出北面傳回的書信,也有自己整理的契丹軍隊調動的時間、數量交給二人,“若讓你二人帶兵回北方,顯然不可能,李存勖以及晉地文武只會將你們視作敵人,若孤身回去,也免不了被人猜忌,唯有頂著一個被罰而落逃的名頭,李存勖那邊才能接納你們。”
蜀地一戰,耗時一年,兩邊動員、參戰的人數最高時高達二十萬,這可是實打實的事情,不可能摻假的,作戰不利損兵折將,也是有據可查,耿青要治罪更是已放出了風聲,就算李存瑁仍舊心存疑慮,可兩人孤零零逃回來,也不好將人拿下大獄,畢竟兩人曾也是李克用麾下將領和義子,朝中多有故交舊臣,礙於他們面子也會留下兩人。
到的此時,李嗣源、石敬瑭怎會還不明白耿青的用意?
“雍王放我們這樣回去,就不怕我們就此跑了?”
李嗣源從紙頁上抬起目光望去對面的雍王,此時他話裡也沒有多少顧忌了,“放虎歸山,從來都是大忌,雍王將這種事交給我與敬瑭來做,萬一我二人......”
耿青朝笑了笑,在他話語說完前,抬手打斷。
“孤信你們,這十年在長安多少知道孤為人與外界所言不同,何況契丹成了氣候,與我華夏並不利,關上門,各州節度使總是兄弟打架,契丹打過來,那就是鄰居提了刀闖入家中,欺負我們,兩者意義已經大不同了。”
他笑著說道,輕輕理了理李嗣源衣領,“天下到處亂臣賊子.......這忠臣良將還是要有人來當的。”
耿青拍拍李嗣源肩頭,看著他眼睛,笑容溫和。
“你說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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