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應下了此局對弈,周元倒也不再有那瞻前顧後之意。
他來此對弈陣棋,並不單單只是為了賺取一些靈石,而是要借此將自身精擅陣道一事顯露出去,最終引起金虛峰的長老注意,以求拜師入門,並將之後拜師之時所得弟子身份抬高一些。
一個在陣棋閣中沒有敵手的弟子,想來必會有長老垂青,且將來入門之時不會僅僅只是一入門弟子,周元所謀,至少也是登堂弟子的身份。
而借此做到入室弟子的念頭,他倒是也不敢多想,入室弟子在門中極少,身份超然,沒有大機緣斷難得之。
至於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並不是特別擔心,修道一事哪可能是一路坦途?只要未雨綢繆,曲突徙薪,未必不能在荊棘叢中趟出一條路來。
且門中世家不知何故對他已生殺意,此時若是不搏上一搏,以他的資質,又何談拜入師門,得其庇護?
兩權相害取其輕,自他踏入鬥穹峰的那刻起,心中便已是做出了選擇。
而今天與於陽這一戰,便是他揚名的良機,他此局不求以奇勝,隻為以正合。
二人落定首子之後,都是自顧自的排布自己的大陣,竟無一人欲主動出擊。
周元已是打定主意要與對方堂堂正正地一較陣力高下,也有借此考較一下自身陣道之意。
於陽則是先前見識過周元的棋路,知他不僅善用奇兵,且陣力雄渾,故而此時不免有些小心謹慎。
百子落定,二人大陣漸成卻又彼此鞭長莫及,周元只求正面交鋒,此刻所布陣法即為“太玄廣寒大陣”,只是此時以陣棋布出,僅有陣力而無法生出寒氣。
他大陣布成之後便是徐徐向前,步步為營,將前軍後陣細細勾連,力求整個陣勢之內陣力順暢如一,如此,進可攻退可守,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巍然不動。
而於陽大陣既成,見對方棋路隱隱有從正面一決勝負之意,頓時也是心中生出一口豪邁之氣,便也不再另做他想,隻如周元一般將陣勢緩緩延展向前。
又經百子,初時雙方天各一方,此時已是遙遙在望,用不了片刻便要兵戎相見。
旁觀眾人此時也是看出了雙方意圖,只是從未見過如此場面,一時盡皆嘩然。
於陽乃是入門弟子,深諳陣道,在陣法師之中赫赫有名,幾可謂無出其右,即便是一些登堂弟子,也未必敢誇口定能勝他。
旁人平時與他對弈,俱是兵行險著,以奇兵速戰,即便如此也是難求一勝,如若等他擺開陣勢,再想將其撼動,則幾乎無人可以做到。
而面前這位少年在陣道之上縱然有些天資,如此行事卻也不免有些令人唏噓。
有人暗道他是對於陽了解不多,故而未曾速戰速決;也有人歎他年輕氣盛,初出茅廬便欲與早已成名的陣法師正面叫陣,不免有些托大;更有甚者,仿似已經預料到了結局,此刻只是在此立等而已。
即便是於陽,此時也是自覺勝券在握,倒不是他輕敵,只是此前與他如此對弈之人,在他手上還未曾有過勝績。
或許是因此間議論聲頗為嘈雜,先前空無一人的閣樓之上,此刻卻有一身影現出,周元抬頭一看,便見那位張姓老者此刻正在三層之上遠眺戰局,依舊是須發散亂,憑欄而立,雙目之中隱隱有精芒閃現。
不多時,雙方陣勢已然相接,陣力湧動之下,沙盤之中霎時風雲變色,天地低昂,陣力交鋒之中,
雙方時不時有陣棋崩碎。 周元泰然自若,神色淡然,無論局中陣力如何激蕩,始終篤定如山,手中落子依然進退有序,將整個陣勢梳理得穩穩當當。
正面交鋒對於陽而言,亦是輕松寫意,他查漏補缺,維持大陣運轉,手中從容,面不改色。
陣力激鬥十數合,雙方互有折損,仍是勢均力敵,只是隨著棋子越落越多,場中黑白兩色棋子交錯,局勢卻是漸漸開始有了些許變化。
得自識海推演之功,周元每一子皆是謀定後動,所選之處自然是無可挑剔,縱然對方陣道高超,卻也不能與之相比。
一步領先,步步領先,落子越多,周元優勢愈發明顯,此時已是隱隱佔據了上風。
於陽見此不禁有些訝然,此前並未有所準備,這時落了下風,一時無法應對,隻得苦思冥想起來。
他思慮良久,忽而眼前一亮,隨後幾個回合棋子落定之後,果然生出了一番變化。
見局中生變,對方不僅將白棋竟然重新盤活,還隱隱有後發製人之相,此手在他識海之內早就推演出來,乃是最佳選擇,周元不禁讚道:“於師兄這一手甚為精妙,池魚化龍,江海景從,一飛衝天,石破天驚。”
於陽聞言哈哈一笑,道:“這幾手也是頗費心神,僥幸得之,縱然一時挽得頹勢, 卻遠不足以定下勝負。”
他心中自是明了,單單憑借這幾步棋想挫敗對方斷無可能,而且此次能悟出應對之法,不見得往後此次都能化險為夷。
對方既然隱隱有起勢之相,那絕不能就此放任不管,周元細細推演之後擇定棋路,只是三子就將對方棋勢扼住。
於陽見此已是生出一絲緊張之意,忙不迭開始補救,才將方才魚躍龍門之勢再維持住片刻,只是終究不複先前之威。
周元見此,只是微微一笑,手中再落數子,卻是步步緊逼,絲毫不給對方喘息之機。
這一局陣棋下到這時,局勢已是漸漸明朗,周元咄咄逼人,一鼓作氣,隱隱有氣吞山河之色,對方已然再難止住頹勢。
俄頃,局中白棋被周元衝垮陣勢,隻得各自為戰,又堅持了幾個回合,終是被攻破了主陣。
於陽落敗,卻未有絲毫不快,他長身而起,撫掌大笑不止,片刻才道:
“暢快,與師弟一弈,始知自身陣道之不足,周師弟除卻主陣之外,其余皆是平常陣型,卻能有如此陣力,當真是少年天才,於某佩服。”
周元見他坦然認輸,言辭之間頗為真誠,絲毫沒有因落敗而生出任何不悅之色,暗道此人心性上佳,倒是個值得深交之人。
話音未落,他立時起身一揖,正色道:
“師兄謬讚了,今日弈過此局,才知何為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此番得勝實為僥幸,若是師兄放開手腳全力與我一戰,我恐是難以招架。
師兄陣道著實精絕,師弟我才是真的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