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陳滿翠的故鄉情結

三天后的早上，陳滿翠剛起床，又接到省紀委的電話:“陳滿翠女士嗎?我是省紀委的小王啊，有些事情還要找你核實一下，請你來灝州賓館607房間好嗎?”

陳滿翠接了電話，心裡咚咚地跳，猶豫了一會兒才說話:“唔……你們等一下好嗎，我剛起床，得收拾一下吃了早餐就過去。”

“好的，不要急，我們在這裡等你。”對方客氣地說。

陳滿翠放下電話，心裡仍然很緊張，她用手按住胸口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去了怎麽說?自己全沒了主意。她於是撥通了李亞菲的手機，李亞菲與紀委打過交道，想問問她:“菲姐，剛才紀委又來電話了，要我過去，我怎麽辦呀?我好怕。”

“事情既然這樣了，他們找你，你肯定是要過去，有禍躲不脫，躲脫了不是禍。你不要怕，他們問什麽，你實事求是地講就是了，我都過來了，你那點事怕什麽呀！”

“嗯，嗯”陳滿翠猶豫著似乎拿不定主意:“鄢泉禮送的二十萬說不說啊?”

“當然說呀”李亞菲肯定地說:“你不說他會說，他不說鄢泉禮會說，你還是主動一點，對你好！”

“菲姐，”陳滿翠吞吞吐吐地說:“還有一件事，我我拿不定主意。”

“說呀，什麽事?”

“他還送了我一條項鏈，是鑽石墜子的，比較貴重。本來是邢德明送給他的，他又給了我。”

“我說呀，這樣的事你還是如實講出來好，早一點從這個臭水簍子裡脫身。不要留戀那點東西了。”

“菲姐，我聽你的。”陳滿翠放下了電話。

陳滿翠洗臉、漱口，喝了杯牛奶，坐公交車來到了灝州賓館。乘電梯到了六樓，按了607房間門鈴。

省紀委的小王開了門，“請進！請進！”，小王是一個約三十歲的女人，圓圓的臉，說話很和氣。在單人沙發上坐著一位四十多歲的男子，是省紀委的馬處長，她上一次見過面的，已經認識了。馬處長朝她點點頭，臉上掛著寬厚的笑意:“請坐，請坐！”他指了指另一張單人沙發讓著座。

陳滿翠拘謹地在沙發上坐下，接過小王遞過來的一杯水說了聲“謝謝！”

馬處長名叫馬建斌，在紀檢戰線工作多年，是一位老將。他找過的那些談過話的幹部，連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了。他熟悉官場的規矩和套路，對查處官員行賄受賄這類案件有豐富的經驗。他與人談話不帶情緒、也不指責，平心靜氣，就好象與別人談家常。有些當事人互相串供，七、八個人的證詞出奇的一致。他仍然臉帶微笑，反反覆複地問每一個細節，就是在這些細節之中就露馬腳了，要知道一個謊言要十個謊言來圓，問多了，邏輯就亂了。然後他會對涉案人員講清政策:對抗組織審查與配合組織調查是什麽樣的結果。在強大的心理攻勢面前，很多涉案人員隻得放棄抵抗，配合組織調查。因此貪腐人員一聽到他的名字就驚心怵目。

等陳滿翠喝了水，馬處長開始問話。小王拿出了紙筆，準備作記錄。

馬處長說話不緊不慢:“陳滿翠女士，上次我們已經見過面了，又打擾了，這是我的證件，還要不要再看看?”

“不看了，有什麽事你們問吧。”陳滿翠說。

馬處長溫和地點點頭:“黎達林涉及受賄，為了對他負責，也對你負責，我們有些事情必須核實。據他說有些贓款給了你，希望你把事情講清楚。不要緊張，慢慢回憶，什麽時間、什麽地點、金額是多少。

”“唉”陳滿翠長長地歎了聲:“已經到了這一步了，還有什麽好隱瞞的呢，以前年輕太不懂事了，真是後悔啊?”陳滿翠說到這裡流出了眼淚。

小王遞給她一包餐巾紙:“慢慢說，不要急。”

“其實與他有三年多了，他很少送錢和東西給我，我與他好，確實不是為了錢。”陳滿翠用紙巾擦了眼睛慢慢說道:“前年的八月十五的前一天，在公司，鄢泉禮給他一盒用禮品袋裝的月餅，鄢泉禮走後，他順手就給了我。就一盒月餅我也沒在意，也就扔在電視下面的小櫃子裡。晚上黎達林打電話問我，說鄢泉禮送的月餅拆了沒有?我說還沒有，他說你拆開看看。我拆了一看嚇了一跳，裡面不是月餅是二十萬現金。當時我就給黎達林回了電話，我剛說:那裡面不是月餅幾個字，黎達林就打斷我的話說，我知道了，你拿著吧，算我送你的小禮物吧。”

陳滿翠說完，房間裡很安靜，馬處長帶著笑容專注地看著她，小王右手無意識地轉動鋼筆杆。電視桌上的小錄音機在悄無聲息地轉動著。

馬處長又問:“你幫黎達林收過其他人送的錢嗎?”

“沒有，就這一次。”

馬處長說:“今天你也累了，就談到這裡吧，有什麽問題我們再找你。打擾你了。”

陳滿翠說:“馬處長，我向你提個要求可以嗎?”

“你說，只要合理的要求我答應。”

“你們把我的帳號都給凍結了，我還要生活呀，我希望你們給我解決。”

“好的，最遲明天就能解決。”馬處長肯定地說。

陳滿翠的帳號解凍後，她想恢復店裡的生意，給很多建築老板打了電話，老板們話說得都很客氣，但就是不來進貨。她的貨比別人的價格要貴些，原來老板們到她店進貨並不是看中她的貨，而是看中她後面的後台，如今後台倒了，老板們都很現實，注重的是利益，沒有人照顧他的生意了。陳滿翠硬撐了一個月，生意沒辦法做下去，她把幾個員工辭了。然後把存貨處理掉，公司也就關門了。

陳滿翠一個人在家裡，雖說是寬敞豪華的別墅，心情卻是非常的鬱悶和失落。她在心裡問這樣一個問題，三年多來用自己的青春換這樣一種結果值得嗎?她隻覺得這幾年所經歷的就好象是在作一個長長的夢。在一種人與我之間，情感與負氣促成的無可奈何的環境中，身不由己似乎總是被人推著走，被虛榮織就的花環來的快，去得也快。她現在只剩下孤獨和憂愁。她懷戀小時候在陳家灣的歲月，想念讀小學時候的夥伴，她們現在怎麽樣了呢?很久沒去老家了，她決定去陳家灣看看。

第二天，她開車出了灝州市，路上的汽車很多，她慢慢地駕著車，繞過了芙蓉鎮，沿著芙蓉河的水泥路往上遊方向行駛，路上有來來往往的大卡車，司機們往牛頭山送去鋼筋水泥，生活物質，從牛頭山帶回礦沙。已經看見陳家灣了，遠遠望去，象一個小鎮。她是幾年前去過了，現在又大了些，添了很多一幢幢別墅式樣的樓房。她往左轉慢慢駛進一條岔道，過了小橋，把小車停在村子前面的坪裡。

村子前面比起四年前有了很大的變化，新建了一個籃球場，砌了一口水井，從半裡路外的山腳下引來了清亮的泉水。她聽說這些都是陳元兵領頭做的，可惜他已經不在了，死得那麽慘，為什麽好人恰恰沒有好報呢?據說幕後的凶手至今還沒抓著。

球場上有幾個半大的孩子在打球，她才想起現在是暑假期間。自從在芙蓉鎮讀高中後，她就很少來村裡，小孩子們都不認識她，用好奇的眼光望著她。

井邊有幾位婦女在洗衣服，她們也抬頭望向她，她認出來了，有一位是六嬸，有一位是何芳嫂子。她向她們走去，大聲地喊了句:“六嬸，何方嫂！你們在洗衣服呀！”

“哎！哎！我們看了你好久呢，都在猜這是誰呀?原來是滿翠。”

六嬸站起來，甩了甩濕漉漉的手大聲說，“走，走，到家裡坐，平兒在家呢，你們好久沒見了。”

“立平哥從美國回來了?”滿翠一陣驚喜，確定似的問了句。

“嗯，前天來的，坐飛機到廣州，再坐火車到灝州。”

滿翠與幾位大嬸大嫂打過招呼後。來到了六嬸家裡，離家還有幾步遠，六嬸就大嬸喊:“平兒，你看誰來了！”

平兒手裡拿著書，出了門，眼睛上的眼鏡反著光，他認出了站在眼前的滿翠，笑著說:“哈哈，滿翠！樣子沒變，比以前高了，變苗條了。”

“我都已經老了，平哥還說我長高了呢。”滿翠在沙發上坐下，說。

六嬸在茶幾上放了小果盤，裡面放了些糖果，花生、豆子，給滿翠衝了杯咖啡，說道:“這是平兒從美國帶來的你嘗嘗，他說叫咖啡，我是一點都不喜歡，有一種苦味，外國人愛吃這種東西，也真怪。”

“六嬸，您都落伍了，”滿翠喝了一口說:“我們也經常喝，灝州市還有專門的咖啡屋呢，象這種好一點咖啡要一百塊錢一杯。”

“嘖嘖，現在你們這些年輕人啊，錢都不是錢了。”六嬸感歎地說“滿翠呀，中午在這裡吃飯啊，不要嫌棄嬸子坐的菜不好吃。”六嬸邊說邊進了廚房忙去了。

平兒，全稱叫陳立平，比滿翠大兩歲，滿翠念初中的時候陳立平已經考上了北方的名牌大學，後來陳立平又考上了美國的研究生，兩人就沒有再見面了。陳立平曾經是陳滿翠的偶像，讀高中的時候她做夢都想去美國讀書，可是高考成績一出來她隻上了大專的分數線，心就象掉進冰窖裡，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跨進了灝州市商業專科學校的大門。

陳立平問:“滿翠，你在哪裡工作呀?聽我媽說，你現在都做大老板了，說你在灝州開了家大公司，有自己的車，自己的別墅。大伯現在都在城裡享福了呢。”

滿翠笑著搖搖頭:“嬸子是聽了別人瞎說的，哪裡是什麽大老板。開了間小店做點小生意而已。”

“九八年我去美國的時候，芙蓉鎮到村裡的路還是條泥沙路，過河的時候還要坐你爸的船呢， 大家住的房子也是老舊的磚瓦房，你看現在，大家都住上別墅了，真是變化太大了。”

“是啊，變化是大，我們村年輕人挖礦的多，生活比以前是好了很多，不過爭的都是辛苦錢。”滿翠喝了口咖啡接著又問:“很多人都說，美國錢好賺，是真的嗎?”

陳立平說:“這話你千萬別當真，如果你有美國綠卡，工作是好找，工資也比較高，但是要拿到綠卡門檻很高，一般要博士文憑。沒有綠卡只能打黑工，那種辛苦是你們想象不到的。而且還往往受人的敲詐。”

“哦，是這樣啊”滿翠說:“可是我遇到一些從美國回來的人，說起美國，都是好得不得了。”

“是有這種人，你千萬別當真，現在去美國拿到碩士文憑來國內找工作不吃香了，回國找不到好工作，他們就說美國如何如何的好。還有些乾脆就不回來了，寧可在美國的餐館洗盤子。”

滿翠問陳立平:“這次嫂子怎麽不來呢?”陳立平說:“她呀，要上班，請不到假。”

滿翠在陳家灣兩天，去了幾個小學同學的家裡，男同學都已經結婚，有些同學的小孩都已經念初中了。有兩位女同學就嫁給陳家灣附近地小村子，很客氣地喊她到家裡吃飯。兩位女同學在家裡就是帶孩子，做飯，操持家務，沒事的時候就打麻將，看她們的樣子都發福了，微胖的身材，笑呵呵地，很幸福的樣子。

牛頭山礦離陳家灣很近，滿翠知道李亞菲和潘西安就在牛頭山首文化的礦裡做事，不過這次沒有告訴他兩自己來了陳家灣，她不想打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