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切實感受到,最近這幾天四班活躍了不少。課間休息的時候,也會有人到走廊的窗戶邊透口氣。
這樣前所未有的輕松氛圍下,她看到班長臉上的笑容也比之前多了不少。
前幾天,陳羽在鏡子後面照了半晌,然後故作神秘地說要跟她們幾個人講個大事。
說得很神秘,其實之前班裡就有人在談論了。
隔壁班的袁野突然請假了,有人說他要辦理休學,至於原因,大家都很好奇。
上午大課間休息的時候,幾人湊到一塊。
“真希望他休學,這樣都消停了,”黃雪莉恨恨地說道。
“聽說他進醫院了,好像是哪裡受傷了,”陳羽盤著手臂,半趴著身子,下巴一點一點的。
杜雲沒說話,低著頭拉扯校服拉鏈,有一段總是不大順暢。
“我去,他被誰揍了不成?”黃雪莉撫著胸口,瞪大了眼睛瞧著幾人。
“誰敢呀?他們那一大幫人,多威武霸氣呀!”陳羽說得激動,眼睛都睜大了好多。
“還威武霸氣?挺多就算橫行霸道,怎麽,你不會還羨慕他們吧?”黃雪莉不滿她的同桌把好好一個褒義詞給弄混淆了。
“誰……誰羨慕他們啊?我躲都來不及。”
“他們找你麻煩了?是不是,羽娘娘,”黃雪莉逮著個話茬就不依不饒。
陳羽下意識的先看了眼杜雲,見她正和徐琳不知在聊什麽,“別瞎說,我上哪招惹他們去。”
幾個人心情都蠻放松。
方才課堂上,班主任老羅通知她們,期中考試的時間和考場都貼在了樓下布告欄上,下課有時間都去看看。
杜雲跟著他們一道去。
布告欄在教學樓旁邊的實驗樓前,中間還隔著個圓形花壇,現在天冷,壇裡四周圍用綠色軟布結實蒙上,大概是為了防凍,遠看就像個蹩腳的蒙古包。
其實她心裡早就知道了大概。考場的順序,歷來依據的是考試成績。
杜雲的成績不算好,中等,在四人當中尤其不顯,就連一向有些浮誇的陳羽都排在她前面。
所以,她沒急著走上去,和陳羽站在外圍裡等著。
徐琳和黃雪莉先擠到了人堆裡,在前排尋摸了很久,又揮手招呼他們倆個也進來。
陳羽頭搖的厲害,他怕擠。還說一堆人能擠成個一個,頭挨著頭,吸口氣都是別人吐出來的,想想就惡心。
“羽娘娘,你一男的好意思等著現成的?”
“我就說等人少了再來,你不聽,或者放學了再來嘛,那會就沒有這麽多人了吧。”
“後天就考試了,誰還有時間再跑來一趟,你說得倒挺輕巧。”黃雪莉不平,
徐琳沒看他倆,轉過頭對杜雲,“你是第四考場,座位號是12”
“那我呢?”陳羽在一旁急切問道。
哪知黃雪莉一把拽過徐琳胳膊,拖著她大步朝前走了,連頭都沒回一下。
“大黃梨,你至於嗎?真是的”陳羽氣得踮著腳,他嗓門不亮,甚至有些柔軟,這樣聽上去就不免讓旁人側目。
“走吧,”杜雲想拉他。
“我進去看看去,”陳羽擔心她這個同桌壓根就沒管他。
只是人一直在外圍打轉,他試著找個缺口鑽進去,可這會功夫,誰都不會顧及別人的。
“我去吧,你在這等會,”杜雲安妮衣兜裡摸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對他說。
陳羽這回沒再推辭。
杜雲艱難擠了進去後,那幾張寬大的白紙像白熾燈一樣照得人眼花。
她知道陳羽的成績,奔著大概的位置尋找,結果很快找到了,暗暗記下了他的座位號。
時間還夠,索性她又看了幾眼,旁邊的人始終來回推擠,密密匝匝的沒有絲空隙。
她倆手扒著別人的手臂,能感受到他們的呼吸動作,一下一下的推著她。
杜雲往後找,從上面的一欄人名往下,突然就看到了一個意外的人。
是袁野,排在第157位,同樣的,也是第四考場。
離她僅有……七個人,她默默數了數。
杜雲盯著看了會兒,黑黑的兩個小字,他的名字筆劃纏繞的緊,尤其是那個野字,似乎帶著股魔力。
盯得久了,像是那幾個印刷小字能跳動一樣。
原來他的成績不算糟糕,她心想,甚至比她的還要好。
陳羽在後面開始小聲喊她。
她聽到了,可並不急著走。
又往那名字後看了看。
杜雲猜想這人極有可能是不會來參加考試了。
她想了想那天發生的事情,他的表情和翻牆下來後的動作,這些都串聯起來,杜雲依然沒有想通。
周三下午放學後,班主任老羅進來之後,叫了幾個班委聚在一起,隨後就急匆匆走了。
班長站上講台,示意大家安靜。
“一會留幾個人布置下考場,剩下的人都先去吃飯吧。”
“自願啊,盡量是男生,一會咱們還得抬桌子什麽的,”
底下有幾個人舉了手,不多,更多的人都在埋頭看書。
杜雲高一的時候曾跟著一起做過,十幾個人忙活挺久才弄完。
眼下僅僅是五六個人。
杜雲沒舉手,她想一會就留下來幫忙,最晚的一班車是八點,來得及的。
張文林也沒想到杜雲會留下來,她是走讀生,換作平時,這樣的活就更不可能要求她乾。
“杜雲,你走吧,我們馬上就可以了,快回去吧!”
幾個人裡只有她一個女生,張文林有些過意不去。
杜雲正在把桌子扳正以使其成直線,聽到張文林這樣說,略有些局促,手指扭在一起,“沒事,我也能乾一些的,”
“班長,一會就讓她貼座位號得了,那活輕松,”有個男生大咧咧地嚷嚷著。
張文林又看了眼杜雲,想了會,“行吧,杜雲你注意些,別碰到手,那個李健,你們把中間這溜桌椅放到後面來。”
幾個男生聽了,紛紛開始行動起來。
最後,張文林見天色太晚了,擔心她的安全,硬扯著她才讓她離開。
杜雲那天晚上是一路小跑才趕上最後的公交車。
周四早上,周秀芳起了個大早,她先去叫醒了雲雲,接著忙做早飯。
今天是杜雲的期中考,上午科目是數學和歷史。
周秀芳當了幾十年的小學教師,雖說現在退休了,可碰到考試這麽重大的日子,她總會習慣性的忙碌起來。
交代完雲雲備好文具,又親自把她送出家門,臨了還不忘叮囑孫女幾句。
杜雲覺得此刻走在馬路上,她的書包都比平日沉了不少。
進了教學樓,杜雲直接去了考場。
人幾乎都到了,她在前門口看了眼桌號,走到了後面,在第二排中間的位置坐下。
斜後面的桌椅,是空的。
杜雲翻開文具袋,把工具擺好,又把書包放到了後面的桌凳上。
監考老師一前一後進來了後,教室裡逐漸安靜下來,大家都在等待。
袁野走進來時,杜雲正低頭換筆芯,等到她再抬頭時,有個人正沿著過道慢悠悠地朝後走。
他上身套了件棕色的棉衣,拉鏈敞開的,頭髮看出來打理過,似乎短了些,但發式也更新潮了。
杜雲覺得他可能一早就看見了自己,撞見她的眼神時,絲毫不躲閃。
他的出現沒搞出什麽大動靜,很多人都只是瞧了他一會,再沒有其他了。
七天。杜雲想,他隻消失了七天,遠遠不是什麽休學。
袁野在頭天就知道了考場號,張霆打電話告訴他時,他正躺在床上玩手機。
簡單聊了幾句,袁野不願再多說,他這幾天光躺著不動,心情煩躁極了。
索性要掛了電話,誰知對面的人忙喊住了他。
“我說野子,你搞定沒有?”
“搞定什麽?”
“那個女的呀?不是,你怎了?不就摔了腿嗎,又不是腦子,你丫怎了?”
“你他媽該滾哪滾哪去,”
“沒搞定?不能夠呀。”
對面還是不吭聲,張霆心想這是裝呢,還是真不想說,“考試你來不?”
“不去,”回答的挺乾脆。
“行吧,不來也對,省得你到時候鬧心”
“怎麽”
“呵呵,那女的跟你一個考場,還挨得挺近乎的,哎,我說你倆這緣分吧,真不一般的……”
袁野摁斷了電話。
他甩開手機,向後靠在床頭上,又嫌不舒服,拿了個靠枕墊在後面。
想到了杜雲那張臉,一張沒什麽表情的臉。
和那件綠羽絨服,在昏暗的夜色下,看得久了,就像是棵生長很久的野樹,它招搖浮動,在空中肆意伸展。
袁野記得那晚的冷風,穿過她的身體,又在他的耳邊呼嘯而去。
進了考場的袁野,一眼就看見了杜雲,不知道為什麽,竟然那麽熟悉。
他不知道她正低著頭在幹嘛,她似乎做什麽都很認真。
左腳還有些泛疼,每走一步都要提醒他一次。
他盡量走得慢些,不過因為舉止有改不了的輕浮,做什麽都是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杜雲看他慢悠悠地走到了後面,坐下來。
她用眼的余光看他。最初坐下後,伸出手指在桌面蹭了幾下,又看了一眼手指,呆了會,才從棉衣口袋裡掏出幾支筆,擺在了桌子上。
除此之外,連張白紙都沒有。
第一門科目就是數學,杜雲想不出他會拿什麽東西演算。
後來,卷子發下來之後,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在抄寫,杜雲開始聽見他的聲音。
“喂,借我張紙,”那人捅了下前面的女生。
女生大概也沒想到,看了眼講台,才從自己的一遝紙裡抽出遞給了他。
隨後,他又跟別人借來了修正帶,尺子和三角板。
結束鈴聲響過後,兩位監考老師從首尾兩頭開始收卷,命令所以呆在座位上。
杜雲這會才停筆,她其實尚未做完,最後一道題有些難度,嘗試了很多解題思路都沒有成功。
老師走後,屋裡立馬熱鬧了很多。
互相認識的開始湊在一堆討論,更多的人在座位間走動。
杜雲腦袋裡還在想著剛才的那道題,呆坐在那裡。
杜雲動了下身,從左側的過道繞到後面,拿回了書包,這會還有些時間,可以複習下歷史。
有個人在後門突然嚷了一聲,很多人都看了過來。
杜雲也掃了一眼,那人大咧咧地走了進來,是張霆。
“哎呦,您還真來了?”張霆和薛輝從樓上一起下來,想來看看他。
張霆進來後,後面的薛輝和韓冬也跟著往裡走,最後面可能還有個人影,她沒再看,
四個人從後門陸續走進來,瞬間把整個過道填滿了。
袁野靠著牆,抬頭跟他們說上幾句,大部分是聽他們在跟前鬧騰
幾個人磨在一處,說些說話聲也沒有顧及。
杜雲早覺察到,似乎打他們進來後,屋裡其他人的聲音就小了去了。
“哎,我說下門是啥呀?”陳春河擠在幾人中間,他塊頭大,說話也衝。
他們中似乎只有薛輝是理科班。
“歷史,你丫昨個不是看了嗎!”聽這聲音是張霆。
“哦哦,那還用準備啥東西不?”
“帶上你腦袋就行”薛輝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瞪著他。
“對對,春河啊春河,咱有腦袋就行了,”說完,連著乾笑幾聲,還動手拍拍他後背。
陳春河也不惱,傻憨憨的跟著一起樂。
韓冬靠坐在袁野的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這時候才插話,“你腳受得住嗎?”
“沒事,早好了,”袁野聲音低,眼睛在韓冬的倆腿掃了一下,坐直了上身。
“不是,野子,你怎麽出了校門就摔了呢?”陳春河腦子裡想什麽就說出來了。
韓冬沒吭聲,晃著頭掃聽四周,斜對面的人坐得筆直順溜,打背後看就是個安靜的普通女生。
“怎了?我摔了,你還得給我嚷嚷得滿世界都知道唄?”
陳春河倆手趕緊捂著嘴,一臉驚恐的看著他,旁邊倆人沒接茬。
張霆裝作很生氣的樣子,上腿就踹陳春河的屁股,“你丫欠抽吧,麻利滾蛋吧!”
陳春河一邊向後退,眼睛盯著袁野,還得護著自己個的屁股蛋,躲著對面來的腳,他一個人都不夠忙活的。
有的女生偷瞄了好幾眼,終於沒忍住,笑出了聲。
張霆沒用幾下子,陳春河已經退到了後門那裡,大概是真怕了,半邊身子往裡探。
估摸時間差不多了,韓冬站起了身,朝袁野看了一眼,“先走了,”
幾個人又像來時那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