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不敢看林媽媽的眼睛，更不敢不去拿病歷。他垂頭喪氣的假裝從病房出來去護士站拿病歷，正巧那天晚上是新月值班，新月正在護士站和兩個護士交待著什麽。小林走過去就把拿病歷的事情跟新月說了。新月說，算了，小林，你跟阿姨說實話吧，像她這樣的知識分子早晚得知道自己的病情。小林說，我怕我媽承受不了。新月說，承受不了就承受不了，這都是緣分，沒人會埋怨你。等一下我跟你一塊去。說完，新月和兩個護士嘀咕了兩句就和小林一起回到了病房。

　　林媽媽一看病歷沒有拿來，還領來了新月，就滿臉不高興。新月就陪著笑臉說，老領導，有什麽指示嗎?林媽媽黑著個臉說，我能有什麽指示，我就是想知道我到底得的是什麽病。老三什麽也不跟我說。新月說，老領導，您這病確實有點重，林主任他不願意告訴您，他是怕您承受不了，他是為您考慮、為您好。

　　林媽媽說，我知道，我跟你們說吧，我才沒有那麽嬌氣，那年唐山大地震，我們去支援唐山，到處都是死人，那個味叫一個難聞，四十多天啊，我們不一樣挺過來了。你們才見過幾個死人。說吧，到底是什麽病，就是癌症吧，看你們這難為勁，我替你們說了吧。

　　新月點了點頭。

　　林媽媽還是楞了一下，她看了看窗外，扭過頭來，歎了口氣說，癌症就癌症吧，不能手術了，對吧?

　　新月又點了點頭。

　　林媽媽說，還能活多長時間?

　　新月說，阿姨，這個說不好，也許一兩年，也許一兩個月，這個要看病情發展。您現在的症狀其實主要不是癌症引起的，主要是肺纖維化引起的，而且一般情況下，氣喘的會越來越難受。我們能采取的措施就是想辦法減緩這種症狀。

　　新月終究還是沒敢把病情全部告訴林媽媽，其實她非常清楚，林媽媽的症狀是隨時都有可能死人的。

　　新月交待完，林媽媽就說要靜一下，讓小林和新月都先出去一下。小林不太放心就虛掩了房門，在門口站著，耳朵仔細聽著屋裡的動靜，順便在微信群裡告訴了大家林媽媽已經大概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過了一會兒，小林輕手輕腳地走進了病房，見林媽媽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小林輕輕地問，媽，你沒事吧。林媽媽說，沒事，就是想睡又睡不著，你讓新月給我開兩片藥吧。小林趕緊答應著，出去找新月開藥去了。

　　等藥拿回來，小林給媽媽倒了水，伺候著媽媽吃了藥，然後用熱毛巾給媽媽擦了擦手和臉，關了頂燈，留著床頭燈，坐在床邊，邊看著手機，邊看著媽媽，等媽媽睡著了，小林就出了病房，在走廊裡來回溜達。不知不覺，小林就走到副主任辦公室，小林就敲了敲門，正巧新月在屋裡。

　　小林推門進林屋，新月正在看書，看見小林進來，新月笑著說，阿姨沒事吧?睡了，小林回答到。小林從口袋裡拿出煙，又覺得不合適就放回去了。新月說，別抽煙了，在呼吸科抽煙，你這不是批評我們宣傳教育沒做好嗎?喝點水吧。新月給小林倒了水，輕輕地放在小林的前面，然後去門口的穿衣鏡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頭髮，坐在了小林的對面。小林最近特別發怵見到胡月，因為每次見到胡月，胡月都要找各種理由讓林媽媽走，不是轉院吧，就是轉腫瘤內科吧，甚至轉中醫科吧，搞得小林每次都非常難受。小林就把這事給新月說了。新月說，你別怪她，主任還是非常認真的，

就是膽子小了點，工作壓力大。另外，主任的父親去年肺癌去世了。　　哦，小林有點意外，他不知道胡月的父親去年去世的消息。

　　剛開始老爺子也是住在咱們科，後來病情厲害了，就轉到ICU(重症監護室)了，在ICU呆了二十多天，全身插滿了各種管子，堅持了那麽長時間，一句話也沒有留下，最後還是走了。所以現在主任最不願意接癌症病人。

　　小林這回明白了。

　　新月輕輕地說，這樣的病號到臨終期都非常痛苦，有的甚至出現煩躁，罵人，有的就昏迷了，到監護室插上氣管插管用上鎮靜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小林聽的後脖子有點發涼。

　　回到病房，林媽媽還在睡著。小林感覺不太放心，就把床邊的椅子往床尾挪了挪，坐在椅子上守著母親，不知不覺睡著了。睡夢中，小林夢到了新月，新月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深情地望著他，要動手來解他的衣服，他半推半就地掙扎著，新月白皙的雙手溫柔地撫摸著他，像母親，又像是情人，最後新月竟然要摸他的下面，小林急得就要推新月，一推把自己推醒了。小林迷迷糊糊地沒有睜眼睛，鼻子似乎聞到了女人特有的體香，小林想醒過來，可是心裡似乎有點不樂意。小林用力睜了一下眼睛，才發現自己趴在床邊睡著了，身上搭了一件紫色的長款羽絨服，才知道半夜新月來過。這時候，天已經微微發亮了，按說該起床了，可是這羽絨服帶來的香味是那麽誘惑人，再咪五分鍾，哪怕一分鍾也好。

　　老三，你去床上睡會兒吧，剛才你喊什麽呢?林媽媽這時候醒了，心疼地看著小林說。

　　小林徹底醒了過來，他假裝還沒醒，晃晃悠悠走到旁邊的床上假裝睡了一會兒，身上依然搭著那件羽絨服。小林又躺了一會兒，想了想那個夢，不覺心中有些慚愧，翻騰了幾個身，睡意全無就起床了。小林把羽絨服疊整齊放在了一邊，去衛生間打了水，給媽媽洗漱起來。

　　新月敲門進來的時候，小林正給林媽媽擦臉，聽到有人敲門，小林頭也沒回地說，進來。新月梳洗整齊地走了進來，到底是上了一晚上夜班，人看上去不是特別精神。小林的毛巾剛剛給林媽媽擦臉，小林的電話就響了，新月就說，你先接電話，我來。說著，新月就接過了毛巾，給林媽媽擦洗起來，林媽媽急忙說，怎麽能讓你乾呢?等一會兒讓老三乾。新月笑著說，阿姨，沒事，你還跟我客氣什麽呀，我和林主任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的媽媽就是我的媽媽。說著，新月把毛巾在臉盆裡涮洗了一下，又給林媽媽擦洗了一遍，順手又擦了擦雙手。新月擦洗完，小林的電話也打完了。小林就要去倒水，新月又跟林媽媽說了幾句貼己的話，拿了羽絨服跟著小林往外走。

　　新月輕聲細語地對小林說，昨天晚上我過來查房，看見你睡著了，就拿了件羽絨服給你披上了。現在晚上還有點涼，你注意點，別凍病了。小林說，謝謝啊，昨天晚上我怕媽媽情緒有波動，所以就在床邊守著，沒想到睡著了。你吃飯沒有?一會兒我去食堂買飯，給你捎回來。新月噘著嘴用誇張的口氣說，這回我可得多吃點，你不怕我把你吃窮嗎?說完，自己咯咯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