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娟依次給幾個董事會成員案頭前的水杯子上添上水,回身推門離開了會議室。
唐曉嵐環顧幾個新上任的董事,笑了笑,擺擺手道:“各位董事,今天,開過了一屆一次董事會,我們的康橋實業公司就算是真正開始搭台子唱大戲了——這出戲能不能唱好、會不會唱出彩,就看我們在座的各位了。公司開始運轉之後,就由駱總帶領經營班子開展工作,我們這些非經營班子成員的董事,能做的就是盡力支持駱總的工作,只有各盡所能才能各取所需,我希望大家能明白這個道理。下面,駱總,你談談具體工作吧。”
唐曉嵐望向了駱志遠。
駱志遠也笑笑,“趁著今天的董事會上,各位董事都在,我還是先把近期必須要開展的幾項工作向董事會匯報一下。”
“第一,按照重組方案和原定計劃,公司必須要在兩個月之內完成與俄國拉達汽車製造廠的易貨貿易項目。這是公司能否打贏首仗、獲得第一批現金流的關鍵,成敗在此一舉。所以,我決定親自去莫斯科。這個項目是我跟俄國人談的,還涉及俄方方方面面的關系渠道,我要提前半個月趕去莫斯科。至於家裡這邊,我建議由唐董親自組織貨源,務必要保證萬無一失。”
駱志遠轉頭望著唐曉嵐,唐曉嵐嘴角一挑,點點頭,“好。我來組織。”
貨源的組織是這一次易貨貿易能否成功的關鍵因素,由別人來運作,駱志遠不放心。
不僅他不放心,唐曉嵐也難以真正撒手不管。雖然唐曉嵐很想與駱志遠一起去莫斯科,但事有大小輕重緩急,她這個董事長就目前而言,還是要在家裡統攬全局坐鎮指揮的。
獨立董事、輕紡局的副局長甘英霞一直都保持著沉默,對於公司的事務她不方便參與管理,今天的會議她無非就是出席一下、按照程序舉舉手表表決,真正的公司決策,她能避諱的還是要避諱的。這樣,對誰都好。如果她插手過甚,顯然會引起唐曉嵐和駱志遠的排斥、反彈,反而讓自己更別扭,不如抽身出來,只要不涉及國有資產的流失,她又何苦跟企業的人鬧紅臉呢。
但甘英霞聽了駱志遠的話卻突然開口笑道:“駱總啊,你一個人去莫斯科跟俄國人談項目,能忙得過來嗎?要不然,我跟你跑一趟,給你打打下手?”
甘英霞試探著問了一句。
駱志遠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這甘英霞無非是想趁機公款出國——幫自己忙、給自己打下手是假,出國娛樂消遣一趟才是真的。
他沉吟了一下,甘英霞是輕紡局的副局長,代表著輕紡局乃至市政府的顏面,該尊重的還是要尊重的;更重要的是,甘英霞老公是市交通局的副局長,公司正在著手注冊組建出租汽車運營公司,爭取市交通局的批文,這個時候,顯然是不宜得罪甘英霞的。
甘英霞或者給公司幫不了什麽忙,但絕對可以壞公司的事兒。
駱志遠飛速地側首與唐曉嵐交換了一個眼神,見唐曉嵐沒有反對,便笑著回道:“我哪裡敢讓甘局給我打下手喲,這樣吧,甘局如果有時間,咱們就一起過去,有些問題,還需要甘局幫我把把關!不過,甘局啊,這老毛子可不好打交道,賊滑賊滑的喲!”
駱志遠這話說得極其漂亮,兼顧了甘英霞的面子。
甘英霞大為歡喜、很是受用,喜笑顏開道:“駱總太客氣了,我現在也算是公司的人,為公司出點力也是應該的!好啊,就這麽定了,什麽時候走,你給我一個大體的時間,我好跟局黨委和組織部請假,順便也辦辦出國的手續。”
甘英霞來康橋公司擔任董事,名義上是代表市裡監管國資,但個人也還是要撈點好處的。受政策和制度規定,她不能明著從公司拿工資報酬,但作為公司董事,一年下來,隱形收入是少不了的。
只有結成利益共同體,甘英霞這個獨立董事才能站在公司的立場上說話,否則,讓甘英霞進來,就只能成為一塊阻礙公司發展的絆腳石。駱志遠也好,唐曉嵐也罷,乃至韓大軍和夏侯明禮,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既然甘英霞要跟隨,駱志遠索性就又提出讓林美娟隨行。他個人前往當然成本最低,但既然是公司行為組團前往,多一個甘英霞純屬累贅,不如讓林美娟一起去,也好發揮林美娟所長處理一些雜務。
“好吧,就讓林總跟過去協助駱總和甘局長跟老毛子談判。”唐曉嵐想了想,也就點頭同意,“老韓,夏侯書記,你們的意見呢?”
“那敢情好,讓駱總一個人去操辦這麽大的業務,也實在是太辛苦了。”唐曉嵐只是客氣問一聲,韓大軍和夏侯明禮當然也不會反對。
“這樣,春節前我們的貨源一定要組織到位,辦妥所有手續、通過鐵路運到邊境,等待發貨。因為是跨國貿易,各種手續繁雜,我們要提前下手,由專人負責,韓總,你來牽頭吧。”駱志遠望了韓大軍一眼,韓大軍曾經是國有企業的一把手,經驗豐富、人脈資源充足,如果連這點事情都搞不定,他乾脆找塊豆腐自己一頭撞死算求。
韓大軍嚴肅地點點頭,“沒問題。不過,有些需要政府這邊跑手續的,還請甘局幫幫忙喲。”
甘英霞大包大攬地微笑,“市領導有言在先,全力保障、一路綠燈,老韓你大可放心。如果真有誰不長眼,你來找我!”
甘英霞說的倒也不是虛話。暗裡,有市委書記鄧寧臨的支持推動,新任的市長勞力前兩天也在市長辦公會上有過明確的表態;而明裡,分管副市長常書欣具體抓這個資產重組的項目,要求市政府所屬部門全力配合。
市政府已經將康橋公司對兩家國有毛紡廠的資產重組列為明年的全市重點項目之一,在這個節骨眼上,誰也不敢跟市領導唱反調。
夏侯明禮笑了,“唐董,駱總,放心就是,常市長親自抓我們這個項目,哪個市直部門敢不瞪起眼睛來?”
“好,甘局,林總,我們春節前出發,力爭在明年三月份之前完成這次貿易。”駱志遠朗聲一笑,“不過,我們三個可是要在莫斯科過春節了,你們可是要做好思想準備。”
甘英霞矜持地笑著:“正如駱總所言,這次易貨貿易關系著公司今後能不能打開局面,我們肩上的擔子很重喲!不要說在國外過春節,就是在國外呆上一年半載的,再辛苦也沒有啥!”
林美娟嘴角一抽,暗暗掃了甘英霞一眼心裡暗暗鄙夷道:辛苦個屁!你跟出去能幹啥?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其實不就是想要趁機出國旅遊嘛!
但林美娟此刻身份提升,心態也變了,她也就是在心裡腹誹兩句,絕不能說到當面,得罪甘英霞,給唐曉嵐和駱志遠添亂。如果連這點情緒都控制不住,她這個董事兼財務總監也乾不長。事前,駱志遠已經跟她有過一次很嚴肅的談話,不無警告。
林美娟也輕輕道:“駱總,我這邊也沒問題,我把孩子送到我媽那裡就是。”
駱志遠眼角的余光從林美娟清秀而執著的面孔上掠過,心裡暗暗點頭。林美娟是一個人才,堪稱財務運作的高手,如果她能控制住自己的“個性”,真正成熟起來,今後不難獨擋一面。
駱志遠這邊開董事會的時候,駱破虜帶著忐忑不安的妻子穆青正在趕去駱家別墅面見駱老的路上, 開車的是駱朝陽。
夫妻倆昨天下午抵京,當晚安頓好,與駱朝陽夫妻碰頭吃了一個飯。飯桌上,駱朝陽提及駱老專門囑咐他轉告駱破虜,讓他明天上午帶穆青去駱家一趟。
穆青是駱破虜的妻子,雖然之前不被承認、從未登門,既然如今駱老回心轉意、同意讓駱破虜回歸家族,那麽,穆青登門拜見就成了應有的題中之義。
穆青微微有些緊張,畢竟駱家是京城世家,駱老又是曾經執掌大國權柄的開國元勳。對於穆青這種出身的女子來說,駱家和駱老絕對是高不可攀的無上存在。
察覺到妻子的緊張茫然情緒,駱破虜緊緊地握起穆青的手來捏了捏,向她投過安心的一瞥。今天不僅是穆青登門拜見駱老,駱家的全部人都要出現與穆青碰面,駱破虜早已拿定了主意,倘若駱家人對穆青不待見,那他絕不會讓妻子委曲求全。
駱朝陽將車速放緩,慢慢駛入了駱家別墅所在的京郊這個高檔生活區。駱朝陽有意將車停在了小區的公共停車場上,而沒有直接駛入駱家別墅,目的就是給駱破虜夫妻一個調整情緒和心態的時間、過程。
“破虜,弟妹,下車吧。”駱朝陽打開車門,率先下了車。
穆青遲疑著,被丈夫牽著手也下了車。
“走吧。”駱破虜從後備箱裡取出夫妻倆早已準備好的見面禮,緊了緊妻子的手,抬步行去,穆青咬了咬牙,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