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業領著兩個形象稍好的潑皮，踏進興寧坊地界。

　　什麽叫形象稍好的潑皮?能把褲子穿明白，不露著胸口，就算是形象好了。

　　張業畢竟是個讀書人。雖沒了秀才功名，但也一直對自己嚴格要求。出門在外時，潑皮不得稱自己為“頭兒”，而是要稱自己為“公子”。

　　楊念宅中。

　　王麻正與興寧坊的潑皮打諢耍著牌九，自從楊念等人在興寧坊立住腳，王麻等人的“據點”也變成了楊念家的宅院。

　　見到阿玉要叫“三嫂”，管小寶叫“寶少爺”。

　　今日王麻運氣不怎麽好，連番連輸，已輸去了八十文大子。

　　每百文銅錢可當一錢銀子，千文可當一兩。

　　他正煩躁，冷不丁抬頭一瞥，這下，王麻是真的麻了。

　　“二爺——！”

　　楊念正在屋中逗弄著小寶，沈三和阿玉在廂房又不知膩歪著什麽。

　　王麻嗓門奇大，楊念一哆嗦，推開門怒回:“又怎麽了?！”

　　王麻也不答話，眼神不斷暗示般指向身旁。

　　院中站著一極其俊美的年輕人，笑吟吟的看著他。

　　此人倒看起來頗為文質，楊念心生好奇，抱拳行禮問道:“閣下是?”

　　張業折扇一打，微微點頭道:“不才，德安坊張業。”

　　不才並不是說自己沒有才能的意思。大夏儒士提倡謙卑，若是說自己不才，那就是認為自己有真才實學，才能在對方之上。

　　足以看出張業有些傲物。

　　這蓮花會前幾日才與楊念他們發生了衝突，今日張業就親自登門，且隻帶兩員隨行，也是有膽子在身上的。

　　對方有禮，自己也不能失了禮節。

　　楊念側身道:“不知張……先生來此為何，且進屋稍坐吧。”

　　他本想稱張會長，但大夏真的有會長這個稱呼嗎?若是張幫主，聽起來又有些草莽氣。一時間找不到別的稱呼，只能先稱為先生。

　　張業眉梢一動，語氣略帶細微喜顫，道:“不敢當先生之名。”

　　將張業邀請進入堂屋，讓王麻幾人帶著“寶少爺”出去玩耍。

　　兩人落座。

　　楊念先開口發問道:“張先生是來討說法的?”

　　張業搖頭:“非也。”

　　“那張先生是來……?”

　　張業打量著楊念，見他樣貌精致，身上毫無痞子氣質，也多生了幾分好感。

　　說道:“這幾日一直聽說興寧坊楊念的大名，不才新生好奇，故來拜見。”

　　楊念客套說:“不曾想張先生是這般有禮之人，之前所為倒真是冒犯了。”

　　人家熱著臉來貼，自己也沒有不給面子的理由。

　　“足下言重了，今日一觀足下，方知齊州城內又出一英雄人物。”

　　楊念嘴角抽動，說道:“在下不過討口飯吃，能算上什麽英雄。張先生也別客套了，想必來此必定有話要與楊某說吧?”

　　“不才觀足下言行，也是讀過書的人?”

　　“雜七雜八看過一些。”

　　張業好感更甚，笑道:“既然如此，足下可知這齊州城中，與你我一般行當的可有幾方勢力?”

　　“隻知有一丐頭，勢力最大。”

　　“不錯，那群乞子佔十余坊，又背靠判司。但除他之外，尚有南城鄧貴、趙興，手下打手不下五十，實力也在你我之上。”

　　楊念道:“閣下與我說這些，又是什麽意思?”

　　張業回道:“我也不想與足下交惡，德安坊與興寧坊相鬥，只會兩敗俱傷。到時候讓其他人抓住機會，豈不是給他人做了嫁衣?”

　　楊念笑說:“所以閣下的意思是我們以後就此講和?”

　　“足下所言對了一半。”張業說:“依不才看來，不如我們兩坊強強聯手，依足下勇武，在下才智，也未免不能與那鄧貴一爭。”

　　這張業還真是自信，不過是一群地痞搶地盤的醃臢事，在他口中說出竟有逐鹿之感。

　　“若是照你所說，兩方合並，那以後誰才能做這話事人?”楊念冷笑。

　　“足下覺得呢?”

　　“你可聽說過，寧做雞頭不做鳳尾?我若是不同意，你也不能再在我興寧坊撈著什麽便宜。”

　　張業撫了撫鬢角，笑說:“打打殺殺也非讀書人所為，若是足下同意，不才願退居幕後，做些出謀劃策的差事。”

　　話音剛落，不止是張業帶來的兩人，楊念也是愣住。

　　“張先生，你這……”楊念不知如何評價，張業這是來找自己做慈善來了?

　　蓮花會會眾近二十人，怎麽看優勢都比興寧坊大的多。真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這該不會是有詐吧?

　　但楊念又想不出張業的話裡有哪個字眼可做文章的。

　　“按理說要是這樣我是不該拒絕的……”楊念猶豫，他自小就知道佔便宜要吃大虧。

　　沈三適時持刀推門而入，王麻已與他說了張業來此的消息。 沈三滿臉寒怒，方一進門，卻看到二哥與張業和氣商談，先是一怔，隨後怒氣消了一大半。

　　“二哥。”沈三走到楊念身邊，低聲問道:“這廝是來幹嘛的?”

　　“說是要將蓮花會與我們合並。”

　　“好小子，若想吞了我們興寧坊，先與我們拚上幾回合再說！”沈三不等聽完楊念的話，持刀指向張業。

　　蓮花會潑皮又想上前護住頭領，又怕挨上沈三的刀子，一時間卻不知該怎麽辦了。

　　楊念拉住沈三，說:“別衝動，他說合並後由我們做主。”

　　“啥?”沈三張大嘴巴，很快反應過來露出一張笑臉，看傻子一般望向張業道:“張兄弟，這話一出可是不能反悔的。”

　　沈三變臉倒是很快，張業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你不是蓮花會的頭兒嗎，什麽時候成君子了?”沈三問道。

　　張業撫額，楊念則是將沈三拉回身邊，低聲說道:“老三，這世界上哪有平白無故的好事。”

　　他又不覺得自己像某位草鞋販子一般魅力值加滿，往那一坐就有人前赴後繼為他賣命。

　　沈三猶豫，說:“真的假的咱不如先去看了再說?”

　　楊念一尋思，確實如此。帶上王麻等人，倘若真有陷阱，憑沈三的身手，幾人應當也能平安脫身。

　　隨後，眾人出門喚上王麻，留一潑皮守著小寶和阿玉。

　　一行人浩浩蕩蕩朝德安坊走去，沿途商鋪掌櫃皆悄然探頭窺視。

　　蒼穹之上，陽光分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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