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真的動了?”

　　領頭人壯著膽子往那些個被丟的七零八落的死屍那邊走。

　　“我確定！他抓我了！”

　　“你們呢?”

　　其他人倒是支支吾吾:“我們沒有，聽見袖子喊，我們就也跟著…”

　　“是啊，是啊，袖子這麽喊，我們也害怕。”

　　領頭人比朱旭冷靜些，這些都是從河裡撈上來的，絕無生還的可能。

　　領頭人禦氣護身，走向袖子說的有問題的死屍，狠下心來，提起這死屍。死屍有了動作，不，不是死屍動了，是他身體裡有什麽東西動了，肚子裡一陣異動。

　　領頭人不敢用蠻力，雙手虛合，禦氣牢牢鎖住。那詭異的東西小小的掙扎了個不停。

　　“你們吃什麽奇怪的東西了沒有?”

　　朱旭趕忙詢問，衝著所有人問，但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二妮，這丫頭應該能好好回話。

　　“沒有飯吃，只有每天吃一個黑黑的，團團的東西。”

　　朱旭心中焦躁不安，他害怕，他太害怕了。萬一這些孩子肚子裡都有蠱，萬一隨時有可能爆發，萬一現在就爆發…

　　“不管了！大人！用火！用火把這些屍體燒了！趕緊帶這些孩子回京！我去安排人驅蠱。”

　　朱旭說著劃破自己的手臂，讓二妮喝了一點自己的血。朱旭的身體比一般人特殊些，能有些獨特的法子保護別人。他以前一直把什麽“不患寡而患不均”掛在嘴邊，如果叫他侃侃而談，這種境況，寧可所有人一起蠱發身亡，他也不願意去救少數幾人。可真到這個時候，什麽道理什麽上位都拋到腦後了，他不是神，他只是個普通人，一個孩子。他沒法置之不理。

　　天底下所謂驅蠱大多都是騙子，但這蠱蟲可是實實在在的在動啊！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楚國也有門路。趕緊快馬回去。必須快！別說一天兩天，一個時辰都嫌多！

　　領頭人有手段，一招手，那屍體就著起火來，領頭人手腳利落，三兩下把所有屍體都扔在火堆裡，燒的吱吱作響。這些個孩子哪裡見過這陣仗，還有力氣的都哭喊著想跑。二妮倒是懂事，知道死死抓著朱旭不放，拿他當救命稻草。

　　朱旭也盡可能地喂幾個身邊的孩子喝下自己的血。他沒有勉強自己，他不會為了救別人就把自己搭進去。

　　“大人！快動身吧，即刻回城！”

　　朱旭喊著官家人一同往回走，隻留下自己這批護衛叫他們繼續找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朱旭拉著二妮，跟著隊伍一塊兒往林子外跑，一邊跑，一邊把自己的血分給孩子們。一共分了十多個人，覺得有些扛不住了，就草草包扎了傷口。

　　剛跑出林子，還沒摸著坐騎，異變發生了。

　　除了被朱旭庇護的這十幾個孩子，其他孩子都痛苦地哭喊起來，這些個負責護送的兵卒們殺人還行，要救人，可是難比登天。有十幾個內力深厚的，趕忙幫著身邊的孩子壓製蠱蟲。修為差些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孩子一個個在痛苦中被毒蟲穿破肚子，那毒蟲性子當真狠毒，破體而出，急不可耐地尋找可以作為食物的血肉，幸好被兵士們絞殺。

　　這些個訓練有素的士兵們看到這一幕，也是膽寒。看在朱旭眼裡，更是目眥欲裂。一瞬間就讓淚水模糊了視線。

　　這群畜生！這群畜生！他們怎麽敢！拿孩子種蠱！朱旭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蠱毒發作，以他的本事，確實無能為力。

　　“世子！委屈世子，放點血救人！”

　　領頭人都看在眼裡，親眼看見朱旭放血救人，現在只能叫委屈世子了。

　　“如今蠱毒已經發作，也不知有用沒有。”

　　朱旭也拿不準，自己的血只能庇護人，不知道能不能殺蠱。

　　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撕開手臂上還沒止血的傷口。

　　那些孩子喝下自己的血，卻沒有半分好轉。直喊疼。

　　“勞煩幾位，在此僵持一陣，我回去叫人！”

　　如今只能硬博一線生機。朱旭說完，也不管他們答應不答應，飛奔上馬，就往回跑。

　　快馬如風似雷，片刻到了城門外。朱旭連進城的空閑都沒有，直接往上喊:“王統領！王統領！快帶能驅蠱的醫官來！快！一刻也不能耽擱！十萬火急，一刻也不能耽擱！”

　　今日當值的王統領聽了朱旭喊話，也不敢耽擱，立馬喊上能用的上的醫官，隻帶了幾個貼身兵卒，從城頭一躍而下。

　　朱旭早就調轉馬頭等著了，看見他們跳下來，喊了聲:“跟我來。”

　　頭也不回地在前面引路。這些人沒有騎馬徒步跟在朱旭身後發足狂奔。

　　片刻功夫，就看見了官家一夥人。這些人還在苦苦支撐壓製蠱毒。原本該有十多人的陣仗，如今只剩七人在苦苦支撐。王統領一行也不廢話，幾個醫官士卒紛紛忙碌起來，先從最危急的入手，最後才到領頭人照看的孩子，一陣忙碌，總算保住了這幾個孩子。

　　朱旭先前護佑的孩子，加上現在救下的幾個孩子，加在一起，整整二十人。朱旭看著眼前這二十個險死還生的孩子，仿佛失了魂魄。滿共一百三十六人，回來二十人，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世子，都結束了，回去吧。”

　　官府的人隻管執行，這一趟不論成敗，總算是結束了。不論如何，也該回去複命。

　　“哦，好。”朱旭麻木地點點頭，下意識地拉著二妮，一塊兒騎著馬跟著隊伍往回趕。

　　走著走著，朱旭卻發覺有些許不對勁。強打起精神來，才發覺周圍安靜了下來。王統領和官差都不在，只有自己一個人走在路上。陰風陣陣，樹影斑駁。

　　奇怪?自己怎麽會在這兒?

　　“阿爹！阿娘！阿妹！”

　　朱旭叫喊著，沒有人答應。

　　“阿爹！阿爹！”

　　朱旭緊張地撫摸著東海，越喊越心驚，越走越害怕。但也不敢停，停下更害怕。

　　“東海，東海。”

　　朱旭只能輕聲喚著東海，期望給自己一點安慰。

　　“救救我，救救我。”

　　有人呼救。

　　“誰?”

　　朱旭壯著膽子問。

　　“救救我，救救我。”

　　陰風驟起，攜來無數喊冤叫屈。有小鬼擋道，朝朱旭襲來。

　　“為什麽不救我！為什麽不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朱旭肝膽俱裂。

　　“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曾害人！誰殺你你找誰去！”

　　“救救我！救救我！”

　　“我不想死”

　　“去死吧，去死吧！”

　　“好疼！好疼！”

　　不知多少小鬼擋道，仿佛沒有理智，隻管朝朱旭襲來，抓朱旭的頭、臉、手、腳，也抓著東海。朱旭奮力反抗，卻無能為力。還有小鬼伸出利爪，要抓走朱旭懷裡護著的阿妹。

　　“等一下！不要！絕對不行！阿妹！阿妹！”

　　求求你！求求你！只有阿妹，不要傷害我阿妹！朱旭發瘋似的想反抗，卻被淹沒在這陰曹地府之中。

　　“阿妹！”朱旭大喊一聲，猛然睜眼。楞楞地看著眼前自己的房間，慢慢清醒。是夢啊。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回了家，還好好地睡在床上。

　　哪裡是夢?哪裡是現實?朱旭很希望從谷雨到現在都是夢，但那不過是一廂情願地癡念。這些天的事，記憶如此清晰，那些孩子，都回不來了。

　　朱旭呆呆地躺了好久才起來，天色昏沉，將近黃昏時分。

　　“阿爹！阿娘！阿妹！”朱旭無助地叫喊著，期望有人回應他。

　　“兒啊，阿娘在呢，阿娘在呢。”阿娘把朱旭摟在懷裡，“兒啊，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阿娘——”朱旭隻喊了一句，卻說不出話來，忍不住放聲痛哭。

　　“好孩子，好孩子，不哭，不哭。”

　　“阿娘， 阿娘！”朱旭除了喊阿娘，再沒有別的話說出口。都是他的錯，是他沒能提前救下更多的孩子，是他提議燒毀屍體，是他求援太遲，都是他，都是他的錯。他不該這麽任性，他不該，不該，不該活下來！

　　“哥哥。”郡主也過來抱著哥哥，想要安慰哥哥。“哥哥乖，不哭，不哭。”

　　朱旭哭了許久，哭腫了眼睛，喊啞了嗓子。才稍微好些。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還有外人在呢。”

　　朱旭這才注意到，新新牽著二妮不知道什麽時候靜靜地站在不遠處。朱旭擦了擦眼淚，走過去拉著二妮的手:“你怎麽在這兒?不回家阿娘該著急了。”

　　“阿娘，死了。”小丫頭平淡地說出這句話，仿佛在說著別人的故事。

　　“那，你…”朱旭硬生生地把話吞回去，能把她阿妹淹死的阿爹，恐怕不會是個好歸處。

　　“你如今有地方去嗎?”

　　“新新姐姐說，我可以待在這裡。”

　　朱旭抬頭拿眼神詢問新新。

　　“她娘叫她爹打死了，她爹進了監牢。昨天晚上，是世子帶她回來。王妃就說收留在府裡。”

　　朱旭這回沒有拒絕。他迫切希望有一個人，可以讓他贖罪。

　　朱旭轉過來摸了摸小丫頭的頭。

　　“好，你就就在這裡。平時幫新新姐姐一起掃掃地，沒事的時候讓新新姐姐教你認字。好不好?”

　　“我阿爹阿娘都說，女孩子，不用學認字。”

　　“用學，肯定用學。我想叫你學，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