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三千兩銀能幹嘛，窮人一輩子用不完，富者半日便能揮霍空。

　　以前一貧如洗沒錢時，過得放肆且快樂，不必想著該怎麽花錢。如今有了幾個臭錢，反倒有了幸福的煩惱，因為既不想一輩子用不完三千兩，更不願半日花光繼續過窮日子，得想著怎麽花錢，未來有個什麽規劃。

　　小無賴沒讀幾年書，想不出什麽高深大道理。

　　賭場暫時是不敢去的，截了人家的胡，破了人家的局，還將果園弄到手，這深仇大恨，指不定哪日就被人套麻袋滅口的。

　　這兩日還是老實待在家裡吧。

　　但決心隻堅持了半日的半日，宋安平就耐不住出門了。

　　他得管管自己的財產不是，果園子有沒有被搞破壞，小妞應該怎麽處置，哪裡都是事來著。

　　果園位於秦族最外圍，地處閩粵交界處，歷來管轄不明，前些年兩府都督為此乾過一仗，但最後又因種種原因不了了之。

　　也就是說，蓋了官府紅印的地契，也並非那麽的保險，說不準一個不小心就成了兩府炮灰，淪為一張廢紙。

　　但宋安平倒不這麽認為，看著瘴氣橫生的果園，也就是本地人才當回事，外頭的誰願意踏足啊，進來瘴氣中毒嗎。

　　老東西算盤打得精，其實並沒什麽卵用。所謂唇亡齒寒，百畝地能抵個什麽事，真乾起架來整個小閩縣都得遭殃。

　　而且山頭那邊偌大一片不毛之地，屬於兩不管的中間地帶，只要膽子大也不是不能伸伸手的。

　　正月間，只有樹沒有果的果園，巡視起來沒多大意思。

　　但若是人的話，就是死了也能看一場熱鬧，活著就更不缺幾場新聞。

　　秦家老宅雖已易主，可一到時間就急著趕人，這人還是一個姓的族人，乾的也太不是人事兒了。

　　老宅裡，秦杏兒揚眉吐氣暢所欲言，尖利聲站在屋外都能聽見。

　　“這裡現在是我家的宅子，你一個賣身藏父，無父無母無兄弟姊妹的孤女，憑什麽還賴著不走?吃裡扒外的東西，騙我家那麽多錢，巴結你新主人，騙財騙色騙身子，你這種蠢貨，合該死了算了。秦家乃貞潔之家，容不得你這種不潔之人，背著你那死爹死娘的屍首，跳閔江去吧！”

　　秦耀安靜無聲，秦樹說得幾句，但威懾力顯然不大。

　　“你不過自梳女，非我族人非我長輩，憑什麽對我說三道四。”

　　“壞話莫說早了，小心遭報應！同為女子，兔死狐悲，我們的下場，大約就是你的明天。”

　　“你這個老女人，你說什麽！找打是不是，明兒把你攤子掀了，沒了生計叫你流落街頭。”

　　“只要你敢掀，我就帶十個無賴，攔大街當眾調戲你！你說你要是失了名節，還能不能蹦躂得起來。”

　　秦杏兒嚇了一跳，“你誰呀！”

　　宋安平松松垮垮抱臂而立，“我是你未來相公之一呀！”

　　“流氓！胡說八道！”

　　“等我們調戲了你，這不就有一群相公，各有各的滋味，包你快活滿意啦。放心放心，哥兒幾個定將你從秦家搶出來，不受那守節到死的苦楚，到時你再給我們每個人都生個兒子，一大家子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這葷話聽得秦樹趕緊捂住秦耀兒的耳朵。

　　秦杏兒羞得臉通紅，“你個臭流氓、無賴、大壞蛋！快帶著你的人，趕緊離開我家！”

　　大小姐放下狠話，趕緊逃了。

　　秦耀兒抱住秦樹驚慌地望著宋安平，不知他要如何處置自己，是拿來賣錢還是逼迫去賣身，或者跟一大堆男人生一群孩子。

　　“你……”

　　宋安平剛說一個字，秦耀兒就捂住耳朵尖叫，“我寧死不從，我要上吊！”

　　宋安平獰笑，“小姐，這可由不得你呐！等我交接好房產，拿到銀子做賭本，再把你弄去錢生錢，流水的生意就算做成了。等我變成大富翁，小妞的臉沒了價值，就把你賣去礦山挖礦，榨乾你最後一滴剩余價值！”

　　經過這幾天，秦樹大約明白他並不是個壞人，只是無賴漢日常嘴賤，壞絲絲討人嫌而已，她有些無奈道，“耀兒，宋小哥逗你玩呢。”又問宋安平要怎麽安排秦耀兒，“家裡已經收拾得七七八八了，以後耀兒應該如何自處，還請明示。”

　　這就是要問住哪裡了。

　　女人真是麻煩，要是買個男子，囫圇拉走哪個屋簷下都住得，多簡單省事啊。女人的話又要安排住處， 又要考慮日常安全，他這還沒成親生娃呢，就體會到老父親養閨女的感覺了。

　　“我在東大街租了間鋪子，你倆以後就住那兒。秦、姑姑可以挨著店外擺攤，但前提是你必須照管小妞，不然我可要收費的。”

　　那就是說以後有固定據點，不用早起和人爭地盤打仗了。

　　秦樹大喜，“照顧侄女是我分所應當，”眼眶忍不住濕了，拉秦耀兒跪下磕頭，“宋小哥大恩大德，猶如耀兒再生父母，謝謝你，謝謝你！”

　　宋安平見秦耀兒懵懵懂懂，還不知所以然，“哼！算你識相！以後老實些，不然賣了你！”嫌棄地環視了一遍房屋，“姓秦的真討厭，小娘們嘴真毒，一家子沒一個好東西，這裡不必再住，趕緊跟我搬走。”

　　秦耀兒猶豫道:“我爹明日發喪……”

　　“行了行了，準你再住一晚。”

　　秦世偉躺在簡薄的棺材裡，劣質的壽衣扣子都扣錯了，兩個瘦伶伶的老頭兒抬著，隨時都要從裡頭滾出來。

　　這就是十兩銀子的配套服務，果然一分錢一分貨。

　　宋安平實在看不過眼，抬手將壽衣扣好，讓兩個瘦老頭兒合抬一頭，自己抬上另一頭，這才將棺材抬穩當了。

　　“起棺！”

　　子時三刻，秦家嫡系末代，在三五幾人的見證下，沒有喪葬隊伍，沒有吹鑼打鼓，沒有路祭潑湯，隻撒了漫天黃紙，便算了結此生。

　　宋安平沒有傷春悲秋的情懷，但小賭徒送走大賭棍，多少還是有些感觸，賭博二字咱以後能不沾就不沾吧，這下場委實有些淒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