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才得了邱三兒半兩銀子,正開心這幾日又能喝酒吃肉的時候,遠處來個小廝,口中喚著:可是文相公?
“小人在馮老爺家裡做事,來給文相公送銀錢的。”
“以前不是盧老爹送來嗎,今日怎麽換了你?”
文秀才有些奇怪。
“盧老爹前些日子走了,登極樂了。”
文秀才楞了一下:“怎麽無人告知我?”
“文相公讀書人,這等小事,哪裡敢打擾文相公。”
“哦哦。”
文秀才結果銀子,約莫有一二十兩。
若是省著些,一年的日子倒也能過得不錯。
打發了小廝。
文秀才心中罕見的有些迷茫。
若是以往,得了銀錢,他早就瀟灑快活去了。但是今日,聽了盧老爹已然西去,文秀才不僅有些唏噓。
“也是,都有些念頭了。”
“死了也是正常的。”
“生老病死嘛。”
“盧老爹這般年紀,無病無災的,倒也不必難過。”
這般想著,可文秀才還是去了盧老爹家,吃了飯拜了拜盧老爹,順便給了幾兩銀子。
這讓盧老爹的家人激動得手足無措。
別看文秀才每日渾渾噩噩,但是在青槐縣上,他這個秀才卻是實實在在的體面人,文相公。
文秀才很快就離開了。
出了盧老爹家,醉醺醺的文秀才便往碼頭去了。
這條從青槐縣中流過的河叫做遊龍河。
那楊家碼頭。
以前也沒這個名字的,但是後來,這碼頭的生計都被楊家把持了,久而久之,就都喚作楊家碼頭了。
文秀才是來此尋歡作樂的。
這裡白天多是些來自於下海縣的商船河那些靠著碼頭,靠著楊家討生活的人。但是一到晚上,這裡就會熱鬧起來。
到處都是畫船。
此時已經是夜幕。
這遊龍河像是活過來來了一般。
那些白天不見的花船都一艘艘冒了出來,張燈結彩,等待客人。
這些船上的姑娘,大都覺得自己要比春華樓的那些姑娘高一等。因為她們是賣藝不賣身的。來花船上的客人,大多是聽曲兒來的。但是文秀才對此嗤之以鼻,作為各種老手的他如何不知道這就是一句狗屁話而已。
只要你願意使銀子,那有什麽賣藝不賣身。
文秀才今天來了興趣,不想聽曲。
他在搜尋自己的目標。
不是說有的花船都假惺惺的說自己賣藝不賣身的,有些花船就比較直接。
他們會在船頭掛一對大紅的燈籠,讓客人能尋到他們。
“有些冷啊。”
文秀才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這是他前些日子從當鋪夠的,過了贖期的衣服會便宜很多。
遠處河面上駛來了一首船。
船頭掛著一個大得出奇的紅燈籠。
這有些怪異。
但是文秀才也沒有在意。
掛紅燈籠的船,就是他要的。
船靠了岸,文秀才就走了過去。
“可是文相公?”
“你認得我?”
許久之後,文秀才才回過神。
他被那女子迷住了。
他覺得書裡那傾國傾城,貌比天仙也不過如此了。
“這青槐縣誰不知道文相公,那可是十裡八鄉都出了名的神童。”
“奴家叫做秦香兒。”
“還請文相公上來坐。”
幾杯酒下肚。
秦香兒邊說要給文秀才唱歌曲兒。
唱的是劉生精進趕考高中,被當場宰相招為父駙馬的故事。
秦香兒聲音軟軟糯糯的,直讓文秀才骨頭都酥了。
溫柔鄉裡不知醉。
迷迷糊糊間,文秀才隻覺得眼前之人兒越來越美。
但是就在他要沉醉在此間之時。
他懷中,突然有什麽東西燙了他一下。
刺痛之下,他連忙往懷裡一摸。
是枚從廟裡求來的平安福。
只是此時,那符無火自燃,已然化作了一堆灰燼。
“文相公,怎麽了?”
“是香兒唱得不好嗎?”
“沒有沒有,香兒你唱得好極了。”
文秀才總覺得有些什麽地方不對。
他想起來了!
一個大紅燈籠!
以前的花船,是掛一個大紅燈籠的,但是後來,遊龍河上出了事兒。大家怕不吉利,於是便再加了一個燈籠。
一時間。
文秀才想起了遊龍河上那個鬼船的傳說,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人消失在遊龍河上。傳聞,有人看見消失的人上了掛著紅燈籠的船。那些人,最後都會不知所蹤,有人失蹤,自然有人報案,只是最後這些事情都不了了之。衙門的找不到人,最後隻得警告報案的,不許說鬼船的事,隻做尋常人口失蹤了事。
官府不讓說。
但是青槐縣的誰不知道,這遊龍河上有艘鬼船,凡是上了鬼船的人,最後都會消失不見。
一想到這裡。
文秀才隻嚇得渾身冷汗。
不由得怨自己。
在那酒桌之上多貪了幾倍,飽暖思淫欲,迷迷糊糊上了這鬼船。
念及此,文秀才便知曉這地方不能久留,若是呆久了,說不得性命不保。於是便尋了個借口,出了船艙。
往那河面一看,文秀才的心頓時涼了。
以往這時候,那河面之上那是燈火通明,花船往來好不熱鬧。
但是此時,河面之上一片漆黑。
只有這艘船船頭那個大紅燈籠紅得妖豔。
文秀才這下明了,自己必然是上了那鬼船了。
得馬上離開。
此時船已經不在岸邊了,文秀才來到船邊,想著能不能跳船離開。
那水黑嗚嗚的。
文秀才在船邊站了好一會,欲哭無淚。
實在是不怪他。
他是個旱鴨子。
這要是跳下去,不叫別人害他,就得給那龍王爺收了去。
“文相公怎地在這外面吹冷風,快進來吃酒。”
他猶豫間,那秦香兒便給他拉了進去。
那張平安符破去了迷障。
此時的文秀才,一抬頭,差點沒嚇的三魂沒了七魄。
那那裡是什麽國色天香的人兒,哪裡是什麽美酒佳肴溫香軟玉的人間仙境。
那彈琴的秦香兒,整個血淋淋的。
那甄酒的丫鬟,那些花船上尋歡作樂的客人,那熱情的老鴇。
全都血淋淋的。
活像將人整張人皮剝了去。
那桌上。
也不是什麽美酒佳肴。
是那腐爛的魚蝦,爬滿了驅蟲。
文秀才瞬間嘔吐起來,然後跌跌撞撞朝著外面跑去。
他隻覺得,這兩條腿怎麽也使不上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