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子總是會發光的，是玫瑰總是會開花的。

　　這是你在第二次高考落榜後，我在一封信中曾經對你說的話。也正因為這一句，曾經使你我保持長達五年的書信來往，保持心靈的交換，也曾是我最有心靈寄托的一段很長的時期。

　　高一第一堂課，班主任袁老師宣布，我是數學課代表，凡新是化學課代表，而你卻是英語課代表。

　　對於化學課代表，我不怎麽羨慕，因為我是以數理化平均97分的高分，總分超出當年縣一中錄取分數線幾十分的成績考取這個縣裡唯一的一個重點中學的，物理96分，化學97分，數學98分，這在當年的中考中是相當出色的。凡新的化學成績也就是98分，對我來講也就是高那麽一分，自然算不得什麽。

　　但英語就不同了。我是正宗的鄉下人，當時鄉下的初中根本就沒有開設英語這門課。我記得，只是到初三下學期才請了一個高考落榜青年來教我們的英語。那時，我們除了26個英文字母是在數學課上學會的之外，我們對於英語那就真是什麽都不懂。而中考時，我連蒙帶猜，總算考了7分，還是班上第二名，分數最高的是個同姓女生，也只有9分，這可是人家第三次中考才考了這麽高的分。不曾想，這位女生還很碰巧在高一時又和我分在同一個班，因為她喜歡文科，在高二後就到文科班去了，再後來說是考上一個師專，最後在什麽地方工作，一直沒有聯系過。

　　對於一個中考英語成績只有7分的我，面對一個英語課代表的你，中考英語能考到的96分，那真是天文數字，而你那就是天上的神仙。就是在那一刻開始，我注定是要注意上你。

　　很巧的是，你我都在第三排，每隔幾周就有一次機會緊靠著坐。

　　你很謙虛，有很多數學問題都會及時請教我，而我也正合心意地樂於說說，那是多麽難得的機會。在初中，其實高中三年也是一樣，我幾乎很少和女生說話，我那時很害羞，一和女生說話就臉紅，不要說和女生說話，就是面對更多一點的同學，也是急得說不出話。記得有一次參加學校的演講比賽，一上台，我就手腳發抖、心律加速、聲音沙啞，那一次一定是非常難堪的，我想。

　　未上大學之前，我這人性格很內向，文科類的課目我總是問題太多，考試成績總是上不去。尤其是英語，有這麽好的機會，我卻沒有向你問過一次學習方法，而是用擠時間的方法，硬著頭皮，在高一的一個學年之內，硬是學完了初中三年的六本英語課本，還沒有落下高一的英語課。現在想來，我還真為我那時的堅韌而感到自豪和害怕，如果是在現在，我想那是未必能做到的事情。

　　高中三年一眨眼的功夫就過去了，高考就到了。我們高考那年是有預考的，好像是在高考之前一個月時，要進行一次預考，凡沒有達到預考設定的分數線的，就沒有機會參加高考了。預考呢，我的成績相當不錯，全縣第3名，而你呢，也不錯，我滿以為，高考你也沒問題的，可事實卻很出乎意料。我的英語考了86分，而你呢，我記得比我還差十幾分，真的沒想到啊！很顯然，我這個數學課代表本來和所有授課老師一起期待考入我的偶像陳景潤教授的母校廈門大學，但卻隻考上一個普通本科，學的是采礦工程專業。你說，這樣一個當時只有1.52米，體重只有40公斤的身體狀況的我，能適合采礦工程這個又要下井又要乾體力活的專業麽?我隻填報一個服從分配，於是我就進了礦業學院。

　　凡新呢，一個很優秀的化學尖子，本想考入化工學院的，卻隻進了一個中專，也是非常可惜。

　　你呢，和班上78%的同學一樣，第一次高考落榜了。

　　因為沒有考上理想的大學，我當時非常沮喪，也就沒有心思與其他同學聯系。本想再複讀一年的，由於家在農村，父母已經年邁了，我母親生下我時，就已經四十四歲了，高考那年，母親已經六十多了，我能狠下心來去複讀麽?就在即將動身去礦業學院的那一刻，我真的想到了你，想到你不是因為你的落榜，也不是你在高一時為我做出了學習英語的表率，而是你有一個富裕的家庭。我想，如果我是出生在和你一樣的家庭，那該有多好啊！也許就可以複讀一年，也許就能考入自己理想的大學呢！依我的堅韌和勤奮，我想一定會的，但現實就是現實，現實就是殘酷的，這個道理我知道得肯定比你要早得多。

　　隨著學習環境的寬松，我在大學第一年的思想也就放松下來了，應付考試只要及格，在那個考試60分萬歲的年代，對於我來說，只需下三成功夫就足夠了。因此，大學第一個學年，我就觀看了46部電影，有一次為了觀看《大總統孫中山》，我竟然跑了6個電影院，最後終於如願以償。

　　有一天，我再次想到了你。

　　那是快要放暑假了，突然一個閃念，我想，你第二次高考怎麽樣了呢，應該沒問題吧！於是，我就拿起筆給你寫了第一封信，言語都是關心和鼓勵。沒想到，你很快就回信了，說是高考分數已經下來了，連專科分數線都沒達到，衛校的通知書已經來了。我為你惋惜，我就是不相信你平時成績那麽好，可一到高考時你就是做不好呢?我真不理解。

　　我連夜寫信給你，說你家庭經濟狀況還好，你又那麽能吃苦，放棄衛校，再重來一次吧，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是金子總是會發光的，是玫瑰總是會開花的。

　　假期，我抽空帶著我的一個堂弟，騎著自行車，去你家看望你，也是想以此來鼓勵你，非常感謝你及你的家人的熱情款待。

　　之後的一年，我想盡我所能想到的安慰、鼓勵的詞匯，一直一直給你寫信，想方設法激勵你，你也不負眾望，在我大二的暑假之時，終於考入了一所普通本科大學，我想，你一定會相信我的心情會和你的心情一樣激動。是的，當時的確如此。你說，我是第一個知道你已經考上大學的人，這一點，我深信不疑。

　　但當我再次去你家，想親自去祝賀你時，因為你的外出，因為你哥哥的言語，讓我傷心、痛苦、氣憤直至感覺到人性的可悲！我不知道，真不知道那天我是如何從你家回到我自己家裡的，整整一個暑假，我一直悶悶不樂，本來我是多麽地高興啊，那是為你考上了大學而高興，但是，現在，我怎麽也樂不起來。

　　往往在心裡非常憤怒的時候，我會寫出一段段非常真切的話語。幾年後，我妻子曾經告訴我，也是因為看了我在氣憤的情況下寫給她的一封信，最後下定決心嫁給我的。

　　到家後，我一氣之下，寫下了我和你的第一封斷交信。我曾經不只一次地問我自己，我圖的是什麽?論長相，恕我直語，你真的是一般般一般般的，只是稍微比別人多那麽一點點氣質而已;論先天資質，更要恕我直言，讀高五之後才考上大學，能說有過人的資質麽?也許，我有點在乎你，但決不是愛上了你，你哥可以說出那種好像我是死皮賴臉的人那樣的話嗎?

　　之後，你又寫來了一封信，我沒有回，你在信中多少道歉我是看到了的，你說流了多少淚水我是可以想到的，我也是相信的，但我還是不能原諒你。隨著時間的推移，當你再三來信時，我終於原諒了你。不是你的字跡，不是你的詞匯，我相信是你的誠心誠意，更主要的是時間的問題，是時間讓我淡忘了很多很多，所以我才原諒了你。

　　一切終歸平靜。直至說你有了男朋友。

　　按理，你來信說你有男朋友了， 我應該會高興才對，我不是說了那麽多論長相論資質的話麽?但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是醋意，抑或是別的，現在我已經想不起來了。

　　但我仿佛記得，我有點不甘心，我發誓要考上研究生，我發誓要去一個地方。不知道當時的發誓是否因為這方面的原因，現在我同樣已經回憶不起來。

　　然而，老天沒給我機會，再一次沒讓我如願以償。我以總分列張先塵教授名下碩士研究生考生第三名的成績，但終究因為政治只有50分而未考上礦大，另一礦院也沒有錄取我。

　　我帶著一顆不是很沉痛但卻有點傷心的心，回到老家，回到了高中母校，與同學聚會。我說了很多很多莫名其妙的話，對你。我說不清我說了一些什麽，你也不理解我說的是什麽，我和你在莫名其妙的話語中莫名其妙地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

　　大學畢業後，我理所當然地來到了礦山，那是一個已有近百年歷史的礦山，但礦山的環境是可想而知的了。

　　上個世紀的八九年，在中國的歷史中應該小記一筆。就是在那年，我收到了你的第66封信也是最後一封信，說你路過我工作的礦山，要來我工作的礦山看望我。我當時非常興奮，但左顧右盼，我一直沒有得到你到達礦山的消息。

　　後來才知道你說你來了，在火車站等了幾個小時沒有我的出現，你就直接回老家去了，我也是相信的。

　　從此，你我各無消息。

　　多少個十年已經過去了，金子已經發光了，玫瑰也早已開花了，然而，這朵玫瑰花卻不是為我開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