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能夠當上開封府尹,絕對不是什麽蠢人。
柴進原本也沒想過,自己的計劃,瞞得住天下人。
只是涉及趙佶這位大宋官家,很多事情,能做不能講。
回了滕府尹一個‘你懂’的眼神,柴進遞出手上的龍泉劍:“滕大人,一人做事一人當,今日小可路見不平,失手殺了這幫欺男霸女的鳥人。
這柄龍泉劍,便是殺人凶器,大人妥當保管,世宗遺物,不可怠慢啊。”
滕府尹開始還能維持表情管理,聽柴進講到最後,那臉色,那叫一個鐵青啊。
你用前朝皇帝的配劍!
殺了當朝太尉的兒子!
事後還要來逼我這個現管的官兒?
欺負人!也沒你這麽個欺負法的啊!
想著趙家這百多年來,一直對外彪炳如何善待前朝的柴家,滕府尹此刻真是左右為難。
若他被柴進三言兩語一逼,便敬起柴榮這口劍,事後,官家肯定不喜;
可如果視而不見,以官家涼薄的性子,往後他有個行差踏錯,今天這事,便是一個處置他的現成理由。
沉吟一會兒,滕府尹先衝著太廟方向鞠了一躬。
旋即,他雙手接過柴榮配劍,將這口殺人凶器捧在懷中:“柴大官人放心,此劍乃是世宗舊物,下官定然上奏官家聖裁。眼下,還請您過府一敘。”
“可需上鐐銬?”
“大官人莫要說笑,放著柴家丹書鐵劵在此,非犯謀逆重罪,哪個敢鎖您啊,請吧。”
……
這個時候,林家外面,已經圍了七八層人群。
每當開封衙役倆倆抬著一尾鹹魚出來,現場就有眼尖的認出死者身份,引起陣陣議論。
“這人俺認得,他叫矮腳鬼富吉!”一個身材較為高大的男子,指著一具屍體喊道。
站在他旁邊一個老漢喜極而泣:“好好好,這矮腳鬼專一跟著他那狗主人四處作惡,這遭,終於被天收了去!”
那男子聞言笑了起來:“老丈好不曉事!老天爺想管,世上還有惡人?
待俺告訴你吧,這次為俺們除了這幫禍害,乃是滄州柴進,綽號當世孟嘗的柴大官人!”
老漢聞言大驚,急忙拉著男人詢問柴進身份來歷。
周圍幾個民眾將他推開,搭起人轎將剛剛那有見識的男子抬了起來:“哥哥莫與這老頭掰扯,快看快看,裡邊又抬兩個出來了。”
“各位兄弟莫急,待俺瞅瞅……喲,也是高家養的狗,前邊被砍做兩截的叫做愁太平薛寶,後面被捅死的叫做乾鳥頭富安,他是前邊那個富吉的哥子。”
“好極好極,俺們東京百姓有福氣,忍了這麽多年,總算來了一個替天行道的好漢!”
類似這樣的畫面,現場還有兩三處。
起初,開封的衙役,還會上前呵斥幾句,等到高衙內身首分離被分開抬了出來,人群頓時爆發一陣歡呼。
而這還沒到高潮,待民眾見到滕府尹帶著一名龍姿鳳儀的男子出現,跟在二人身後的孫佛兒,雙手持著朱漆托盤,盤上擺著一面丹書鐵劵,更是讓在場所有人沸騰起來。
尤其剛剛那個老漢,他舉起雙手,高聲一呼,當場跪下:“柴大官人,高義!老漢王文發給您磕頭了!”
這一嗓子,彷如點了一串萬響大紅鞭炮的引信,哪怕開封衙役持刀不停恐嚇,現場一句句柴大官人高義的呼聲,亦是不絕於耳,甚至逐漸形成一波波聲浪。
柴進停住腳步,看著周圍向自己跪拜的無數百姓,原本隻想拿高衙內人頭為自己鋪路的他,鼻腔突然感到一股酸澀。
高衙內死了,可高俅還在呢!
眼前這幫百姓,如果不是平日裡被那高世德給欺負慘了,誰敢頂風當眾向自己叩拜致謝?
見到柴進雙手抱拳,站著不走,衝著四周百姓拱手致意。
又有不是哪個膽大包天,居然在人群裡面含了一句‘莫讓狗官將義士抓走’,引得原本就群情洶湧的人們瘋狂推搡控場的衙役。
滕府尹暗道要遭,他果斷搶過一匹馬:“孫孔目,快請柴大官人上本官的轎子。本官在前面開路,我等速回府衙!”
孫佛兒也擔心發生民變,他苦苦哀求,終於將柴進請上轎子。
“走走走走,速速起轎!”孫佛兒不停大喊,終於在百姓突破封鎖圍上來之前,跟著滕府尹‘殺’出現場,直奔開封府衙。
距離林家數十步外,張記酒店二樓。
金大堅站在一個臨街的窗戶旁邊,看著險些被百姓‘劫’走的柴進,心中不斷高呼民心可用。
目送開封府的人離去,他輕輕關上窗戶,轉身看著面前十幾名身著各異的男女:“計劃進展順利,接下來,該輪到太學生上場了。”
“金先生放心,那陳少陽已有承諾,若是大官人有膽量除掉那高世德,他便帶領同窗好友,上書朝廷,力陳此事!”
“很好,今日茶館說書的三位先生,可送出城去了?”
“都送出去了,而且是三家人一起走的。張三和李四二位頭目親自去辦,說要一路送到鄆城縣定居。”
“嗯,藏在人群裡面起哄的兄弟,叫他們也出城避陣風頭。有誰不幸被高家逮住,知道該怎麽做吧?”
“金先生放心,今日出來做事的,都與那高俅父子有血海深仇!幾乎沒有反水的可能,發安家費的時候,也與大夥挑明了。
誰點背翻了船,那就自我了斷,他家裡的妻兒,自有大官人供養。
可要是誰的骨頭軟了,那就滿門老小都死,該怎麽選,大夥心底有數。”
見回話的中年人對答如流,談及生死,面無懼色,金大堅頓時來了興趣:“你叫什麽名字,幾時加入酒店體系?”
“屬下姓張, 雙名正秋,曾考生員;張宅園子正店,原是屬下祖業,因被高家強奪,一家三口淪落街頭。
經張三頭目考察半年,加入柴氏酒店體系,目前負責開封南城人員聯絡。”
“有些屈才,從現在起,跟我做事。過街老鼠那邊,等他回來,我自與他說,備車,去青玉樓。”
“是!”
……
篤篤篤篤,馬車轔轔。
坐在車廂裡的金大堅,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莫看他在一幫手下面前鎮定自若,實際上,卻是提著這口氣硬撐的。
想那一年多前,他還是一個在夫子廟刻印開碑文的。
雖說自詡有點膽色,平日也喜練些槍棒,但他金大堅平生見過的最大場面,也就是知州巡視,被縣令叫去當眾刻塊記事碑文而已。
說來奇怪!
柴大官人遠在滄州,不知從何聽到他與蕭讓的名號。
居然派人送來千兩黃金,力邀他們前去橫海郡一敘。
回想起自己與蕭讓初見那一千兩黃金的呆樣,金大堅忍不住笑了一下。
也就是那次前往柴家莊,自己與蕭讓在聽完大官人的計劃以及志向後,不僅決定入夥,還帶人把家小都接了過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不管是創建豪傑酒店、俠客茶館兩套系統,還是對當朝一些大事的預料。
柴大官人用他的行動和目光,不斷證明自己與蕭讓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
更別說,經過這一年來的鍛煉,自己還被大官人委以重任,統領開封人馬,策應大官人這次入京的所有計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