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老天!
俺都忍到這個份上了……
真就一條活路也不留給俺嗎?
看著持刀朝著自己逼來的兩個差人,林衝內心悲憤至極。
他幾次努力起身,可渾身被那董超用繩索不知捆了多少圈,哪能掙扎得起來?
“林教頭,好叫恁死得明白。
幾日前,高太尉府上的陸虞侯來尋俺兄弟二人。
說是奉太尉的鈞旨,帶10兩金子要買恁的性命,事後還要俺們揭恁臉上金印回去做憑。
恁地也在禁軍當過教頭,自然知曉此等陰私差遣,哪個拒得了他?
說來也該教頭命蹇,應在此處丟掉性命。
當初在那長亭,俺們看柴進那般愛你,還以為路上定有人來劫。
哪知走了兩三日,連隻鳥影都沒,與其夜長夢多,不如在這安排教頭上路罷了。”董超說完這些,挺起刀子來刺林衝。
林衝氣得渾身發顫,他仰頭髮出一聲厲嘯:“高俅陸謙,林衝化做厲鬼,也要生啖恁這兩個狗賊的血肉……”
話音剛落,一條黑影從十來米外激射過來,噗得一聲擊中董超後背,將這個擅唱紅臉的惡差砸得口碰鮮血。
薛霸驚恐避開,發現一擊重傷董超的物什竟是一把扁擔。
“大官人派俺一路跟來,就是為了提防恁地謀害林教頭。
未曾想到,恁地狗膽忒大,選在這當途大路,便要動手!”
一聲爆喝猶如雷鳴,只見來人身材高大,頭戴一頂破草帽,身披一件棉麻破馬甲,兩條胳膊上頑筋凸起,一雙鐵腳打著白纏頭,氣勢宛如獅虎衝了過來。
薛霸嚇得手足無措,握著一把匕首不敢動彈。
原來,前日接了柴進的命令,卞祥就扮成一個貨郎,挑著一副雜貨擔子跟在三人後面。
他是一個粗中有細的好漢,時而靠前,時而往後,還兩次主動湊上來詢問可需買點針頭線腦。
前面兩天,董超薛霸沒法對林衝下手,就有他老在跟前礙眼的原因。
今日好不容易,挨到這個貨郎沒在周圍晃蕩。
誰能想,臨要動手,依舊壞事在這個人身上。
卞祥無視被嚇呆的薛霸,他大步上來,將林衝從地上扶了起來。
林衝死裡逃生,激動問道:“多謝好漢救命大恩,恕林衝眼拙,不識好漢金面。聽您說到大官人,莫非就是滄州柴大官人?”
“林教頭勿急,俺名叫卞祥,有個綽號恨地無環。
早在長亭見你之前,柴大官人就估摸這兩個鳥人不懷好意。
故而,他便吩咐俺一路偷偷跟著,護送恁去那滄州牢城營。
嘿嘿,為了不惹眼,俺連兵器都放在東京城內,隻帶這挑貨物,一路跟在你們三人的後面呢。”卞祥指著遠處丟在地上的貨物笑道。
董超剛被薛霸扶起來,聽到這番話,一口逆血噴了出來。
真是年年打雁,頭次被雁啄了眼。
看這漢子濃眉大眼,賣針線時候,連錢都算不清楚,誰曾想,居然這麽奸詐。
卞祥解開林衝繩索,扭身獰笑道:“那日在長亭,恁這兩個狗頭可是與大官人保證,要一路好好押解林教頭去滄州的。
今日落在爺的手裡,三拳兩腿打殺掉,去閻王的面前,想必也是沒嘴喊冤了。”
說完正要上前,幾人後面的林子裡,就傳來一聲叫好:“兄弟且住!留一個讓灑家超度超度。”
眾人尋聲望去,發現來人面圓耳大,鼻直口方,腮邊一部絡腮胡須。身長八尺,腰闊十圍。手提一條水磨禪杖,身披一領皂布直裰,雖是和尚,可身上那股氣勢卻極為雄烈,隱隱壓過卞祥一籌。
“師兄!恁為何在此?”看到魯智深出現,林衝又驚又喜。
魯智深一拍光頭,對著二人說道:“聽說你被判刺配滄州,灑家就收拾行李跟在後頭。
見你們出城後,柴大官人在長亭擺酒與恁餞別。
灑家尋思,他那麽愛才的一個奢遮人物,定對兄弟有所安排,俺就甭去亭子湊熱鬧了,待俺送兄弟去到滄州牢城營,再過去橫海郡柴家莊拜訪他。
果不其然,離城不到五十裡,當時灑家躲在路旁,遠遠瞅見卞祥兄弟挑著擔兒輟在你仨的後頭。
算下時間,十有八九,這好漢就是柴大官人派來的……”
“打住!大師,俺哪裡露出破綻?”卞祥聽到這裡,急忙問道。
魯智深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灑家削發之前,曾是小種經略相公麾下的提轄官兒,手裡逮過的江湖人多了去。
兄弟裝得再落魄,恁那股精氣神,也不是一件破馬甲就籠得住的。
何況,尋常貨郎,賺兩枚辛苦錢不容易,誰打尖舍得要肉要酒的?
也就是這倆蠢材心裡裝著事沒留意,否則,憑兄弟這點道行,哪瞞得過有心人?”
卞祥聞言頓時拜服,林衝自嘲笑道:“師兄何須給俺留面皮?應是仨蠢材才對。”
魯智深拍了拍林衝肩膀,提起禪杖走向薛霸:“閑話等會再說,灑家先送這倆撮鳥上路。”
面對卞祥+魯智深這對組合,薛霸連跑的念頭都不敢有,何況反抗?
一看大師提著禪杖過來,薛霸當場就給跪了。
魯智深滿眼不屑,哪知他剛把禪杖提起來,面前就多了一人,正是好兄弟林衝。
“兄弟,他倆想害你的性命,你卻還要護著他們?”魯智深驚訝舉著禪杖。
林衝扭頭看了薛霸一眼,他臉皮劇烈抖動,可最終還是化作一聲長歎:“師兄,不乾他倆的事!
高太尉讓陸謙分付他們害我性命,他倆怎敢不依?
恁若是打殺他兩個,俺去到滄州牢城營,如何向管營相公交代?”
“交代個鳥!
那高俅害你刺配不說,眼下還要奪你性命,你還想怎地?
柴大官人這般愛你,專派卞祥兄弟一路相送,你先去滄州尋他討份差遣過活,再派人偷偷把家眷取去滄州不好?
何苦要去牢城營當犯人呢?”魯智深聞言焦躁起來,眼看林衝死不讓開,氣得他用力一揮,將路旁一塊西瓜大小的石頭劈成兩半:“灑家那兩個徒弟都在柴大官人手下混得不錯。
兄弟這般本領,還怕得不到重用?”
卞祥眼看魯大師被氣得額頭青筋緊繃,林衝滿臉羞愧抱拳不語。
他趕緊上去把魯智深拉到一旁,將柴進分析林衝性格處境的言語,一五一十告訴這位佛爺。
“唉,罷了罷了,聽兄弟這麽一說,倒讓灑家想起一位姓楊的老鄉。
灑家聽軍中同袍說,那人也是被那門楣二字壓得甚苦。”
魯智深有感而發,旋即對卞祥林衝二人說道:“留下這倆鳥人的性命也無妨,只是需得一人隨行照應才行。
卞祥兄弟,你走了前半程,這後半程就交由灑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