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松一句話,激起千層浪。
陳登又驚又怒,厲聲問道:
“誰讓人這麽乾的?”
陳松委屈道:
“兄長,我也不想這樣。
但是刺曹逼人太甚。
龐襲那個死瘸子,已經查到王范頭上了。
要是再這麽查下去,我的身份早晚得暴露出去。
幸好王范已經逃回老家去了。
如今,這下邳城中,唯一知道我身份的就是糜竺了。
殺了他,我才能高枕無憂。”
陳登斥道:
“糊塗!
糜竺此人,我知之甚深。
其仰慕劉備為人,必不肯為呂布所用。
彼既心如鐵石,又怎會主動說出你的下落?
你不動手還好,這一動手,萬一留下破綻,豈不弄巧成拙,連累我陳家陷入危險之中?”
陳松不以為然,道:
“兄長過慮了,死人口中無招對,能有什麽破綻?
糜竺身中六刀,鐵定活不了。
況前去刺殺之人,皆吾心腹,盡管放心就是。”
陳登見他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叱道:
“你什麽時候派人去刺殺糜竺的?
殺手現在何處?”
陳松道:
“就在呂布舉行慶功宴的時候。
殺手正在前院,等著領賞呢。”
陳登道:
“你去把他們叫到這裡來。
就說我有重賞。”
陳松應聲而去。
須臾。
兩個殺手笑容滿面,來到密室門外。
還沒等他們開口,左右廊下分別閃出陳瑀和陳應,弓在手中,箭在弦上。
只聽咻咻幾聲,二人身中數箭,立時斃命。
陳松見狀,大驚,質問道:
“兄長,這是何意?”
陳登冷笑一聲,道:
“這叫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陳松平日裡隻道這位兄長彬彬有禮,溫和謙恭,不料動起手來,如此凶狠毒辣,一時間木在當場。
陳瑀雖然殺了人,心中卻不甚明了,道:
“元龍,這麽乾,有必要嗎?”
陳登道:
“汝等小覷刺曹耶?
龐襲此人,乃呂氏鐵杆心腹。
自其受命以來,多所建樹。
今陳松貿然行刺,一旦被抓住把柄,我陳家恐遭滅頂之災。
況眼下情形,吾等根本用不著去管什麽糜竺。
待吾見過曹公,一切即塵埃落定。
呂布縱有能耐,焉能外禦曹公雄兵,內抗肘腋之反耶?”
陳應道:
“兄長此言極是。
既已殺人滅口,接下來當如何?”
陳登道:
“為家小安全計,這下邳城,陳松是不能再待了。
明日一早,扮成仆從,隨我一起去許都,暫避一時吧。”
陳松聽見這話,如同五雷轟頂。
不是他不敢去。
而是他不想去。
難受的是,其中的原因,他還不能說。
他的父親陳琮,在其二伯父陳瑀與袁術對抗之時,被派去請和,結果被袁術扣押至今。
事情過後,陳珪和陳瑀絕口不提,仿佛沒有這回事。
為了這事,他曾經當著兩個伯父的面,鬧過幾場,但都無濟於事。
他們給出的理由是,要顧及家族的整體利益,只能暫時忍耐。
陳松自然不服,可是也沒有辦法。
他作為小宗之子,在家族中的話語權本就不多。
要是鬧得太狠,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但父親還是要救的。
恰在半個多月以前,袁術安插在下邳的細作找到了他,承諾放回他的父親,條件是提供有關呂布動向的情報。
他沒有理由拒絕這個提議。
更何況,袁術還答應他,破城之後,讓他取代陳登,擔任陳家的家主。
這個承諾,遠比放回他父親,更讓他熱血沸騰。
陳登、陳應等人在他面前吆五喝六趾高氣揚的模樣,他表面上不說,內心早就憤恨至極了。
這一次,他派人刺殺糜竺,不為別的,就是為了確保自身的安全。
只要好好活著,就能扳倒呂布,救回父親,一躍而為陳家家主,可謂一舉三得。
這個時候,陳登要他去許都,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可是,他也找不到足以拒絕的理由,想了想,只能辯解道:
“兄長,吾若去了許都,這城中之事,何人可以承擔耶?”
陳登目視陳應,笑道:
“這個你不用擔心。
吾早在呂布身邊,埋下暗子了。”
陳應也道:
“子喬,你就放心去吧。
一切,由我來負責。”
陳松聽他們這麽說,心中大吃一驚。
很顯然,他高估了自己的作用。
除他之外,人家還有其他獲取消息的渠道。
他在與不在,根本無足輕重。
沒奈何,他只能答應陳登的要求。
******
呂布聽聞糜竺被刺,立刻叫上醫師,前去查看。
糜竺居住的宅院,就在內城北面的興德裡。
出了內城北門,眨眼就到。
甫一入內,就聽見哭聲一片。
呂布闊步走進內室,只見糜貞跪在榻邊,掩面痛哭。
再往榻上一看,糜竺直挺挺躺在上面,身上鮮血汩汩直淌。
隨從醫師趕忙上前查看傷情,緊急醫治。
糜貞見呂布到來,騰身而起,破口大罵道:
“呂布,你要殺便殺,要剮便剮!
何必用這種齷齪手段,害吾兄長耶!”
呂布知她有所誤會,繞過她,徑直來到榻前,仔細查看一番,發現五處傷口皆在臂膀和腿上。
唯有左肋,中創頗深,可堪致命。
他吩咐醫師,盡全力搶救。
與此同時,糜貞仍哭罵不止。
龐襲在一旁,道:
“君侯縱橫一生,不要說一個降卒,就是那沙場名將,百戰驍勇,說殺也就殺了。
子仲先生遇刺,實屬意外。
不消你說,吾等自然會查出凶手,還夫人一個公道。
還請夫人自重。”
糜貞叱道:
“人都已經這樣了,爾等還敢在我面前花言巧語。
我問你,在這下邳,除汝等外,必欲置吾兄妹於死地者,尚有何人耶?”
龐襲見她如此發問,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呂布轉身來到近前,道:
“糜夫人此言差矣。
這下邳城中,唯一不會害汝兄妹的,正是在下。
我呂布別的不敢說,殺人兄妹,而用人之弟這種事,尚不屑為之。”
糜貞冷哼一聲,道:
“說得好聽!”
呂布直視她的雙目,道:
“君子處事,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汝信也罷,不信也罷,盡可拭目以待。
吾早晚必揪出行刺之人,任你發落。”
糜貞揩了一把眼淚,扭頭不語。
呂布提議道:
“如今敵在暗,我在明。
很難預料,那些賊子會不會再來行刺。
不如搬離此地,到吾牧府中暫住,那裡有衛士守把,可保無虞。”
糜貞觸電般,立刻回道:
“不去!”
呂布道:
“夫人,還是去了好。
你也不想汝兄出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