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晚間。
下邳,徐州牧府,宴客廳。
一場盛大的慶功儀式正在舉行。
在場眾人,自然少不了一番觥籌交錯。
呂布示意陳登,隨他一起來到廳側一間耳房內,道:
“元龍,明日一早就要啟程前往許都。
都準備好了嗎?”
陳登道:
“回君侯,都已準備妥當。”
呂布道:
“吾今上表尊奉朝廷,未知曹公將何以待我?”
陳登道:
“但不知將軍何所求?”
呂布道:
“今吾雖佔徐州,有州牧之實,卻無天子明詔。
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
君此去許都,當為吾爭此名號。”
陳登道:
“吾聞曹公英明神武。
今天下紛亂,正需將軍這般驍勇之人,佐定天下。
將軍若心向朝廷,諒一州牧,不難取也。”
呂布道:
“吾自殺董卓,出武關以來,無日不思重振漢家社稷。
然關東諸侯,為私家計,互相兼並,終無所為。
今幸佔徐州,若朝廷有意,吾當雙手奉還。
惜前與曹公仇怨深結,未知其肯接納否?”
陳登道:
“曹公雖奉天子在側,然南有袁術、劉表,北有袁紹、張楊,西有韓遂、馬騰,未易處也。
而將軍虎踞其東,一旦為仇敵,必將四面遭製,八方受難。
曹公號為英明,聞將軍傾心而向,焉有不納之理?”
呂布道:
“但願如卿所言。
曹公若能接納,則袁術無能為也。”
陳登道:
“將軍但保此城,吾必於曹公面前,竭力說之,使其兵向汝南,劍指壽春,則袁術何足慮也!”
呂布道:
“雖如此,吾亦擔心,曹公未曾發兵,而此城已失。
聞卿家部曲莊客極多,不如暫且留在城中,召集部眾,助我守城。
至於出使朝廷,另派他人可也。”
陳登一聽就急了,這話說著說著,怎麽就變味了。
定好的事情,說變就變,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懷揣背刺的心思,哪裡肯放過這種千載難逢的良機,忙道:
“將軍若慮守城之人不足,吾自當傾力襄助。
然出使朝廷,乃大事,非常人可挑此任。
若將軍更擇其人,敢問其誰歟?”
呂布故意道:
“糜芳、曹宏二人若何?”
陳登啞然失笑,道:
“若論經商貨殖,二人堪稱翹楚。
然使其受任於危難之際,恐誤大事。”
呂布假裝為難,道:
“二人才乾,吾豈不知?
然元龍走後,未知何人可統禦部曲,助我守城耶?”
陳登道:
“吾二叔陳瑀可也。”
呂布故作驚訝道:
“吾聞令叔為揚州刺史之時,雖擁重兵,聞袁術前來而不戰自走。
似此,如何統禦部曲耶?”
陳登道:
“君侯有所不知。
彼時,其麾下之兵雖多,卻無人肯俯首聽令,不走即死耳。
今其禦者,皆吾門內部曲,孰敢違抗乎?”
呂布點頭道:
“自古統兵者,除韓信外,皆有定數。
未知令叔如何?”
陳登道:
“至多兩千。”
呂布立刻道:
“那就兩千,明日一早,由令叔召集後,到吾府中聽令。
汝與糜芳、曹宏、秦宜祿一起,明日天亮後出發,趕往許都。
吾聞淮南兵,距離此城只有一天的路程。
再要耽擱,恐無法出城矣。”
陳登聽完,好像意識到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隻得含混答道:
“唯!”
呂布從陳家弄到兩千部曲,心滿意足,又端著酒盅,去找其他世家家主談心,勉勵他們向陳、糜、曹三家學習,最終又劃拉到一千多人。
屈指一算,幾大世家提供的人數,通計五千余人。
城內的徐州兵,原有兩千人,秦宜祿增援魏續,報銷了五百人,還剩一千五百人。
葛嶧山大營中,艾山賊寇從一及其麾下,尚有五百人。
從郯縣帶來的,原唐茂麾下的利城郡部曲,共有六百人。
宋憲部麾下的第二曲,也有五百人。
全部算起來,共有八千一百余人。
高千亭一戰,俘虜了一千六百余人,刨除受傷的,能戰之兵尚有一千二百余人。
呂布不打算讓這些人閑著,分散編入各將麾下後,讓他們守城去。
如此一來,下邳城內的守兵,將達到九千三百余人。
雖然還是不太多,但也能應付一時了。
當然,製造守城器具,搬運糧草,送飯送水等事,還需要征召民夫才行。
初步估算,至少也要三千人。
波及的家庭可達三千戶,近一萬五千人。
這對總人口不超過六萬的下邳來說,影響巨大。
考慮到這一點,呂布下令時,特意加了一條。
凡是應征的民夫,其全家來年應繳的算賦與口賦,全部免除。
傷殘者,額外再免除田租兩年。
死亡者,田租、算賦、口賦、芻蒿稅一律免除三年。
如果不出極端情況,九千余名士卒加上三千民夫,守城基本上夠用。
如果戰況實在焦灼,那可能還需要征召更多的民夫,以填補兵力空缺。
葛嶧山那邊,呂布打算隻留一千丹陽軍和三百騎兵駐守。
丹陽軍紀律不行,但戰鬥力很強,可攻可守。
騎兵就更不用說了,刺探敵情,破陣,絕敵糧道,追殲窮寇,都得靠它,那真是一刻也少不了。
呂布把這些事情,對眾人一說,立刻得到了熱烈地響應。
陳宮道:
“君侯如此安排,我就放心多了。
不過……”
他壓低聲音,道:
“君侯,袁術兵臨城下,自當以死拒之。
然聯袁誅曹,乃吾等之既定策略。
倘與淮南兵連禍結,愁怨日深,恐誤大事矣。”
呂布道:
“如此大事,就使公台不說,吾豈能忘耶?
放心, 吾與袁術之間,雖必有一戰,卻未必要爭個你死我活。
袁術固非吾之良友,然曹操在日,尚有聯盟之基礎。
至於何時化乾戈為玉帛,吾心中自有考量。”
陳宮點頭道:
“那就好。
可陳登出使許都一事……”
呂布笑道:
“無非縱橫捭闔之策也。
他糊弄我,我糊弄他也。”
陳宮聽後,心中釋懷,啞然失笑。
侯成見二人發笑,不明就裡,端著酒盅,踉蹌而來,道:
“君侯,公台,為何發笑?”
呂布騙他道:
“笑那袁術以卵擊石,將死而不自知也。”
侯成道:
“那可不是,袁長水自謂兵強馬壯,哪曉得君侯更強?
今其前鋒被擒,兵威淪喪。
若敢再來城下跳梁,吾必殺之!”
呂布道:
“雖如此,汝亦休要大意。
彼大軍數萬,非同兒戲,一應守城事務,皆就緒否?”
侯成晃了晃腦袋,道:
“以吾觀之,萬事皆已具備。
君侯若更有良策,乞請示下,吾照辦就是。”
呂布道:
“守城之策,無它,四十二字足矣。”
侯成詫異道:
“敢請明言。”
呂布笑道:
“你且聽好,四十二字乃為:
明哨暗哨流動哨,髒坑淨坑梅花坑。
拒馬鹿角鐵蒺藜,撓鉤套索大斧頭。
滾木礌石百沸湯,強弓硬弩千滾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