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般人處於逆境之時，尚且掙扎向前，不肯退縮。

　　順風順水之時，更是有進無退。

　　關羽這種人，更是如此。

　　他怎麽會無緣無故退兵呢?

　　呂布思來想去，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關羽已經識破了他的真實身份。

　　第二，關羽得到了劉備下達的退兵命令。

　　而劉備下達退兵命令，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他已經從別的渠道得知，徐州兵南征是假，北伐是真，故而不得不收縮兵力，做好死守小沛的準備。

　　而無論哪一種可能，都對眼前的戰局不利。

　　呂布的原定計劃，是殲滅劉備主力於行軍途中。

　　可是現在，非但不見劉備主力出城，就連一個區區四五百人的先鋒部隊，都要跑了。

　　必須更改作戰方案，立刻，馬上，絲毫不能拖延。

　　呂布掏出作戰地圖，仔細查看了一番。

　　小沛城南有一條河，名為泡水，自西向東流入泗水。

　　關羽要跑回城內，必須跨過泡水，才有可能。

　　而泡水之上，只有一座大橋為往來津要，那就是飛雲橋。

　　只要卡住這裡，不但能堵塞關羽回程之路，還能阻擋城內援兵跨河施救。

　　因此，搶先佔據這裡，就成為取勝的關鍵。

　　他這麽一盤算，心中立刻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關羽跑路走得是官道。

　　官道雖然容易走，但並非一條直線，需要先西北行，經泡水以南、飛雲橋西南的齧桑亭，再轉而東北行，才能到達飛雲橋，路程較遠。

　　如果他率騎兵走泗水西側的小道，徑直往北，當能快敵一步，到達飛雲橋。

　　若能提前到達，就可以以逸待勞，把敵軍牢牢阻截在泡水以南。

　　待大部隊抵達後，就可以以多打少，徹底消滅關羽部。

　　就算不能，也可以圍點打援，困住關羽，引劉備出城救援，然後伺機決戰，消滅其主力。

　　打定主意，呂布對成廉道:

　　“你火速返回密林處，傳我命令。

　　一旦輜重部隊到達，各軍立刻披甲執兵。

　　張遼部先行，一路急行軍，沿官道，朝齧桑亭方向，追擊關羽部，一旦追上，盡量圍而不打，若關羽強行突圍，可伺機痛擊之。

　　丹陽軍次行，同樣急行軍，沿官道，經齧桑亭，轉向東北行，直奔飛雲橋，抵達後，許耽領兵五百，守橋南，章誑領兵五百，立刻過橋，搶佔歌風台，此台為小沛城南重蔽，置身其上，可俯瞰城內動靜，佔據後，務必守住，不可後退一步。

　　陷陣營後行，沿官道正常行軍，同樣在飛雲橋南集結待命。

　　告訴高順，此次進兵，之所以對陷陣營作此安排，是想讓營中將士盡量保存體力，對付大耳賊的主力，非他們莫屬。”

　　成廉點頭答應，道:

　　“溫侯，你分派得挺好。

　　但是我不服。

　　這麽大場面，就讓我跑個腿，學個舌，啥事沒有了?

　　我跟你說啊，真要是這樣，我可不答應！”

　　呂布笑道:

　　“事情很多，少不了你那一份。

　　你傳令之後，同魏越一起，率領全部騎兵，隨我一起行動。”

　　成廉道:

　　“傳個令嘛，有張嘴就行。

　　你另換旁人吧，反正我不去。

　　我現在就要跟著你，你去哪，我去哪。

　　想把我支開，門都沒有！”

　　呂布見他原地作妖，本想訓斥幾句，不料他忽然指向身後，喜道:

　　“哈哈，老魏來了。

　　這下我就更不用去了。”

　　話音未落，魏越領兵趕到，大老遠就高聲道:

　　“溫侯，高將軍等人不放心，讓我把騎兵都帶來支援你了。”

　　呂布大喜，立刻吩咐道:

　　“整隊，隨我出發！”

　　成廉道:

　　“那我呢?

　　跟還是不跟?”

　　呂布揮手招來一名騎士，附耳低語了一番，然後對成廉道:

　　“廢什麽話，趕緊去整隊！”

　　******

　　關羽騎馬走在隊伍中間，不時催促士兵快行。

　　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此次出兵，處處不順。

　　斥候被殺。

　　糜芳下落不明，士仁、白壽被殺。

　　連大營都被人進了出，出了進，跟逛市場一般。

　　此仇焉能不報?

　　然而，他正率兵強攻，且勝利在望之際，又接到一個壞消息，不得不含恨退兵。

　　這個消息簡直如晴天霹靂。

　　若不是送信之人他認識，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呂布老兒，竟然使了個聲東擊西的計策，攻淮南是假，擊小沛是真，嚇得兄長一連幾次派人，催他速速回城。

　　他征戰多年，自然知道形勢嚴峻，回城防守是對的。

　　可是，心裡就是憋屈，不服啊。

　　一夥無名小賊，竟讓他數百人的部隊铩羽而歸，實在是丟人。

　　簡雍看出了他的心思，道:

　　“司馬，汝可知那夥賊寇，究是何人?”

　　關羽聽他如此發問，疑惑道:

　　“賊人自稱金剛腿和鐵頭功，莫非是詐言不成?”

　　簡雍道:

　　“吾敢斷言，二賊必有所隱。

　　徐州因戰亂之故，賊寇多如牛毛，然如此強悍者，實非多見。

　　況留縣距小沛不遠，吾從未聽聞賊寇中有金剛腿和鐵頭功者。

　　何以吾等到此，彼即橫空而出也?”

　　關羽道:

　　“以主簿之見，二賊當為何人?”

　　簡雍道:

　　“恕我直言，二賊中，呂布必為其一。”

　　關羽大驚道:

　　“此話怎講?”

　　簡雍道:

　　“使君派人傳言，呂布聲東擊西，意在小沛。

　　而小沛距下邳三百五十余裡，按時間推算，若呂布果真率兵來犯，當就在這幾日。

　　況司馬昨夜與賊交手，傾全力而未能取勝，反被賊人佔了上風。

　　試問天下，堪敵司馬者，能有幾人?

　　吾因此斷定，賊人中必有一人為呂布。

　　其所以隱貌藏名者，是欲迷惑我等之耳目也。”

　　關羽聽完，仔細琢磨了一番，感覺有些道理。

　　只是，若如簡雍所言，呂布果真在此，那他就更危險了。

　　關羽不敢大意，再次下令，讓士兵加速前進，一刻也不能耽誤。

　　簡雍還是不放心，道:

　　“前面就是齧桑亭，再往東北走上幾裡，就可以過飛雲橋，安全回城了。

　　司馬可統兵速行，我驅馬到前面探探情況。

　　那飛雲橋是大軍回城的唯一通道，極為重要。

　　若賊人中有善謀者，以兵塞之，吾等無歸路矣！”

　　關羽捋了捋胡須，笑道:

　　“呂布勇則勇矣，豈能如飛禽般越過我等，搶先抵達飛雲橋?

　　吾料，事不至此，憲和過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