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頂盔摜甲,來到前殿。
陳宮、龐襲等人早已到齊。
侯成道:
“城南敵軍正生火造飯。
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攻城。”
呂由道:
“東門外敵軍也是如此。”
趙庶道:
“西門也一樣。”
陳宮道:
“吾來之前,已經去城上看了一圈。
估計天一亮,袁術就會下令攻城。”
龐襲道:
“沒想到李業前腳剛走,袁術後腳就要下手了。”
呂布道:
“彼數萬大軍,頓兵城下已有近十日,日費糧餉數千石,焉能不急?
也好,遲打不如早打。
吾等已準備多時,任彼施展何種手段,皆一無所懼。
汝等馬上回去,各守所在。
東、西二門雖非敵軍進攻的重點,亦不可大意。
袁術狡詐,若變佯攻為真攻,汝等莫要中其圈套。”
說罷,他又對魏續道:
“汝總領後拒近兩千人,當分兵派將,以為諸門後援。
若有用時,應隨時補上,切勿遲延。”
魏續道:
“君侯放心,我早就準備好了。
諸位將軍,誰要是被打殘了,別不好意思說,趕緊派人通報一聲。
我老魏替你們頂住!”
諸將皆笑。
宋憲道:
“君侯,諸將皆可殺敵建功,吾獨空守北門,無事可做。
請君侯調我去南門。
袁術不來則罷,來了,我必擒此賊,以慰君侯。”
李鄒也道:
“宋將軍所言極是。
也請君侯把我調到南門。
高遷亭一戰,我麾下將士傷亡殆盡。
此仇不報,更待何時?”
呂布見他二人請戰,笑道:
“汝二人守把北門,雖無戰事,肩上的擔子,卻也不輕。
北門乃是通往葛嶧山的門戶。
只要這條道路通暢,就能與彭城、小沛、郯縣等地始終保持聯絡。
若此路斷絕,則下邳立成孤城。
汝等切勿不以為意。
況每日自夾道運輸各種物品到葛嶧山,隨行的民夫走卒,亦難免不會混入敵軍奸細。
汝等要嚴核行人過所,莫要使敵人細作得逞。
一旦敵軍攻城失利,想要撤退之時,汝等與葛嶧山駐軍一道,皆有追殲窮寇之重任。
以此觀之,何謂無事耶?”
宋憲、李鄒二人聽他這麽一說,心中敞亮了一些,領命而去。
呂布分派停當,綽戟上馬,帶著陳宮、侯成等人,趕往南門。
待到了白門樓上,他放眼一望,袁軍各營,皆燈火輝煌,將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晝。
五萬余人同時埋鍋造飯,別的不說,那煙火氣,隔老遠就能嗆得你喉嚨發癢,想咳嗽。
袁軍麾下將領各自為營,每一營下又分設若乾小營,每一小營約有百人。
而生火造飯,以一什為基本單位,共用吹器和糧食。
則每一小營約有十處飯灶。
全軍五萬余人,估摸著有五千余處飯灶。
也就是說,有五千余處煙火,在黑夜中同時閃耀。
不得不說,那場面十分壯觀。
星星點點的火光,自城南延伸至泗水兩岸,仿佛是一條熠熠生輝的長龍,靜靜地守護著沉睡中的大地。
然而,這一片祥和的景象,卻掩飾不住殘酷的現實。
時刻一到,所有的燈火將瞬間熄滅。
取而代之的,是廝殺,是鐵血,是你死我活的爭鬥。
呂布不敢怠慢,轉身邁步,開始對戰前的城防,做最後一次巡查。
新增敵樓七座。
新增出樓四座。
新增行樓十座。
新增轉射十處。
新增木柵、塞門刀車各三個。
其余滾木礌石等一應所需之物,皆已備齊。
各處人員,亦皆到位。
第一批直面敵軍的,是侯成部二百余人和陳瑀部曲一千三百余人。
後拒部隊七百余人,也是陳瑀部曲,半數在城樓之上,隨時補充傷亡,半數在內城牆下集結,待命出發。
民夫千余人,半數在城上,輔助將士抗敵,半數負責轉運各種物資。
城門處,由侯成親率麾下三百余精壯士卒和民夫二百余人守把。
呂布對備戰情況還是比較滿意的。
非要說有什麽不足之處,那就是人數少了點,以及單梢砲尚未改進成功。
他從城牆東頭走到西頭,正在角樓裡詢問士卒,是否已對轉射機駕輕就熟時,就聽見咚的一聲巨響,猶如平地驚雷,瞬間打破了四周的寧靜。
緊接著,萬響齊發,震天動地,頓挫的鼓聲,如山崩海嘯般,席卷而來。
呂布抬眼望去,但見敵營人頭攢動,知道對方要開始動手了。
此時,天已微明。
他快步返回白門樓,準備指揮戰鬥。
敵軍二通鼓罷,所有參與攻城的士卒皆已集結待命。
攻城部隊以白門樓為界,分東西兩部分。
排在最前面的,是張勳部的弓箭手千余人。
他們是負責掩護攻城作戰的。
弓箭手的身後是李豐部四千余人。
其中三千人面朝城牆,分三排,每排千余人,皆負土挑擔,顯然是準備填塞護城河。
另有千余人,獨自成陣,擁兩輛衝車,直面白門樓。
不用說,他們是專門來破壞城門的。
李豐部的身後是陳紀部三千余人。
也分為三排,每排二十隊,每隊五十人,各擁一架雲梯,通計六十架雲梯。
陳紀部的身後是張勳部六千余人。
分六排。
前三排,每排十屯,每屯一百人,各擁一輛雲車,通計三十輛雲車。
後三排,與陳紀部同,通計六十架雲梯。
而袁術乘坐的巢車,位於進攻城門的李豐部後方。
其前後左右各有張勳部千余人為護衛。
整個隊伍,人數雖多,卻井然有序。
全軍掩映在旗海之下,簇擁在車梯之旁,手持利器,目露凶光。
隨著鼓聲的戛然而止,戰場瞬間陷入了可怕的安靜。
沒有人敢大聲喧嘩。
甚至戰馬都自動閉住了嘴巴,放棄了嘶鳴。
然而,這片刻的安靜,不是真正的安靜。
所有人都知道, 這安靜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短暫的沉寂。
一旦被打破,爆發出來的,將是毀天滅地的力量。
他們神經緊繃,屏氣凝神,等待著下一刻命運的裁決。
然而,戰鼓終將再次擂動。
三通鼓響,袁軍各部立刻隨旗幟所指的方向,踏步向前。
大地開始顫抖。
塵土開始飛揚。
一裡地外,速度很慢。
一裡地內,漸漸加速。
戰鼓迅疾,如狂潮湧動。
戰旗翻飛,如雄鷹振翅。
滿身黑衣的士卒,仿佛暗夜中的亡靈,喧囂著向城牆蔓延而來。
呂布遠在白門樓上,都能感受到如寒冬凝霜一般的殺氣。
陳宮、侯成見狀,皆緊咬牙關,死命控制住想要顫抖的身軀,以免被人發現。
呂布掃了二人一眼,哈哈大笑。
他已經很久沒有打過這種大仗了。
上一次遇到數萬人的陣仗,還是在黑山腳下。
他已記不清在張燕軍中,往來衝突了多少次。
他隻記得,赤兔馬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
今日的戰鼓聲,一如昔日般響亮,瞬間喚醒了他戰鬥的渴望。
他體內的血液在沸騰。
他手中的方天戟在顫動。
舊時沙場的記憶碎片,驟然拚接成一幅幅壯烈的畫面,令他血脈僨張。
他的眉梢猛然挑動,目中精芒猶如利刃出鞘時的寒光,銳不可當。
袁術匹夫!
來吧!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你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