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催馬向前。
在距離賊首約一百五十步時,他勒馬站定,高聲道:
“汝既知吾名,安敢劫我大軍?”
此話一出,眾賊皆捧腹大笑。
呂布莫名其妙,心道,這幫賊人,死到臨頭,還有此等閑情,倒也難得。
笑罷多時。
黑髭丈八策馬越陣而出,扯起公鴨嗓子,吼罵道:
“賊豎子!
就憑你,也敢自稱溫侯?
五原飛將,並州猇虎,你也敢冒充?
你知不知道,死字到底怎麽寫?”
呂布聽完,一下就明白了。
對面這個鐵憨憨誤把他當成冒牌貨了。
他想解釋幾句,卻沒有機會。
黑髭丈八仿佛怕他聽不懂,連珠炮一般,叫道:
“前些日,我下山搶劫,就遇到一夥人。
領頭的自稱他娘的什麽小溫侯。
你可知道,他的結局如何嗎?
實話告訴你,他現在還在樹上掛著呢,都風幹了都。
你要是明白事的,趕緊把手中的家夥扔了。
再把財物乖乖交出來。
吾有好生之德,說不準還能饒你一條性命。
如若不然,你來看!”
說到這,他一晃手中的直刃長柄刀,一口氣舞了七八個刀花。
倒也算是精彩。
不過,那要看跟誰比。
就這兩下子,呂布自然不放在眼裡。
他這能耐,充其量也就曹性的水平,郝萌都是他不可企及的高度。
這種自視甚高的玩意,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跟你講人話的。
呂布不打算用方天戟,那是欺負他。
他默默摘下雙曲反彎複合弓,悄悄搭上樺木尖頭大羽箭,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了攻擊的姿勢。
黑髭丈八毫不在意。
不但毫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他這一笑,那些小賊也跟著笑。
笑得前仰後合,亂作一團。
他們以為,一百五十步外,拿著個破弓箭,嚇唬誰呢?
呂布心道,笑吧。
一會你們就該哭了。
他瞅準機會,弓拉如滿月,箭去似流星。
只聽撲通一聲巨響,黑髭丈八的坐騎應聲倒地。
這一招,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堅硬的山道,讓他摔了個結結實實。
鼻子眼睛臉,全都搶破了。
兩捋黑黝黝的八字胡,也在摩擦地面的過程中,粘上了青草綠,看起來相當滑稽。
那些小賊見狀,嚇得趕緊閉嘴噤聲,不敢直視。
黑髭丈八重新站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栽了。
要是不能找回顏面,這個山大王沒法當了。
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了一絲絲笑容。
取而代之的,是因惱羞成怒而導致的五官扭曲。
他手指呂布,暴喝一聲,道:
“你敢陰我!
你等著!”
說著,他轉身回陣,換馬再戰。
這一次,他沒有多說廢話,挺刀縱馬,直奔呂布。
一百五十步的距離,足以讓騎兵完成一次衝鋒。
黑髭丈八用盡平生所能,將戰馬的速度,在接敵的那一刻,加到最大。
與此同時,他還冒險完成了一個高難度動作。
那就是雙手舉刀過頂,以上示下,人借馬力,馬借人力,對敵人實施大力劈砍。
這一招,很凶猛。
一旦被他得逞,結局只能是屍首兩分。
但是,這一招,也很危險。
一旦沒砍上,自己跌落馬下,墜地而死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是,黑髭丈八不管這些。
丟了面子,就得當場反擊,狠狠地反擊。
這是此時,他心中的唯一所想。
更何況,他自問有這個能力做到人、刀、馬三者合一。
事實上,他也做到了。
可惜,他的對手不這麽認為。
呂布見他殺了過來,不慌不忙。
待其長刀似砍上,似砍不上之時,他突然一撥馬韁,側身閃過。
在二馬錯蹬的一刹那,呂布探右膀,猛地一把薅住對方的絆甲絛,隨即往空中一舉,笑道:
“好玩嗎?”
黑髭丈八魂都嚇飛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搞得,就成了對方手中的玩物,趕緊嚎道:
“我說,你可抓緊了,這要是掉下去,可摔得不輕!”
話音未落,只聽撲通一聲,地上冒起了數道煙塵。
黑髭丈八摔得眼冒金星。
再清醒時,已是刀壓脖頸。
他慌道:
“你真的是呂布呂奉先?”
話音未落,一旁的士兵甩臉就是一巴掌,怒斥道:
“豎子安敢如此無禮!
溫侯之名,汝豈能叫得?”
黑髭丈八挨了打,才有點意識到不對,大概是碰到真的溫侯了。
他心中那個後悔啊,簡直腸子都悔青了,忙道:
“溫侯饒命!
我早就仰慕溫侯神勇,欲見一面而不可得。
早知道你就是溫侯,借我八個膽子,我也不敢劫你的大軍啊。”
凡是階下囚,都會這套話。
呂布沒理他這茬,轉而問道:
“說吧,你到底是什麽人?”
黑髭丈八揮手阻止想要前來解救的屬下,歎了口氣,道:
“吾姓從,名一,祖籍東萊郡牟平縣。
早年參加黃巾,戰敗後,流落泰山郡各地。
後在東蒙山一帶,站穩腳跟。
可恨的是,前些日來了一夥官兵,自稱是袁紹的部將。
這幫人下手太狠,我打不過。
不得不向南逃跑。
那幫人窮追不舍,一直把我攆出泰山郡,方才罷休。
我沒辦法,這才到了艾山,重新乾起了老本行。”
呂布點頭,心道,原來是黃巾余孽。
不過,說到底,這些人還都是窮苦人。
在被各大豪強聯手圍殺之後,還能幸存下來,實在是不容易。
他自己的出身,比之黃巾徒眾, 也好不了多少。
甚至可以說,劍客、壯士這個名頭,要比黃巾軍的名聲還要差,基本要坐在流氓無賴那一桌。
相同的境遇,差不多的出身,讓呂布天然地,對他們有一種同情之心。
更何況,此人還在泰山郡摸爬滾打過。
說不定,以後還有用處。
就算是眼下,若是能多出千百人的幫手,來對付淮南兵,也是極好的。
於是,他在思量片刻後,輕咳一聲,問道:
“事已至此,你要死要活?”
黑髭丈八趕緊道:
“但凡能有口活氣,誰願意死來著?
吾久仰溫侯大名,若蒙不棄,甘願追隨左右,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呂布笑道:
“既如此,你需拿出些誠意來,空口白話,如何作憑?”
黑髭丈八一拍大腿,道:
“對啊!
我怎麽沒想到呢?
就在前天,我幹了一筆大買賣,得了不少錢財不說,還抓到了一名女子。
才十六歲,那水靈,那白嫩,嘖嘖,誰看誰迷糊!
一會請溫侯上山,我把她奉獻給你,聊表心意!”
呂布一聽,心中很不高興。
這家夥把他當成什麽人了!
不過,聽他描述,似乎見一見,也沒什麽不好。
於是,在黑髭丈八的固請之下,呂布決定進山。
看不看那個漂亮女人,不是重點。
重點是看看這黑髭丈八到底有多少家底。
他現在急需用人,也急需用錢,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