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一路顛簸,弄得我清心寡欲的,看這滿桌子葷腥,倒是下不去口了!”
“那就別吃!”君臨雲一筷子打掉紀無名筷裡油光滿面的大雞腿。於是那雞腿便在紀無名震驚的神色中毫不客氣的落入君臨雲碗中。
“哇你……”
“謝了啊!”可憐的紀無名還沒將滿腔怒怨發掉,便眼睜睜看著君臨雲一臉享受的咬了一大口。也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嚼完之後還不忘向一旁看呆了的紀無名道了一句謝。
於是,紀無名就木了。
“這一路累壞了吧!”許清抬手搶在蕭箐珞之前,替蘇素倒了一杯茶水,語氣輕柔看向蘇素問道。
“還好!不過許久未下過山了,一連坐了一月之久的馬車,到底還是有些不適!”蘇素淺笑著接過茶水抿了一小口。
“我讓廚房的夥計煮了清粥,等會兒你還是先喝上些粥潤潤腸,在吃這些油膩的東西吧!”
“嗯!”聞言,蘇素聽話的點了點。
“還沒說呢!許清你怎麽跟素素姐認識的?”蘇素身旁,蕭箐珞一挑眉頭,言辭之中滿是質問,看向許清,總有一種自家好白菜被豬拱了心情。
“在你之前!”
“我……”可奈何想了半天,愣是沒憋出一句可說的話來,畢竟許清可不是蘇灃那般好欺負,於是便轉頭看向蘇素,語氣帶著點點撒嬌之意:“素素姐~”
“我與許清的確比你要相識的早!”蘇素淺淺一笑:“不過我們二人卻是因為父輩的淵源相識,若真說怎麽認識的,大抵,也就父輩們一盞茶交談的功夫吧!”
“父輩?”蕭箐珞輕輕一喃,緊促的眉頭中滿是深思:“什麽時候開國大將軍還去了芳城?”
“可是飯菜不太合胃口?”看向對面不怎麽動筷子的三人,許清神色一凝,正說著,便要起身,想讓那樓下的夥計在把菜單子拿上來。
“沒有沒有沒有!”朱潭禮忙同著另外兩位女子擺手道:“許是舟車勞頓,沒什麽胃口!”
“……那我下去端些開胃的茶果上來!”許清微微沉吟了半會,便起身朝門口走去。
“這真不用!”
然而朱潭禮話音剛落,便只聽到了關門的聲音,三人隻得無奈對視了一眼,這有了錢,的確是好啊!
——
風居酒樓。
“這風居酒樓偏於蜀青街角,地勢較低。照理說,人應當不多才對,怎麽這人擠得滿滿當當的?”一樓門口,祝璋氣喘籲籲的拿著扇子狠狠扇著風,這才是初春,身上已經是大汗淋漓的了,這一切,都是歸咎於那個傻子,他保證,待找到那個傻子,一定抽筋拔骨,碎屍萬段!他放著好好一個八面威風的元青大將軍之子不能當,偏要漫山遍野,往這犄角旮旯裡鑽,這不是折煞他是什麽?
“蜀青的風居酒樓乃此處遠近聞名的歷史酒樓,據說,
是擁有百年歷史的老酒樓,而酒樓的背後之人,正是操控整個蜀青的幕後掌權人。”相較於主子的氣急敗壞,衍旆就顯得冷靜的多,從容不迫的拿著袖子抹了抹額前的細汗,不緊不慢解釋道。
“嗯!”然而祝璋卻是不甚在意,蜀青的掌權人,關他什麽勞什子事!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狐狸般迷人的漂亮眼睛毫不避諱的左看右望:“那白狸主所說,是這風居酒樓吧?”
“是!”衍旆點頭。
“好!”祝璋鄭重的一點頭,隨及在衍旆驚人的注視下,扯呼著嗓子,借著自身雄渾的內力,擴音到整個酒樓,雄赳赳,氣昂昂:“紀名!你給老子滾出來!”
面對酒樓整個一樓回頭注視的目光,身側的衍旆嘴角猛的一抽,悶聲提醒道:“無字!”
“無……哦,對!”祝璋頓時反應過來,再次凝神大喊道:“紀名無!”
這下,連著二樓的廂房中都打開了幾扇窗戶,投來幾道注視的目光。
“公子,中間!”衍旆的聲音已經帶著些僵硬了。
面對衍旆的再次提醒,祝璋脖子一哽,轉頭瞪向神色不自然的衍旆道:“你來!”
“屬下僭越了!”衍旆神色微微一變,垂首抱拳。
見衍旆態度誠懇,祝璋這才氣哼哼的轉過頭,隨及又是風風火火的一嗓子:“紀無名!”
二樓廂房,梅林包間。
聽著連喊了三次,這次居然還喊到了自己的名字,紀無名瞬間就來了興致,情緒高昂的打開窗戶,興致勃勃的往下看去:“嘿!讓我看看是哪個傻子!”
祝璋是何等耳力,聽到有人言語不悅,抬頭詢聲一望,而恰恰之間,紀無名的眼睛也在此刻對了下來,一時之間,四目相對,隱隱有火花的碰撞氣。
“紀無名!”祝璋神色瞬間一狠,抬腳便飛身而去。
“我靠我靠我靠!完了完了完了!我這個傻子!”紀無名猛的合上窗戶,抬手就給了自己一耳光!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不由分說的便鑽入了桌子底下,蓋下桌布之前,還不忘對眾人做上一個噤聲的動作!
可是……這有用嗎?當然沒用!
只見來人一腳踹開窗戶,在碎渣滓亂飛中,風姿綽約的臨立其間,周身散發的沉悶氣場宛若惡魔,張嘴便是一句粗話:“紀無名那個瘋子呢?讓他給老子滾出來!”聽罷此言,樓下伸著脖子觀望的女子們心中不免一陣哀嚎,只可惜了這一張飄飄欲仙的謫仙之顏。
“祝……公子?”包廂中,在這無比寂靜的氛圍中,終於響起了一道清冷的解圍之聲。
在桌布下藏的滿頭大汗的紀無名神色猛的一頓,這是……慕容惜的聲音?慕容惜認識他?啊~那完了完了完了!這下真要慘死了!
“你是?”祝璋尋聲看去,見那面容有幾分熟悉的女子,頓了一頓,而後聲音半帶著懷疑問道:“慕容家的小姐?”
慕容家!飯桌下的紀無名神色迷惘中又夾雜著錯愕,對啊!她叫慕容惜啊!那完了完了!豈不是更完了!
“久違了!”慕容惜淺淺一笑,抬首之間,面若桃花。
祝璋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隨及便又是問道:“你……認識紀無名?”
“偶然打過幾次照面,此次同行,便是與那位天驕一起!公子為何要尋他?”
“有著些過節!”不同於慕容惜的細致回答,祝璋的回答便過於草草了事了些。隨及又是問向慕容惜道:“那小子可還在這廂房中?”
慕容惜搖了搖頭,“說來也奇怪,那少俠說了句完了之後,便從那邊的窗子上一躍而下,沒了蹤跡!”
“跑了?”祝璋聲音一震,語氣充斥著濃濃的不可置信。
“是啊!我還納悶了呢,你說好端端一個人,雖然身手了得,但這樓,說跳就跳啊!眼睛都不帶眨的,看著,倒頗有幾番亡命之徒的神態呢!”
看著臉不紅,心不跳胡編亂造的慕容惜,一旁的朱潭顏暗暗豎了個大拇指起來,慕容姐這撒謊不眨眼的功夫,倒真是愈發厲害了!
謔!他這麽厲害呢!桌布下,紀無名眨巴著眼睛,神色驚喜,他差點以為慕容惜會毫不留情的賣他呢!結果……哎呦,終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當真?”祝璋眉頭一蹙。
見此,慕容惜的臉上倒多了幾分委屈來:“沒想到,公子居然會不信我!”
“那……也沒有!只是覺著有幾分怪罷了!”
“罷了罷了,你既不信,便就找吧!”
可別啊!我在呢!面對慕容惜的突然松口,紀無名心下頓時又是一慌。
“我怎會不信阿淺呢!若是一會小哭包上身,我今天可沒帶什麽蜜糖,哄不了你啊!”
什麽啊大哥們,一會懷疑一會信任的,別搞我心態啊!本來都差點蹦出來了,幸好幸好!腿子麻了!
門口,正準備推門而入的許清身體一頓,眼眸中,閃過一瞬遲疑,阿淺?
“不過阿淺,你……”祝璋垂眸,小心斟酌了一番,才道:“你之前可是說過的,絕對是不會瞞我一絲一毫,嗯……你當真確定,紀無名……跳下去了?”看著語氣眼神半帶著考量的慕容惜,祝璋的語氣中明顯帶著猶豫。
“……”慕容惜頓了頓,終還是肯定點頭:“是啊!”
“那好!我便信你!我也在這客棧中定了一間房,如果你閑來無事,便來找我說說話吧!”
“好!”
“……那……”看著灰渣滓滿桌的菜品,明顯是沒法吃了,祝璋又低頭瞟了瞟遮的嚴實的桌布,斑駁的神色在抬頭接觸到慕容惜的一瞬間便恢復了清明:“我在重新置辦一桌,抱歉了!”
慕容惜搖了搖頭,繼而淺笑道:“那便多謝了!”
祝璋沉吟了半晌,遂還是選擇了走門出去,推開門的一瞬間,二人幾乎又是一怔:“許小公爺!”
“祝少將軍!”
隨後,便是倆人長達十秒的沉默。
“呃你……還真下山了!”
“你也在打探?”
“那……倒也大可不必,只是近來江湖上關於你的傳聞頗多,我不過撿了兩處聽了,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放心,我倒是不甚在意這些!”
“哦~你……一個人來的?”
“同他們一起!”
“啊!”
隨及,二人又是曬幹了沉默。
“我剛才隱約聽到,你好像在找紀無名?”這次,破天荒的,居然是許清先挑起了話題。
“呃對!”祝璋點頭,卻也沒了後話。
“你找他作何?”
見許清問,祝璋眉頭一鎖,有些含糊其辭道:“一個故人!”
“哦!”見祝璋不願說,許清也沒在追問,隨及房間再一次空蕩蕩了起來,當然,除卻身後那幾雙炙熱的眼睛。
“那……我先走了!”
“回見!”
於是,祝璋便飛也似的跑下了樓梯。
“想不到啊許兄,你怎麽認識這麽多人啊!”見人一走,君臨雲便立刻開起了碎嘴模式。
“紀無名呢?”
“狗洞呢!”
“君臨雲你是不是皮癢癢!”本來心中就堵的慌的紀無名一聽就炸了,頗有些狼狽的從桌布底下蹦出,紅撲撲的俊臉上帶著些許怒意。
“嗯~這不出來了!”君臨雲意有所指的看向紀無名,只是那眼神是分外微妙啊。
一看君臨雲那戲謔的神色,紀無名幾乎秒懂,頓時炸毛道:“君臨雲,你把我當狗呢!”
“行了!你怎麽跟那元青的少將軍搭上關系的?”無可奈何的許清終是打斷了二人的鬥嘴。
“那我怎麽知道啊!跟個瘋狗一樣,跳起來就咬人,前因後果都不讓人弄個明白!”紀無名氣勢頓時一癟。
聽著這牛頭不對馬嘴的措辭,君臨雲一個白眼翻去:“那不是你先鑽洞的嘛!”
朱潭禮看得出也來了興致,也立刻跟風問道:“是啊紀兄,你為何要躲著那位公子?”
“就是,自己跟個小老鼠一樣,還在那兒推脫責任!”
“蕭箐珞你說誰呢!你嘴巴給我放乾淨一點!”
“我就不!你能拿我怎麽樣啊?”
“嘿~母老虎!我才不跟“畜牲”(指動物類,非罵人)打!”
“紀無名你有種在給我說一遍?”
見蕭箐珞似乎真的有些動怒,紀無名語氣頓時一轉;“我說……我忘記我剛剛說啥了!”
“你……”還真是……理不直氣也壯!本來蕭箐珞腦子中都準備好長篇大論,就等出口成章了,然而,卻硬生生憑借紀無名這二丈摸不著頭腦的無賴語氣,給弄得如鯁在喉,好不舒服,可自己卻真是不知該憋些什麽詞來了!最終也隻得悻悻的一甩袖子,面紅耳赤:“不要臉!素素姐~”於是,扭頭便衝進蘇素的懷抱裡求安慰去了。
許清凝眉,“我與祝璋打過幾次照面,他那個人,一向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既然你要繞著走,就不要露出馬腳!”見紀無名尷尬點頭道是,許清眸中精光一閃,既然李遊離這麽重視紀無名,素山天驕……元青大將軍之子……元青……在座幾人哪個不是在皇城,江湖說得上話的家族,能夠讓元青的少將軍親自動身的,只怕這個來頭,也不是一句兩句說得清的!
“呃……許兄?”正想著,一旁,便傳來蘇灃略顯遲疑的呼喚。見許清偏頭看他,蘇灃沉了沉眸子,有些苦惱道:“你可知李兄去了何處?這麽晚了還未歸,人生地不熟的,我怕會有危險!”
對啊!許清眸子一怔,那個對於李遊離來說有來無回的地方……他不會又被扣押了吧?“我去找找!箐珞,你跟我一起吧!”
“可別!”蕭箐珞不著痕跡的往後一躲,看那面色,是格外嫌棄,便是對上紀無名,都還從未如此嫌棄過:“那種地方你可別叫上我啊!我還怕有去無回呢!我頂多……給你兩張隱蹤符,其余的,你想都別想!”
“呵,瞧你那慫樣!”
一旁,紀無名見縫插針的一句懟,然而卻又是把自己一腳踹入了泥坑,只見蕭箐珞凶神惡煞的一回頭,“總比某些人專業打洞的強得多!”
“……”嗯,自己這事理虧,不提也罷,只是,能不能別提這茬了啊!要念叨多久啊!“許兄,她不陪你,我陪!”
見紀無名一臉英雄氣概的堅定神色,蕭箐珞一個白眼翻去:“瞧給你能耐的!”搞得就好像她有多貪生怕死一樣!若不是對方是那位瘋權貴,自己也很有義氣的好吧!
“嘿~你是不是見不得我半點舒服……”
見二人又開始鬥嘴,蘇灃無奈的一撫額,抬頭看向許清道:“要不,我陪你一起?”
聽此,許清思量了片刻,還是搖頭道:“算了,我還是自己去吧!”
“好!”
看許清欲走,蕭箐珞兩張泛著輕微綠光的符紙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眼神中,“嗖”的甩到許清的手中,完了還不忘刻意提醒道:“呐,隱蹤符給你!揣好了啊!這兩張,價值連城!”
“客官,菜來嘍!”還來不及走,三個小二便端著木盤子走了上來,將木盤子先擱置一旁,迅速換下桌上的菜盤,再把新來的菜盤一一擺好,才道:“樓下那位客官說,幾位隻管吃好喝好,其余開銷都算他的!還有這落窗,他也支付了相應賠償,叫幾位客官不必操心!”
蕭箐珞眉頭一揚,“嘿,想不到他還真說到做到了!”
慕容惜淺淺一笑,似乎早知如此,頷首柔聲道:“他不是一個失信的人!”
許清眉頭一蹙,“你們自己還是留個心眼!那我先走了!”
“嗯!”蕭箐珞無所謂的點了點頭,這世上什麽心眼,有比那位的心眼還防不勝防。
紀無名隨及認真提醒道:“許兄你自己當心啊!”
見另外幾人也開始一一相對措辭,許清忙不迭的出了門,頭也不回的招手:“我知道!”
——
圓月當空,淡薄的光線透過斑駁的樹影,投射在地上,朦朧中又帶著點清冷的美感,若非是在這巡衛遍布的長公主府中,此刻坐在屋頂上,在斟上個十裡飄香的桂花釀,賞佳月景,談人生壯,倒才彰顯了今日這圓月的氛圍。只可惜……
長公主府燈火通明,幾乎每一條分岔的路上都能看到一隊巡衛,當各自碰上頭後,便互相交換巡邏路線,看那行如流水,不著一絲縫隙的對換,可真是默契的很。此刻自己還尚在府門外,也不知道李遊離到底是否在裡面,若未在,自己這個夜闖公主府名頭怕是得板上釘釘。箐珞的隱蹤符固然厲害,但自己方才查探,裡面的高手絕不下十人,有一仙人境坐陣,二個聖人境,二個破虛境,三個凝圪境,更別提不好察覺的空境了!
——
長公主府,內院,吹雪庭。
看著安坐在自己對面無動於衷的李遊離,長公主眉頭微凝,語氣帶著絲絲不悅:“板著個臉作甚?怎麽,是我這張老臉擱著你眼了?”
“殿下誤會,我只是臉比較僵罷了!”
“呵,是嘛!”長公主眯了眯眼眸,“你就不好奇,我為何準備了三隻碗筷?”
“殿下做事,自有殿下的用意,又豈是外人能隨意揣測的!”
“油嘴滑舌!”長公主被氣的一哆嗦,但聽到一個婢子匆匆跑上來耳語了幾句之後,頓時笑容滿面:“罷了!客來了!今日,我便不於你計較!”遂回頭看向身後服侍左右的幾人道:“你們還杵在這兒幹嘛?還不給本殿好好招待著貴客進來!”
“是!”
見周圍的幾人紛紛走遠,李遊離眉目明顯的一蹙,到底怎樣的身份,居然能讓長公主的親信親自出門!
——
“既是貴客蒞臨,又何必躲躲藏藏,大大方方的進來,豈不更好!”
明晃晃的外院中,突然傳出一道不怒自威的聲音,雄渾的聲音中透著一股蒼茫的磁性,被這一語驚擾,院中守衛紛紛持刀站立,一時之間,明明一個偌大的庭院,卻顯而易見的沉靜了下來。
一股大力的掌風不知從何處襲來,浩然的虎象之力將躲在花樹之下的許清身上的隱蹤符轟了個粉碎,若非及時出劍相抵,只怕這掌風如今已將自己轟飛了出去。
既然已經暴露了身份,許清也無需躲躲藏藏,大長公主府內,一旦揭了自己的身份,也就沒什麽好隱瞞的了,至少在場一半人,只要記性好的,模模糊糊一個輪廓,也是想得起的!
“原來是許家的小公爺!”來人一聲喝笑,此言一出,其余侍衛紛紛面露詫異,許家的小公爺?許家何時有了這號人物?不是只有一個玉面鐵將軍許寧之嘛?
許家的小公爺……此人面相眼熟,莫非之前有在兵場見過?
既然是許家的小公子回來了!不過,他為何會來我們這公主府?莫非得了什麽聖命?
一時之間,眾人心中揣測不斷,有好有壞,隻觀其表情,都能看透許多心思來。
“崔老。”許清恭敬的鞠躬行了一禮,還記自己年少時,因貪嘴吃了“陰陽果”不甚岔氣,體內經脈宛若凌遲,若非崔老及時出現搭救,自己這條小命怕是早已歸了西去。所以對於崔老,他是敬重的,不止救命之恩,還有造化之點。
“貴客臨門,是我等怠慢了!”
“不敢!”許清面色一熱,見崔老彎腰,忙將自己的腰身壓的更低了些。
“那貴客,便請吧!”
見崔老躬身引路,許清的頭埋得更低了,簡直堪比沒臉見人,只聽許清語氣又急又忙道:“崔老,您可別這樣折磨我了!”
“哈哈哈哈,”前方,崔老突然挺直了背脊,舒暢一笑,回頭看向許清一臉讚許道:“你小子,倒是比那臭小子良心多了!”
見氣氛終於松和,許清這才緩緩松了一口氣,抬頭看向崔老的神色也平靜了許多:“崔老,可是長公主要見我?”
“公主殿下已經等你多時了!”
“等我?”
“嗯!”
許清眉頭微微一蹙:“李……他還在裡面嗎?”等了一會兒,見崔老依然是笑而不答,許清心中也沒譜,但也只能換了個問題:“長公主因何要見我?”
“待到了,你便就明了!”崔老依然閉口不提真正答案,只是自顧自帶著自己的路。
夜已漸深,露已上了枝頭,花滴如點墨,倒更添了絲生機來。
遊廊上水中的圓月倒影顯得格外清晰,再往前些,已依稀看的清前方的那座亭子中相對而坐的兩道冷清身影。
“你這架子,倒是足的很!直叫我們倆人苦等了這麽一番!”
還不等許清開口,長公主便已先發製人,李遊離回頭一望,眼中的神色瞬間變得訝然:“許清?”
“抱歉。”許清眉眼一垂,他們這是在……吃湯圓?還真是,枉我白白操心的命!
“坐吧!”聽了長公主的命入座後,長公主又是一挑眉頭,自己先拿起湯杓舀起一個湯圓放入嘴中,細細咀嚼之後,才又看向倆人,語氣清淡:“嘗嘗!”
“我……”
“怎麽,你想托辭自己吃過了?”
然而還不等許清說完,長公主便滿面怒容的打斷,看著對面這個不經歲月沉澱的女人,許清秀眉一蹙,自己的確是吃過了,但……惹不起!
長公主:“味道如何?”
許清:“又甜又糯。”
長公主:“那就吃吧!”
許清李遊離倆人對視一眼,實在是有口難開,又各自低頭默默吃了一個湯圓。
“看你們這難以下咽的樣子,到底是我府上的湯圓不和胃口,還是我府上的湯圓,不和胃口?”
“……”倆人呼吸一滯,連著口中的食物都忘記了咀嚼,一個囫圇吞棗便咽了下去。這哪裡是吃湯圓啊,分明是吃氣來了!
“倒也不是,只是殿下身份尊貴,許清與之同桌,實乃惶恐!”
“惶恐?”長公主伸出她那芊芊玉手拿著錦帕擦了擦嘴角的水漬,神色似非似笑道:“那你與太子同寢同食時,怎不聽你惶恐?”
“我……”許清又是一噎,自己為臣,縱使有萬般說辭,也是絕不能回嘴的,見長公主神色緊逼,許清也隻得將求助的神色投向李遊離。
也所幸李遊離及時接話:“我與許小公爺自幼一起長大,久而久之,便也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的規矩。經久未見殿下,自然會心有惶恐!”
聽罷,長公主也不作辯駁,只是淡然將身子往後靠了靠,神色似打量似玩笑:“哦?想不到許家的小公爺與太子的交情竟是這般深厚,想來,也是印證了朝中一些人的猜想的!只是,我怎麽聽說,玉面鐵將軍對三殿,倒是青睞有加呢!”
四周倏地一靜,再加上本就入夜,便是連蟲鳴鳥叫都已悄無聲息。
默了一會兒,許清才輕輕回道:“朝廷的事,我們許家還尚未結論!”
“並不是不作,而是尚未嘛?”
看著語氣咄咄逼人的長公主,許清眉頭一蹙,聲音明顯低沉了不少:“殿下!”
然而話卻是被一旁的李遊離接了去:“殿下此番過分了!”見長公主眉眼一沉,李遊離想也沒想便站起身,對著長公主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今日並非中秋佳節,接下來的俗禮若是殿下還不嫌棄,便等到中秋那日,我們再來同行吧!我同許清還有要務在身,的確是耽擱不了了!我之前所言,不管殿下答應與否,都再望殿下深思一二,莫要為逞一時之快,而忘了要遵循的本分!”
長公主面色頓時一變,猛的一拍桌子:“你好大的膽子!”
“我所言種種,皆因聖命難為,言行過激之處,還望殿下莫要怪罪!”
“沈莫離!”長公主氣的面紅耳赤,氣勢洶洶的站起來“哐”的一拍桌子。隨及“哐當”一聲,桌前的瓷碗猛的碎裂開來,湯湯水水灑了滿桌,看樣子,屬實是被氣的不輕。怕是放眼朝野,除了當今皇后,也就只有李遊離敢如此行事了吧。
就連之後的出府,許清都感覺自己腿腳輕飄飄的,等自己都走了兩條街巷了,許清這才堪堪回神,扭頭看向自己身側腳步輕快的李遊離,“你膽子是真大啊!”誰不知道,南荇的大長公主,嫉惡如仇,報復成性,只要別惹著她,但凡惹了她的人,即便天涯海角,她也得給追回一層皮來才肯罷休。
“沒事,許家的小公爺可作證,本殿奉命行事,言語衝突之際,還不忘規勸禮數,實乃禮數周全,讓人佩服!”
“是!”許清佯裝通透的點頭拱手作揖:“太子殿下!”
“行啦!現在,我可是李遊離!把你曾經故意氣我的一套禮儀拿回去!話說回來,你來公主府做什麽?不會是為了接我吧?”
“否則呢!晌午出去,入夜未歸,再加上長公主雷厲風行的手段,想讓人不多想都難!”
“那我還得謝謝啦,許小公爺!”
“一邊去!”
“哈~”李遊離輕輕一笑,抬頭望向夜幕中的朗朗圓月:“蜀青這一行,算是結束了!”
“那看來是沒完全結束!”
“唉!你看陛下給人大殿布置的任務多簡單,只是見一人而已,只是這人見容易,回卻難啊!”
“打住,接下來的話,你就咽下去吧!這渾水,反正我不淌!”
“哈!”看著許清一口否決的堅定神態,李遊離無奈一笑:“喝酒嗎?青梅釀?”
“圓月當空,怎麽著,也得喝掛花的吧!”
“好!我請!”
“把他們也叫上一起吧!就我們兩個人,多沒意思!”
“嗯!依你!”
“紀無名什麽來頭?”
“他……”話未脫口,李遊離的神色隨及立即一僵,面色微妙回頭看向許清道:“好啊許小公爺,你如今可都是會詐話了啊!”
聽罷,許清一本正經的抬頭,清冷的聲音蓋過了話中的嚴肅,語氣之中,聽起來,倒是透了點打趣的姿態:“師從大殿!”
李遊離歪頭一笑,淺淺的笑意暈開了臉上最後的一層沉悶,無奈而又認真:“素山的天驕,與元青似乎有些聯系!”
“今天元青的少將軍找過來了,指名道姓的要找紀無名!”
“元青的少將軍……祝璋?”見許清點頭,李遊離眼眉一蹙:“紀無名什麽態度?”
“藏起來了!似乎……是與祝璋相識的!”
“紀無名?”
“嗯!”許清點頭,見李遊離一臉迷茫的樣子,似乎不像是裝的,眼眸一沉,偏頭問道:“你當真不知道?”
“我只知道,紀無名背後有元青的關系,但至於為何會牽扯上祝璋……”李遊離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罷了!反正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現下還是先回去吧!”
“嗯!”
——
風居酒樓。
“也不知道許兄找到李兄沒有,這麽晚了,一點信兒也沒有!”
看著君臨雲那一臉擔憂的樣子,已經有些醉醺醺的蕭箐珞滿不在乎的一揮手:“沒事兒!反正死不了!”
君臨雲眉心瞬間一跳:“死?”不過轉念一想,那倆人身手那麽厲害,也不像能不鬧出半點動靜就死的人,遂點頭應和道:“呃……也,也是!”
蕭箐珞醉醺醺的眨了眨眼睛,紅撲撲小臉蛋上,此刻,倒是多了絲可愛來:“紀無名呢?那小子上個茅房怎麽這麽久啊!他不會被那什麽,什麽少將軍逮到了吧!”
“應該……不會吧!紀兄雖然身手差點意思,但也不至於不著一絲痕跡就被逮到了吧!”
“欸你這人怎麽這麽佛啊?”
“啊?我佛嘛?我其實,挺厲害的啊!肯定,是跟這群傻子待久了,被……影響了!”
“什麽?你的意思是說,我!我是傻子?”
“嗯?我有嗎?我什麽時候?”
“就……剛剛啊!”
“我沒有啊!”
“你有!”
“你肯定醉了!”
“你真有!”
——
“哎喲我天呐!”一旁的朱潭禮簡直沒眼看的捂住額頭,這好不容易清淨了個紀無名,這倆人怎又鬧騰起來了呢!
“嗯~”一旁,朱潭顏悶悶打了個酒嗝,笑嘻嘻的盯著朱潭禮的腦袋,偏頭,亮晶晶的眸子裡滿是驚奇:“哥~你腦袋上怎麽冒星星了啊?”
“那是你喝醉了!”
“我才沒有呢!咦?慕容姐呢?怎麽不見呢?”
“嗯?我在睡覺呢!”地上,傳來慕容惜軟綿綿的聲音。
“睡覺啦?啊~我也要跟姐姐挨著睡!”說著,朱潭顏便一個咕嚕滾進了慕容惜懷中。
“嗯!姐姐抱著你!”
“好!我要聽小糖果!”
“好~小糖果,搖啊搖,滾到地裡長高高,遊到水裡哭泣了,問它哪邊跑……”
“哎喲我滴兩個小祖宗欸,那是地板,要著涼的!”說著,朱潭禮便搖搖晃晃的起身準備收拾,卻不曾想一個重心不穩,一個跟頭便栽到地上,也不知是摔暈了還是不想起了,竟然躺在地上……打鼾了!
三橫四倒的酒桌上,唯有二人身形筆直,蘇灃輕輕端起桌前的酒盞,語氣冷清:“想不到蘇姑娘酒力竟這般厲害!”然而回答他的,卻是空蕩蕩的沉寂,蘇灃神思一頓,道了聲得罪了,便輕輕抬起蘇素單手撐著的腦袋。
恬靜的睡顏一覽入目,似乎是做了個好夢吧,嘴角,還微微勾勒出一個甜美的笑意,蘇灃心中猛的一突,面色緋紅的輕輕枕好蘇素的手,替蘇素換了個較為舒服的睡姿,這才躡手躡腳的起身看了一圈,一如往常的沉靜,只是將懷中掏出的一個蒙面布巾往臉上一戴,便瞬間添了絲不平凡來。再次確保幾人已經熟睡後,才打開身後靠街的窗戶,如風般輕盈的跳出,在房梁上輕手輕腳的跑了一大截後,才在一個空巷子中一躍而下,最後竟連月光下的影子,也逐漸沒(mo)入黑暗中,沒(mei)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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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旆說,是你自己一定嚷嚷著要見我!”雅致的別間中,祝璋坐姿大氣的盤旋在軟榻上,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面前的紀無名。手中,還端著一盞冒著熱氣的清茶,身旁的小桌上,還擺放著一眾瓜茶點心,規格整齊,可謂俱全。看這樣子,屬實樂哉。
“你來都來了,我若再不來見你,怕是下次相見的場子,就難圓了!”也不去看祝璋那要刀人的眼神,紀無名便自顧自的坐上了軟榻,隨手拿起一塊紅棕色的軟糕,叨進嘴中,還不忘含糊其辭點評道:“你這日子,倒是過得悠哉!”
“呵!咱們的小世子,市井風俗倒是學了不少!”
“我爹叫你來的?”
“侯爺說了,只要小世子尚有口氣在,不論手段,也要給帶回來!”
聽罷,紀無名眉頭一揚:“依他老人家說話出爾反爾的姿態,你信?”
“留口氣在自是不信,但不計手段把你帶回去,那是肯定的!”
紀無名眼一眨,嬉皮笑臉的湊近了幾分,還略顯稚嫩的臉上,充滿了天真無邪的蠱惑:“阿璋,咱們細算下來,有多少年的交情了?”
“呵呵,”祝璋冷冷一笑,“我不打感情牌,這招沒用!”
“……反正我不回去!你打死我也沒用!”見祝璋軟硬不吃,紀無名索性耍性子的往後一靠,是滿滿的潑皮姿態。
“衍旆!”看紀無名那無賴樣,祝璋卻是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的,直接朝外揚聲喊到。
“誒……”
還不等紀無名開口,一臉沉靜的衍旆便已經從門口化風般站立面前。
祝璋衣袖一擺,面不改色:“世子爺發話了,打死他才肯回去!”
“誒誒誒,祝璋啊,你別無賴啊,我何曾說過這種話?”笑話,他十歲離開元青時,衍旆已經是劍聖級別的高手了,現在指不定修為又提升了好多階了,先不說鬧得動靜大不大,只怕真跟衍旆打起來,自己還真就非死即殘了!
“那你是什麽意思?”
“你看我這才出江湖,不得歷練歷練,打出名聲?”
“哦!那依世子爺的意思,是元青的江湖小了,容不下世子爺您這尊大佛施展拳腳?”
“我……要就要名聲在外嘛!”
“呵,朝內鴉雀無聲,要個名聲在外有個屁用!”
“哎喲!阿璋,元青有你這樣的棟梁就已經夠了!你就讓我當個不管事事的閑散世子爺吧,這樣還能命長些,你想我一個江湖中人,還沒見識過豪情壯志呢,就先死在朝中的詭譎雲湧裡了,多虧啊!而且啊,你也不想我英年早逝吧!”
“你若心思沉穩些,又怎會攪進波濤中呢!說到底,終歸是你自己沒用,沒了該有的底氣,你不怕誰怕!”
“那你說,現在五子奪嫡,我該站誰?”
“那是你的事!”
“你看,你不也沒個主意嘛!選對了還好,選錯了,誰都得罪!一子下錯,滿盤皆輸!阿璋,你就讓我先逍遙逍遙唄,能快活兩年是兩年!你看成嗎?”
“……那我必須確保你的安全!”沉吟了一會,終是祝璋妥了協。
“成交!”紀無名喜氣洋洋的一拍祝璋的肩膀,“改明兒我就跟許兄他們說你跟我們一道同行!”
“還沒說呢!你怎麽跟許清扯上關系的?”
“就路上認識的啊!”
“那你可知他是誰?”
紀無名倒是沒發覺祝璋的凝重語氣,反而一臉得意的揮手一扇:“嗨!南荇皇城許家,開國大將軍二子,許小公爺!”
“你知道還敢跟他稱兄道弟!”
“那我不是先前不知道嘛!知道的時候我也很震驚好吧!”說到一半,紀無名忽的一頓,抬頭迷惘的神色中半夾帶著訝然:“那你怎麽一早就知道了?”
“誰讓你整日在外遊蕩,不管朝中之事!對南荇權貴認識,至少打個面緣,那是基本的禮數,你啊你,待回去之後,看侯爺不將你嘮叨個底朝天!”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唄!你別忘了啊,紀無名,我現在的名字!好記吧?”
祝璋一個白眼翻去,語氣中滿是嘲弄:“還紀無名!你怎麽不叫紀有名呢!”
“我倒是想啊, 這不是名氣還不允許嘛!改日後有名了,我就給在另起一個!”
“滾出去!”
“什麽叫滾出去?阿璋,我就在坐會兒又怎麽了!一別經年,你這脾性怎麽還變暴躁了呢!”
“那只是對你而言!”
“那你為什麽就只是對我這麽大火氣?你對那誰……慕容姑娘還有許兄怎麽都那麽客氣!”
“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嘛?”
“我怎麽知道!”紀無名面色一噎,他當然不知道,祝璋這個臭小子,從小到大對誰都是一張吉祥娃娃,一旦到他就擺著臭臉,這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欠了他多大一筆金子似的!
祝璋不耐煩的一揮袖子,抬手就要趕人:“行了我知道了!”
“我就再坐會兒怎麽了?跟欠你錢似的,”
祝璋臉色瞬間一沉:“出去!”
“出去就出去唄,發什麽火啊!我還不愛坐呢!真是晦氣!”紀無名邊說著邊下了軟榻,行至門口,還不忘當著祝璋的面一臉嫌棄的拍了拍衣袖,這才在衍旆周到的行事中雄赳赳氣昂昂的闊步而去。
“真是個瘋子!”
只是才剛出門,就聽到屋中的瓷杯碎裂聲,紀無名脖子一縮,癟嘴譏笑道:“真是個莽夫!”
“你說什麽?”
“我說月亮真圓,想約你賞月來著!”然而面對祝璋飽含怒意的質問,紀無名顯然還是惜命的。
“不去!”
“那我就自己去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