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我們安葬了志海,之後,我們一直機械的走著,由於下午睡了個好覺,我們一直走也不覺累。我很迷茫,不知道形勢什麽樣了,警察同僚還在抵抗嗎?小鬼子打到哪裡了?
耳邊傳來汽車聲,這兩天耳朵裡充斥的都是槍炮聲,此刻聽到汽車聲分外悅耳。還沒來得及隱蔽,車子到了面前,我一看,是一輛警用車,車上是一個年輕警察,看到同事比較親切。通過交談得知,他姓劉,由於小鬼子有坦克裝甲車,他是奉命給各分局送炸藥包的,他已經去過商埠三分局和三經路警察署,那裡已經沒有人了,滿地都是屍體,他現在要去南市警署。我告訴他,南市警署的同僚們已經全部以身殉國了。小劉唏噓了一會,告訴我們,他接下來要去鐵西工業區六分局送炸藥包。我們也沒有什麽地方去,於是就選擇和小劉一起去鐵西。
我坐在副駕,他們四個在擠在後面,想起昨夜我們七個人擠一台車的情形,現在已經有兩個永遠離開了我們。想到這裡,悲從心來。老油子自打和我吵完,這一路上沒再說過一句話。志剛和徐銘也神神叨叨的,一直在發呆。好好的一支隊伍,經歷了這麽多,每個人都改變了不少。
在車上,我們清點了彈藥,剩下的不多,我的長槍也丟了。幸虧小劉的車上還有一些槍支彈匣,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這一路上,小劉跟我們講了他所知道的形勢,面對日軍的優勢武器和瘋狂進攻,沈陽城內所有的警察沉著應戰、有進無退。黃顯聲局長不顧個人安危,將指揮部安置在戰鬥最為激烈的二經街。由於電話局和銀行是鬼子的首要目標,昨夜在那裡留守的交通警察和巡邏警察都犧牲了,鬼子把警察的屍體堆在大街上,不許任何人去收屍,以此來打擊我們的戰鬥意志。聽得我們咬牙切齒的,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小鬼子解恨。
額外說一句,其實去不去鐵西工業區六分局,我心裡也是有過猶豫的,我們好不容易才遠離了戰火,要再回去等於羊入虎口,小鬼子有坦克裝甲車,有優勢武器,而我們什麽都沒有。可是黃局長和各位同僚的英勇真的鼓舞了我,前幾次我吃了舉棋不定的虧,所以這次我強迫自己立刻做決定,不許有一絲猶豫。
夜幕下的沈陽,是那麽美麗,可我們無心欣賞。小劉的車技一流,車開的很快,沒多久我們就到了鐵西六分局。這裡看起來已經經歷了多輪的攻守大戰,現場到處都是彈孔,滿地都是屍體。下了車,小劉拿起兩個炸藥包就要往裡跑。老油子拉住了他,一晚上的沉默後終於說話了:“先別著急,得讓他們知道咱們不是鬼子,別誤傷了咱們。”話說的在理,小劉點了點頭,朝裡面喊話:“裡面的兄弟,別開槍,我是黃局派來的給兄弟們送物資的。”裡面立刻就傳出了聲音:“進來吧。”
小劉還要繼續他的任務,我們則留了下來。物資有限,他隻給我們放下兩個炸藥包就開車走了。
我要了點水喝,抓緊時間熟悉了一下環境,裡面大約有30名警察,有在二樓窗口警戒的,有在一樓嚴陣以待的。不少人都受了傷。他們當中有稚氣未脫的小孩子,有白發蒼蒼的老者,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沈陽警察。我和一樓的大個子攀談起來,他也姓劉,為了區別,我叫他大劉。通過大劉我了解到,旁邊那個稚氣未脫的小警察大家都叫他六子,剛剛十六歲,來局裡不久;那個精瘦的年齡較大的叫老潘,他已經快退休了。
頭髮花白。說到這裡,老潘插了一句:“別說滿頭白發,就是瘸了瞎了也照樣打鬼子。”這就是我們沈陽警察的風骨,我對著老潘點了點頭,在心裡向他脫帽致敬。他們已經打退了小鬼子2次進攻。不過都是小隊,估計接下來可能有更多的鬼子到來。 分局長是個中年人,挺和善的,知道我們是來支援的,特別高興,給我們準備了點吃的。
我們還沒吃完。突然,負責警戒的老潘喊了一聲:“鬼子來了。”
就像是在平靜的湖裡扔下了一塊石頭,所有人都行動起來。老潘的槍聲第一個響起,我們也相繼開始射擊。槍聲不斷響起,我們佔據地形優勢,他們則乘著夜色射擊,雙方都佔不到便宜。我透過窗子往外看去,朦朦朧朧大概五六十人,這群催命鬼,這可考驗我們了。
其實沒進來的時候我一直有個疑問,既然前兩波鬼子已經打退了怎麽不從局裡出來,在外面找掩體打埋伏,而要在局裡這點地方死守呢,彈盡糧絕那不是死路一條嗎?進入到內部後,我就大概明白原因了,所謂的地利就說的是這裡。這裡樓上樓下設置了射擊口,細長的。對外,視野開闊,對內,隱蔽性非常好。好像專門為這這種攻堅戰準備的。這樣的射擊口在樓內不少。而且局裡的電話可以和外面保持聯系,隨時接收新的戰況和指令。射擊是需要光亮的,現在樓內所有的燈都熄了,外面反而有些光亮。也就是說,敵人在明我在暗,這是天時。我們一來增援,軍心大振,萬眾一心,這算人和。所以,現在我們還是佔據天時地利人和的,唯一的問題是彈藥打一顆少一顆。他們和鐵路警察,交通警察,巡邏警察,南市警署的同僚們一樣。他們不是不明白這些道理,他們是在服從命令,他們信任黃局長,願意把性命交給黃局長,他們是沈陽的保護神,他們會為了東北的同胞戰鬥到最後一刻。
小鬼子的武器擁有壓倒性的優勢,而我們有的只是一股子勁,在槍聲中不斷有人負傷,哀嚎。我們互相救助,倒也沒讓小鬼子佔什麽便宜。可鬼子也不傻,這樣下去他們損失會很大。於是他們改變策略,不再往裡攻,而是躲在暗處射擊消耗我們的彈藥。分局長很快看清了形勢,下令不要盲目射擊,敵人不進攻我們就不開槍。
過了一會,鬼子看我們不開火,也明白了我們的策略,在他們的計劃裡,應該是快速佔領沈陽,然後繼續深入,繼而佔領整個東北四省。結果在我們這些警察身上碰了釘子。
小鬼子氣急敗壞,開始了新一輪的進攻。樓外子彈呼嘯,像是魔鬼在嗚咽著,聲響淒厲而又猙獰。瘋狂的抽打著牆和門窗,可以想象這個樓的彈孔數將是一個驚人的數字。偶爾響起的爆炸聲似乎要把分局的小樓劈成兩半。彌漫的硝煙像是張牙舞爪的惡龍,企圖把夜空撕裂。
小鬼子的火力很猛,我跑上二樓,有好幾名弟兄都受了傷,寬子正給他們包扎。二樓視野好,我看到有幾個鬼子趁著夜色,從後面摸過來,我趕緊開火打退了他們的偷襲。
突然,腳下一震,轟一聲,我險些摔倒。聽見大劉在下面大聲喊:“小鬼子的坦克裝甲車來了。”
又是一聲巨響。牆壁上的石頭紛紛下落,我低著頭貓著腰,又回到了一樓,大潘受了傷,牆被炸出了一個窟窿。再往外看去,小鬼子躲在坦克裝甲車的後面,借著坦克裝甲車的火力,正慢慢像我們靠近。我急了,一個手榴彈扔過去,火光過去,坦克還在前進。看到我扔手榴彈,坦克瞄準我這邊,我趕緊往後退。還是慢了一步,坦克又是一炮,打在牆上,我飛了出去,半天沒爬起來。躺在地上,右腳還受了傷,一動鑽心的疼。
分局長也受了傷,我看他正捂著受傷的手臂往牆角挪,一邊挪一邊大喊:“炸藥包!”老潘應聲而出,躲在牆後,看準機會,彎腰往前跑去,我們趕緊火力掩護,可離坦克還有六七米的時候,坦克後面的鬼子一陣火蛇,大潘身中數彈,來不及把炸藥包拉響就倒在了地上。我聽到了志剛的罵娘聲,我轉過頭去,不忍看見現場血肉橫飛的樣子。坦克停止了前進,向我們開炮,牆被打的千瘡百孔,我們都不敢抬頭。
大劉拿著另一個炸藥包衝了出去,他個子比較高,一跑起來目標挺大,結果好巧不巧,一顆子彈打中了炸藥包,一聲巨響。現場慘不忍睹。這些英雄,我都沒來得及知道他們姓甚名誰。
小鬼子看到我們連續兩次的爆破行動相繼失敗,也開始更加的肆無忌憚。我們手頭也已經沒有了炸藥包,我們沒有籌碼和小鬼子對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