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一住數日,我們恢復了元氣。
這幾日,街頭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為抗日籌備物資的,有遊行抗議日軍暴行的。總之抗日情緒十分高漲。
許彤每天看醫生,我們四人每天無所事事,在街頭遊蕩,倒也落得個清閑。直到有一日,寬子告訴我們,街上招募士兵。
我欣喜若狂,拉上老油子和劉平,和寬子一起,要去街上報名。老油子卻有些猶猶豫豫,吞吞吐吐,但最終還是跟我們走了。我非常理解他,他打仗打怕了。我再重申一遍,每一個人首先是人,不是神。在戰爭中,子彈在頭上飛來飛去,沒準哪一顆子彈就能要了你的命。命運並不完全是自己可以主宰的,特別是裝備不如敵人時。因此,膽怯和恐懼是正常的,沒有人一點兒也不害怕。以我這麽多年戰爭的經驗,真打起來時,沒嚇得尿褲子的就算好漢了。我們小心翼翼的和許彤商量,要他在這裡養傷。可他態度很堅決:“你們休想扔下我。”幾場戰役拉近了我們的感情,我們也知道,帶著他會很不方便,但我們又舍不得把他扔下。這樣不但傷了許彤的心,我們自己也不會心安。
到了大街上,我們看到一輛軍車,上面兒貼著大字:抗日報國。就是這裡了,圍觀的人很多。我們四個推開人群,衝到了最前面。
現場很亂,所有人都舉著手,七嘴八舌,誰也聽不清楚誰在喊什麽。我急了,大喊的重複:“我們參加過江橋抗戰、山海關保衛戰等很多戰鬥,我們非常有經驗。”
我的大嗓門終於引起了邊上的那個軍官的注意,示意人群散開,讓我們過去。
我大步走了過去,告訴他:“我們參加過保衛沈陽、江橋抗戰以及山海關保衛戰等,雖然我們並不是隸屬於國軍的士兵,但是我們有經驗,願意為國家出一份力。”
軍官大喜過望,拉著我請我上座。我講述了馬高官和安營長他們的英雄事跡,軍官聽了之後,默然不語。過了一會,他站起來。拉著我的手對我說:“正值國難當頭之際,此去可能會九死一生,為國捐軀。甚至比你們經歷過的戰役都艱苦,你們可願意?”
還能有什麽更艱苦的?我笑笑,斬釘截鐵的回答:“我們願意。”
就這樣,我們登上了軍車,浩浩蕩蕩幾十輛軍車向長城沿線開去。路況不好,一路的顛簸崎嶇,弄的我頭昏腦漲。劉平更是吐的滿地都是,暈車暈的厲害。
這一路上,每到一個關口,都會有幾輛卡車的人下車。我們是比較靠後下車的,到了地方我才知道這裡叫喜峰口,一個陌生的地名,如果沒有地圖,我都不知道中國還會有這麽個地方。
下車之後,我看到了一個魁梧的中年軍官。他在風雪中屹立著,像一棵挺拔的不老松。負責送我們來的士兵向他敬了個禮,然後說了幾句話,手指向我們。然後,只見這個中年男人望向我,幾步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說:“你就是周隊長吧?你的事跡我也聽說了。”
我有點受寵若驚,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麽。中年男人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有些不好意思,笑著縮回了手,很和善的說:“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趙登禹。負責喜峰口的布防。”
我趕忙進行自我介紹,並把寬子他們向趙將軍一一進行介紹。趙將軍大喜,請我們屋裡坐,然後讓通訊員去把團級以下的幹部全叫過來開會。我才知道,原來他是負責這裡的趙旅長。
人齊了後,
趙旅長對大家說:“想必大家也都聽說了,鬼子已經到喜峰口附近了。這幾位都是經歷過山海關保衛戰等很多戰役的英雄,他們的經驗對我們很重要,一會請周隊長給我們介紹一下鬼子的戰法和進攻特點。大家認真學習,認真記錄。” 我一下懵了,從來沒有在這麽多人的面前講過話,我有些不知所措。還好,趙旅長微笑著向我點頭:“沒關系,別緊張,你就大膽說吧。”
於是,我把從九?一八那個晚上開始,直到江橋抗戰,細菌病毒實驗室的九死一生以及山海關保衛戰的經歷簡單複述了一下。其實,在不同場合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但說到動情之處,還是會感動哽咽。我我漸漸膽子大了起來,不再膽怯,憑著記憶,把鬼子的進攻特點,炮火的情況,以及飛機和艦艇火力支援的情況,大概的講述了一下。 趙旅長聚精會神的聽我講,邊聽邊點頭。底下的人也都在認真的記錄著。
我講述完之後,現場響起了掌聲。看得出大家是發自內心的尊敬我,認為我是個英雄。但可惜我不是,我覺著面對死亡臨危不懼的張大力是英雄,運籌帷幄死戰到底的安營長是英雄,還有老胡、老於、許緒……我很感動,給大家鞠了一躬。
發言的最後,我得出最終結論:鬼子先是利用火力上的優勢壓製我們,等到幾輪炮火打擊之後,他們的步兵才會往上衝。所以。如何躲避鬼子的炮火,是一個急需解決的問題。隨後,在場的人各抒己見,討論戰役的準備。
最終,趙旅長提出要求,首先要盡量的挖深我們的防禦工事,以避免鬼子的炮火攻擊。第二,我們的武器裝備不如對手,也沒有足夠的炮火支援。所以趙旅長打算兵行險招,趁鬼子立足不穩,進行夜間偷襲。第三,我們的彈藥並不是特別多,所以需要以戰養戰。戰鬥中的消耗要在戰鬥中補充,也就是要依靠繳獲敵人的裝備生存。
經歷了這麽多戰役的我,也不免有些緊張。畢竟,誰也不知道下一次戰役後我是不是還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老油子出奇的沉默,這可不像他的性格。可我也明白,經歷過很多的事情後,是有可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格的。想到他本不想參與這場戰役,是為了遷就我,我也有些愧疚。老油子馬上就要半百了,孓然一身,無家人也無牽掛,可能我們就是他的家人和依靠了。看著血紅的夕陽,不知我們明天是否還能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