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華村確實地處偏僻，先祖不常去巫山，沒讓兵痞發現蹤跡。

　後來，兵痞搶劫漕運，雲華村在碼頭扛包的和做船工的人都被打了。先祖去討公道，被兵痞撞見。雖然先祖還是打贏了，解救了村民，但新仇舊恨，雲華村徹底被兵痞記恨上。

　兵痞謊稱雲華村是山匪寨，帶著一隊人來剿匪。毫無防備的村民被突襲，很快見了血。抗日戰爭還沒開始，雲華村就已經不太平了。

　姚志信覺得匪夷所思，兵痞說什麽別人就信什麽，沒有一點辨別力嗎?

　村長說，大軍閥忙著搶地盤，小軍閥忙著搶人搶錢，下面的兵痞子就忙著欺負老百姓。人心都散了，人人都顧著自己。沒地方講理，也沒人主持公道。手裡有槍有炮，有人打架，就是公道。

　姚志信問，先祖姓什麽。

　村長說，先祖就是先祖，姓什麽並不重要。

　但在姚志信心中，先祖的姓氏恰恰很重要。

　如果秦阿祖留下來的故事，就是雲華村真正的歷史，那麽秦阿祖口中的先祖，很可能是楚夢之。兵痞作亂的結果，便更值得追究。因為村裡妖怪在，兵痞只會被打得落花流水，無法在雲華村掀起腥風血雨。

　所以，兵痞一定是用手段製服或者克制了妖怪們，讓雲華村失去了保護神。

　知道兵痞用了什麽手段，就能為製服丁曉雨增加把握。

　村長一路到了戲台，笑著對姚志信說:“這麽多故事，夠寫好幾篇作文了。”

　可村長哪知道，姚志信要的不是故事，而是線索，如何對付妖怪的線索。

　戲台的木板牆已經被拆除，幾根木柱孤零零立在夯土台上。柱子底部有白蟻窩，要全部清除，拔出立柱還得花點功夫。爺爺正在和楚夢之商量怎麽辦，村長來到之後自然參與到討論中。

　隻負責動手的老頭們排成一排，坐在樹下抽煙，正在討論往年在戲台周圍撿雞樅的經驗。

　姚志信覺得這是個探聽消息的好機會，先說辛苦，再殷勤地倒水伺候。老頭們高興起來，自然無話不談了。

　老頭們也聽過秦阿祖口中的先祖，但老頭們的爺爺都說“先祖”是神仙，是雲華村的守護神。

　不過，老頭們不信。

　光受香火不乾活兒的神仙，可不是好神仙。

　如果守護神不能保護村民，還算什麽守護神呢。後來村裡遭難，就證明村裡沒神仙。愛裝神弄鬼的也不是神仙，多半是妖怪。

　老頭們還在興致勃勃地討論，所謂的災難就是死傷而已，好像沒什麽特別。自古以來不死人反而奇怪，不然地球早都堆不下了。

　有個老頭是同齡人的叔伯，比在座很多人都高了一輩。

　叔伯爺想起，他祖爺爺得到過神仙相助。

　舊時，人們十幾歲就開始生孩子。孩子多，輩分相差大，大孩子帶小孩子過日子。

　雲華村建村時，村裡家家戶戶都窮得揭不開鍋。他家還是窩棚，隻用一張草簾子當門，偏他祖奶奶懷上了。大人都吃不飽，更不可能養孩子，於是就商量次日進山找草藥墮胎。這天晚上，他家門口有東西撞進來，摸了火折子一看，是隻野雞。

　大半夜的，野雞再瞎也不會撞進門來。他祖爺爺反應過來，一定是人送的，於是立即追出去看。

　月光下，隱隱有個穿紅衣的長發女人，站在一人多高的草叢中。夜半三更，看得也不真切，但紅衣黑發實在滲人，他祖爺爺呆在當場。等再回過神來，那女人已經不見了。他祖爺爺這才敢上前去看，但什麽也沒發現。

　天亮以後，他祖爺爺還惦記著這事，又去看了一次。草直挺挺的，沒有被踩踏過的痕跡，也就證明沒有人來過。那時候，大家都吃不飽，他祖爺爺最終把雞分給大家吃了。

　村民們都是家破人亡來到雲華村，有添丁便是大喜事，隻道是天意。村民們都勸他祖爺爺留下骨血，他祖爺爺決定再留一留。

　說也奇怪，從這天開始，他家總會莫名其妙出現點東西。有時是放在門口的蘑菇和野菜，有時是幾隻野鳥蛋，或者幾個地瓜。

　每次，他祖爺爺都會追出門去看。

　每次，都是那個看不清長相的紅衣女人。

　紅衣女人到底是誰，成了他祖爺爺心中的結。

　一面是餓肚子的村民，一面是自己懷孕的妻子。他祖爺爺糾結之下，還是把吃食都交出去。

　大家都很奇怪，村裡就沒有不缺吃食的人家。姚、宋、秦丁家帶頭打獵，獵物都是大家均分， 誰家也不可能私自藏下吃食。

　但要說是神仙，大家不信。因為神仙移山倒海，本事再不濟，也能讓全村人吃飽吧，隻護著一家人就不像神仙了。

　大家都認為，是他祖爺爺為了懷孕的妻子，獨自出去找吃食。其實，為了能活下來，大家私下裡也沒少這麽乾。他祖爺爺交出來的吃食沒人搶，頂多讓小孩子解解饞罷了。

　就這樣，他祖奶奶肚子越來越大，竟在那個吃不飽的年月坐穩了胎。

　他祖爺爺曾想上前答謝，但一有動作，那女人消失得更快。他祖爺爺也明白，女人不想和他說話，只是來送吃食，便衝著女人的方向磕頭答謝。

　於是，他家就有了“村裡有個女菩薩”的傳說。

　到了叔伯爺他爸這輩，盡管他祖爺爺還時常提起這傳說，卻覺得這傳說不靠譜。一直吃不飽的鄰居三天兩頭來送吃的，還都是補營養的好東西，這聽起來更像是自我安慰，而非事實。所以，叔伯爺他爸就不信。

　姚志信心中不是滋味，傳說中的神仙沒人信，是妖怪卻信得堅定不移，甚至為此阻攔村長帶領大家致富。

　姚志信提出，村裡有妖怪要抓孩子。

　老頭們先笑他看多了課外書，又記起了更為詭異的傳說。

　有一年冬天，村裡鬧兵痞和野豬，好幾個孩子采野菜的時候走丟了。籃子放的地方隻離田地有幾百米距離，但村民們在林子裡找了三天三夜，只找到了帶血的衣服，和一群野豬的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