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信決定再去集體林。如果楚夢之不去，他就把墓碑埋了。如果楚夢之去，他換個地方埋墓碑，讓別人找不到。

　當然，楚夢之去更好，這樣既可以暫時隱瞞楚夢之的身份，也可以在想揭露楚夢之身份的時候，有證據。

　不過，當他提出意見後，楚夢之卻要自己處理，不希望他去湊熱鬧。他想，反正楚夢之拗不過他，因為楚夢之一出門，隔著老遠無法禁錮他。

　他要去，楚夢之攔不住。

　等爺爺睡下，姚志信先一步帶上電筒出門，什麽也沒帶。因為他知道，楚夢之一定跟來。有楚夢之在，他根本不用帶鋤頭。果然，他剛出家門，楚夢之就跟來了。

　月上中天，路面白晃晃的，不打電筒也能看見。姚志信放心大膽地前邁步，相信楚夢之不會讓他摔跤。

　姚志信牽著楚夢之的手，把楚夢之曾經說過的話，被他複述一遍:“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我總得學會長大，自己去解決問題。”

　楚夢之長歎，以前，孩子受的教育是忠孝禮義，大人講話一定會聽，很少有自己的想法。現在的孩子，想法千奇百怪，居然有當乞丐的理想。現在的孩子，太難帶。

　“撿垃圾?”姚志信問，“你說的是丁子星吧?網上很多視頻，說去迪拜撿垃圾都能賺錢，所以有個梗，叫撿垃圾。丁子星經常說這話。”

　楚夢之說:“這話說習慣了，遇到什麽事情都會退縮。”

　“不不，你不懂，這只是個梗。我怎給你解釋呢，就像你和人招呼，總問吃沒。其實你並不想知道他到底有沒吃飯，只是個招呼，明白吧。”

　“習慣是可怕的，有的習慣就不能有。”楚夢之耐心解釋道，“比如，你以前不喜歡招呼人。你久而久之就覺得這是對的，並且找各種理由去證明自己是對的。別人和我沒關系，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為什麽要打招呼呢。有人讓你去和人交往，你可能會覺得煩。實際上，你漸漸就不合群了。你仔細想想，最近你願意招呼人了，你的玩伴是不是多了?哪怕不認識，今天也得到了幫助。這兩件事情是一樣的道理，而且還是你自己的經驗。”

　姚志信想了想，總結道:“所以，丁子星就是因為經常說撿垃圾，所以總想走捷徑。”

　“對，這叫潛移默化。”

　“那我不說了。”姚志信說，“我以後每天說我要當飛行員。”

　楚夢之低低笑了一聲。

　姚志信一路嬉鬧，和楚夢之往集體林走。

　他問楚夢之，知道恐龍為什麽會滅絕嗎?楚夢之說不知道。

　他告訴楚夢之，因為恐龍看視頻不點讚。

　楚夢之卻問他，那恐龍到底是為什麽滅絕的呢?答對了獎勵他飛。

　他想了想，可能是餓死的。

　楚夢之一本正經地告訴他，恐龍是因為地理環境變化導致氣候變化，食物減少，才滅絕的。知識應該溫故而知新，而不是去撿別人創造的沒價值的垃圾。可能姚志信會認為這是時尚，但這個梗實實在在就是垃圾，既不能讓人明白道理，還可能讓人忘記最基本的常識。

　姚志信吐吐舌頭，不敢反駁。

　楚夢之卻說:“你再撿這些垃圾梗，要做九漏蟲了。”

　姚志信沒聽過這說法，問:“啥叫九漏蟲?”

　楚夢之解釋:“網上的解釋，九年義務教育的漏網之蟲。”

　姚志信明白了，楚夢之嫌他連基本常識都不知道，沒讀過書唄。

　他不服氣，問楚夢之啥叫伐木累。楚夢之答，是家庭。他又問愛你怎麽說，楚夢之答，I LoVE YoU。他還是不信，讓楚夢之拚寫。楚夢之一個個字母念了出來，一口純正的腔調，就像聽力測試裡男主播的聲音。

　姚志信真的服氣了。楚夢之看看電視看看書，不僅說話穿著和現代人習慣一樣，還能拿網上的流行語諷刺他了。他懷疑楚夢之過目不忘，但楚夢之傲嬌地答，他不過是一目十行。

　姚志信突然有些乏味。畢竟，邱四四都寫得一手好字了，楚夢之都有小學水平了，他每次考試拿c，雖然在村裡成績最好，但還是有點不夠看。

　楚夢之說:“明天，我開始檢查你的作業。”

　姚志信急道:“那你乾脆幫我考試吧。”

　楚夢之認真道:“我出不了村。”

　姚志信長歎一聲，隻好打消了念頭。

　遠遠的，集體林裡似乎有燈光閃過。楚夢之說，那是宋阿毛和丁子星正在挖墳，正好，坑挖出來了，把墓碑往裡一埋，他的身份也就隱藏住了。

　為了不驚動二人，楚夢之決定直接帶姚志信上山。他們從樹梢掠過，姚志信隻覺得離月亮又近了些，激動得想大叫。

　腳下，宋阿毛還在問:“要是這裡還沒有呢，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玉啥樣子?”

　丁子星說:“上次我看姚志信脖子上的玉，是那麽一牙，但是那個老妖婆說是半圓形。”

　“你個傻帽，你該讓她給你畫張圖哇。”

　“不急，她說了會來幫忙。”

　……

　姚志信聽說丁曉雨要來，抓住楚夢之的手就是一緊。楚夢之也察覺不妥，立即調轉方向回家。

　楚夢之從空中掠過，一陣風似的。風吹得姚志信睜不開眼，一張嘴，風灌進嘴裡，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腳剛沾地，楚夢之說:“你別去了，我護不過來。”

　姚志信乖乖稱是，卻不肯進屋睡覺，執意要在路邊等楚夢之回來。

　楚夢之頭也不回地又衝著集體林去了。

　妖怪神出鬼沒，只要不發出聲響，是很難知道對方在哪裡的。但很顯然，丁曉雨是衝著墓去的，楚夢之只要去集體林一定會撞見。

　丁曉雨和楚夢之有仇。如果暴露楚夢之的身份，那麽借助村民的力量，楚夢之未必還能輕易脫身。以此推斷，丁曉雨的目標正是那塊寫著楚夢之墓志銘的石碑。因為看見碑文，自然就能明白楚夢之的身份。

　果不其然，當楚夢之緊趕慢趕到山頂的時候，丁曉雨正準備將碑藏起來。

　楚夢之一言不發地搶石碑，丁曉雨隻惡狠狠瞪著他。兩人隔著石碑對視，寸步不讓。

　山頂上，石碑飄在空中，像被無形的繩索牽引。